自罗靖成起兵造反,顾征举旗响应那日起,顾容华就注定不得善终。
此前太上皇昏迷不醒,新帝登基,朝中宫中发生一连串变故,也没人腾得出手来处置她。
“吱呀”——
建安宫紧闭的大门,在这一日,突然又打开了。
曾经住着皇贵太妃与顾容华的建安宫,是何等奢华富丽,如今房梁上,都结蜘蛛网了。
自皇贵太妃悬梁自尽,建安宫里的太监宫女一夜间全部散去,只留顾容华与一个贴身宫女囚禁在此处。
她们被囚在此处太久,久不闻其他声音,听到大门被打开,一时如惊弓之鸟。
躲在建安宫里苟且偷生的日子,顾容华也并非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比如罗靖成提刀自刎于沙州城楼,比如鞑靼灭国,太上皇班师回朝,却中毒昏迷不醒,比如外面换了新君……
她知道,当有一天这扇宫门重新开启的时候,就意味着,她的死期到了。
这一天,终是来了。
顾容华顶着一张苍白的脸,扶着小宫女的手,慢慢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扶我出去!”
主仆两人刚刚从内室走出,“哐啷”一声,小福子就带着人闯了进来。
只见他身后跟着的三个小太监,手里正捧着托盘,上面分别摆放着:一壶毒酒、一把匕首,以及一条白绫。
顾容华浑身一震!
小福子手持拂尘,道:“太后懿旨!”
顾容华,赐死!
顾容华整个人瞬间瘫坐在地上,浑身颤抖起来。
她用力闭了闭眼睛,一行清泪无声落了下来:“太上皇……”
小福子微微侧身,三个小太监当即捧着托盘上前。
“悔入帝王家,来生不复见……”顾容华睁开眼睛,又哭又笑,然后她猛地起身朝托盘扑过去,一把抓起匕首!
本是枝头花,一、朝、随、风、落。
从建安宫出来,小福子领着人继续前往冷宫——
冷宫里,还住着周常在,和郭良媛。
看到小福子过来,周常在和郭良媛亦知,她们等来了命运的宣判。
两人双双伏跪在地,垂听太后懿旨。
一朝入宫门,便一生是皇家人。
郭良媛,原是孝宪皇后亲妹妹,她们姐妹不和,孝宪皇后害她不能生育,而她被齐太昭仪利用,亦亲手毒害了孝宪皇后,
这条罪名,成为她终生洗不去的污点。
看在郭太师的面子上,徐玉宁准她去法莲寺带发修行,以赎自身罪孽。
这又何尝不是,徐玉宁对郭良媛的一点怜悯?
郭良媛入宫不过三四个月,一次也没服侍过太上皇,却陷在宫斗里,埋葬了一生。
郭良媛双手抵额,深深叩拜下去,泣不成声:“罪妾……谢皇上、太后恩典!”
小福子轻轻挥了挥拂尘,身后的小太监就上前将郭良媛带走了。
“周小主,”
小福子看着跪在地上的周常在,亲自从身后端过托盘,只见上面放着一杯毒酒。
周常在抬起头,看到托盘上的东西,面色很是平静。
这一天,她早有预料。
她嫁入皇家,却心系他人,不忠于太上皇,这是死罪。
过去这些日子,已是她苟且偷生。
周常在平静地伸出手去,拿过那杯毒酒,一饮而尽!
小福子看着她,忽道:“周小主,你记住,从今往后,世上再无周萤这个人!”
周常在眼前一阵模糊,整个人咚一声倒了下去。
“萤儿?萤儿?!”
是谁,是谁在她耳边叫喊?
等周常在再次醒来时,她在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上。
一个青年男子,正将她抱在怀里,见她睫毛轻颤,知道她要醒来,忙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
周常在迷茫地睁开眼睛,一看到眼前人,瞬间流下泪来,一把扑进他怀里,哭了起来:“没想到了,死了竟还能见到你……”
那青年男子眼眶湿润:“傻萤儿,你没死,是我!真的是我!是太后开恩,让你服了蒙汗药,将你送至我身边……”
他们今后将远走高飞,永生不得再入京城。
周常在弄清原委,坐在马车里,瞬间掩面大哭:“太后……”
她拉着那个青年男子下了马车,跪在地上,朝京城的方向,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世上再无周常在。
她,自由了。
另一边,
一辆马车载着郭良媛,也正缓缓朝法莲寺驶去。
法莲寺,是皇家尼寺,过去皇亲贵族里,有失意的女子看破红尘,皆入了此寺修行。
先太子萧行的侧妃常莲心,自皇宫政变后,就一直在法莲寺为尼。
这日,送郭良媛来法莲寺时,新帝身边的第一大红人,福公公奉太后懿旨,去见了常莲心。
常莲心的父亲,原是先太子同党,后来皇宫政变,常大人为保女儿一命,投靠了弘武帝。
自此常大人被调离京城,不被重用,如今远在外地为小吏。
太后言常侧妃在法莲寺修行多年,可见其真心悔过,故特准其归家庙修行,也算是让她能与家人团聚。
常侧妃是先太子侧妃,这一生,她的名字,都记在皇家玉牒上,无法再嫁他人为妻,亦无法不为先太子守寡。
这已是太后能给予她的,最大的恩典。
常莲心跪在地上,瞬间泪流满面:“罪妾谢皇上、太后恩典!”
小福子回宫复命。
徐玉宁站在窗前,听着小福子说话,背对着他轻声道:“你做得很好,下去吧。”
在窗前吹了一会风,徐玉宁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
她转身,朝东梢间走去。
她慢慢坐到榻沿,看着躺在床上的萧夺笑了笑。
虽然他现在无法开口说话,亦听不到她说话,但徐玉宁还是要将这些事说给他听。
“臣妾自作主张,太上皇不会怪臣妾吧?”徐玉宁顿了顿,嘴巴微微一嘟,“反正臣妾已经把你身边的莺莺燕燕都送走了!”
说着,她看向萧夺的脸,想到他现在起都起不来了,虽然很不地道,但心里不免有点“幸灾乐祸”,哼了一声:“现在老实了吧!”
她伸出手指头,狠狠地戳了一下他的脑门,笑骂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到处沾花惹草!”
在她没看到的地方,萧夺手指似触电,轻轻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