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江北似乎料到她会对这段婚姻失去信心。
当他的母亲提出,让她去救季幼言时,她就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去,自己危险。
不去,万一季幼言死了,她心怀愧疚,也会被他的父母埋怨。
她被逼到了一个不得不去的境地。
如果自己能早一点回来,早一点发现事情的不对劲,早一点明白,父母对季幼言的溺爱,不是一时半会就会改变的,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
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他们都满怀期待的孩子没了。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顾汐冉眼神模糊的注视着窗外。
她不是不爱了。
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的父母相处。
她觉得好累。
“如果真想和我离婚,或者要离开我,就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
顾汐冉根本不敢回头,更加不敢和他对视。
她怕被他看穿自己的言不由衷。
季江北走到她跟前,低着头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瞳孔幽暗的比往日深沉。
他的嗓音又低又哑,“怎么不看我。”
顾汐冉将头转到一边,窗外,灯火阑珊。
视线重影,她仰了仰头,把眼眶里的水逼回去。
“其实,我不怪她,作为母亲,她心疼自己的孩子,想要救自己的孩子没错,我也是,怀过孕,做过母亲才知道,孩子对一个母亲的重要性,理解归理解,可是我无法释怀……”
她抬起头。
逼回去的眼泪又涌了出来,眼前的男人,也模糊了面容。
“我也是母亲,可我却失去了我的孩子,我在手术台上醒来,医生正在处理她的……”尸体。
她哭着求医生,让她看看。
医生从黑色的塑料袋里拿出来一个被血染红已经成型的女婴。
她有手有脚,依稀能够看出她的眼睛,鼻子……比医生的手掌还要大些。
她在肚子里时,吸收好,营养好,医生说,她像六个月大的胎。
“你说,你想要个女儿。”顾汐冉从平静到失控,从理智到悲痛的爆发,她有些歇斯底里的控诉,“我明明什么也没做,为什么都要逼我做选择,现在你们满意了吗?”
季江北将她抱住,紧紧的控在怀里。
他都明白,也知道,她的痛苦。
他自责又心疼。
失去孩子,他也难过,可是他的痛苦,又怎么能和她相比呢?
她和孩子相处了五个月,那是在她身体里生根发芽的血肉,却又被生生的剥离她的身躯。
这无疑不是在要她的命。
从前有多期待,此刻就有多痛苦。
顾汐冉挣扎着,“你放开我,我好恨我自己,也恨你,我妈说的对,我们都在忙,你也忙,我也忙,忙的没时间好好爱护她,忙的把她也弄没了……”
“是我不好,怪我,都怪我。”季江北亲吻着她的头把她抱的很紧很紧,生怕她情绪太激动,伤到自己。
他心疼的蹭着她的额头,是他的错,高估了一个人的理性。
“你放开我好吗?”
她仰着头,苍白的脸,被泪水打湿,脆弱的仿佛随时会破碎掉。
“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别离开我好吗?”
他的眼眶通红,蕴着一片雾霭,像是被一片火烧云悄然浸染。
轻轻颤动的睫毛,不知何时湿润。
泪水落在她的脸上,却分不清是谁的。
她的眼神逐渐呆滞,变得毫无神彩,有的,只是无尽的空洞,灵魂被抽走了一般。
她扯着唇放肆大笑,笑着笑着,眼泪流了满脸,只剩无尽悲凉。
“你需要好好休息。”
季江北给赵医生打电话,让他立刻过来。
给顾汐冉打了镇静剂,她才睡下。
赵医生收拾医药箱,“打镇静剂治标不治本,还是要她自己疏解开心结,孩子还会有的,你们不要过于伤感。”
收拾好抬起头,看着床边的男人,“多安慰安慰,多陪伴陪伴,她这个时候一般都很脆弱,多注意她的情绪变化,钻了牛角尖就麻烦了。”
他见过因为失去孩子疯掉的母亲。
虽然顾汐冉是侓师,是有足够理性和冷静的人,可是在,自己的骨肉面前,谁又能保持镇定和理智呢。
就连季江北这样见过大风大浪的男人,也会因为自己的孩子没了变得萧瑟,被痛苦笼罩。
“最近留在国内。”他说。
“嗯。”
顾汐冉现在这样,随时需要医生。
“我在附近的酒店过夜,有什么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赵医生说。
季江北点头,“去吧。”
赵医生走后,季江北一直守在床边。
他一夜未睡。
顾汐冉醒来时,第一眼就看到他。
目光相对,季江北刚想说话,顾汐冉就先说道,“我并没有怪你,昨晚,我只是太难过了。”
她如果怨他,怪他,他的心里还会好受一点。
她越是明白事理,季江北越是愧疚心疼。
“我饿了。”她说。
其实,她也不是饿。
只是不想让人为她担心而已。
故意装的没事了。
季江北放开她的手,“我去给你端来。”
他的声音沙沙的。
像是被粗糙的石头磨砺过。
他的背影不似从前那样笔挺。
显得颓废又孤寂。
顾汐冉望着他的背影,从始至终,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又有什么错呢?
她又能怪他什么呢?
他也曾欢喜这个孩子的到来。
如今没了,他也是难受的。
……
昨天寒春梅拿着东西回去。
顾长年正在家里装婴儿摇篮,瞧见妻子回来,兴冲冲地说道,“咱们这新家,弄得差不多了,选个好日子搬进来,等冉冉生了,带着孩子过来,在这里住也方便。”
韩春梅把手里的东西一丢,顾长年才发现妻子的情绪不对劲,自从顾汐冉结婚怀了孩子以后,韩春梅的的脾气都好了不少。
天天乐呵呵的,很少看到她生气发脾气了。
他放下手上的活儿走过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韩春梅忽地哭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顾汐冉的孩子没了。
顾长年也犹如晴天霹雳,跌坐在沙发里。
得知韩春梅还对顾汐冉发了火,顾长年说,“孩子没了,她是最难受的,你还骂她?她不是没分寸的人,孩子好好的不会无缘无故没了的。”
韩春梅回想起季江北一身血的样子。
觉得丈夫说的有道理。
当天他们就去了菜市场,买了鱼,熬了汤,一大早的送过来。
在小区门口,他们看到亲家。
正要过去打招呼,却瞧见季母站在门口却徘徊不往里面走。
季父的脸色也特别的难看,双手背着。
“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不和我商量。”
季母掩面擦泪,“我被吓怕了,真让我看着言言死,什么都不做吗?”
“江北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若是不肯原谅你,我也没办法。”季父说道,“走把,早晚得面对,见了儿媳,你好好道歉,忏悔吧。”
“他们是什么意思?”韩春梅看向丈夫。
顾长年僵硬的站在原地,“我就说冉冉的孩子不会无缘无故的没了。”
“你的意思是……”
韩春梅从丈夫的嘴里,确定了自己猜测,立刻冲了过去,“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