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兄妹初步商议定将来开府的位置,只待和嬿婉、慧娘娘和璟宁再确定一番便可落定了,话题便又转移到另一件事上。
南巡。
永琰登基两年,前朝政务平顺,天下大定,后宫的宫务皇后也已经上手,处置得井井有条,嬿婉终于能歇下心。
如今婉太妃已经搬去了大阿哥定亲王的府邸,纯太嫔搬去了三阿哥的循郡王府。舒贵太妃也只等着七阿哥的贝勒府修缮好,就也准备出宫安养了。
三阿哥倒是想接慧贵太妃一并去府中安养,只是她膝下尚有未出嫁的五公主,五公主又不好堂而皇之地去郡王府住着,因而慧贵太妃也不肯去循郡王府常住。
但耐不住三阿哥的一双儿女痴缠,五公主也觉得去哥哥府中新奇,因而乔装打扮了低调地陪在额娘身边,母女俩也在循郡王府邸住了一段时日,还是富察夫人递了请安折子她们才回的宫。
嬿婉如今放手宫务,正是无事一身轻的时候,宫中的规矩大,总不如出行宫外的自在,便起了南巡的念头。
她也无意大动干戈,劳民伤财,所以只预备来个微服私访。
就她和进忠,再带着亲信儿女就足够了。
永琰自是走不得的,永璐作为左膀右臂也难离京,下面的一双弟妹却是无虞的。
尤其是璟妘,嬿婉着急南巡,大半是为了这个女儿。
再往后璟妘便要成婚了,说不得什么时候又有了孩子牵绊,便不如在闺中时的时间自在,还是“有花堪折直须折”的好。
因而一提到南巡,璟妘的朱唇榴齿间便绽开了笑意,喜滋滋得灿若桃花一般,永琰和永璐却如吃了一枚沁了醋的梅子一般,搅得人内外都泛着酸气。
璟妘掰着绵宁的手指头数道:“额娘说了,只伴作富家夫人出游就是,我和永瑞是小姐公子,进忠公公是管家,春婵姑姑和巧珠姑姑是嬷嬷,徐太医是随行的医侍,春婵姑姑家的二小子是跑腿的伙计。这些人轻衣简从,出门也尽够了。”
绵宁只以为姑姑在逗他玩,哈哈地咧嘴笑着,也不反抗。
永琰凝神细细思量须臾,却摇头道:“我知晓额娘是不想声张,低调行事,可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你们这些人中多是妇孺,没有侍卫保护着岂能出京?就是就这样出宫,我也是不放心的很。”
璟妘听了这话却是笑了:“原是我没解释清楚,额娘和进忠公公也想到了这一重。只是侍卫们都出身八旗,若是让他们跟在身边,难免事事拘束,又和在宫中有什么区别?也只怕从他们这里走漏了额娘南巡的踪迹,凡是不美了。”
永琰待要张口,璟妘却俏皮地冲他眨眨眼睛,努嘴道:“哥哥先别急,先听我说完嘛。”
“这让侍卫来护送是不成的,可若是没人来护送,那也是万万不成的,所以这来护卫的人选,便是要好好选一选的了。”
永璐挠挠头,直杆子道:“难道叫扎尔泰来?”
蹩脚女婿来护送岳母,那也不是不行。旁的不说,扎尔泰的身手倒是一等一的好。
璟妘的肤色极白,如雪推出来的美人一般,因而双颊一红,就如胭脂倾倒进了白雪堆里了一般,又可亲又可爱,半羞半恼地跺脚道:“我跟哥哥讲正事儿呢,哥哥拿我开玩笑做什么?”
莫说还没成婚呢,就是成婚了,他能不能来南巡还要看她的心情!
呸呸呸,什么成婚?
她都被六哥拐到哪里去了?
璟妘极力压制住双颊不自觉泛上的热意和霞色,故作一本正经的道:“难道宫中除了那群侍卫,就再没几个身手好的人吗?”
永琰永璐见把妹妹逗恼了,也不敢真气着了人,顺着她的话思索下去,却也都颇有几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璟妘卖足了关子,才昂首笑道:“慎刑司可有一批公公们身手也是极好的。”
两人刚刚都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如今戳破了这层关节才恍然大悟。
永琰沉吟道:“慎刑司从前是崔善领头,如今他告退了,我身边的小桥子去掌的事,调出一批人来护卫额娘也不难。”
慎刑司掌宫中刑狱,是帝王盯着后宫的眼睛,也是处置后宫的刀剑。因而慎刑司首领太监的位置,自然也是非帝王心腹不得坐,一朝天子一朝臣。
崔善识情解趣,激流勇退,将掌管慎刑司其中的门门道道对小桥子教导得毫无保留,又有进忠在中间活动的情面在,永琰并未曾为难他。能在这个位置上全身而退的,崔善还是头一个。
小桥子这两年来也在慎刑司中替永琰培养了不少心腹,主要是保护皇长子和在宫中扫荡尽白莲教遗党之用。
永琰思索着要抽掉哪处的人来保护额娘,虽然宫中的人手会紧张些,可没有什么比额娘和弟妹的安危更要紧。
璟妘眉眼弯弯,笑容灿若云霞:“就是崔善,额娘和进忠公公就让崔善领着他那些人来护卫,人是尽够了。”
强将底下无弱兵,崔善手底下的人武艺皆称得上是超群,永琰并不担心他们的本事,只是不能轻易信任于人,尤其是要将额娘和弟妹的安危托付于他们。
璟妘见永琰拧眉便知他忧虑,忙软声安抚道:“哥哥放心,进忠公公于崔善有活命之恩,两人又是老相识了,为着这个,崔善公公暗里也早投了额娘,只是不好显露出来,才做了只有额娘和进忠公公知晓的暗线。”
慎刑司是先帝盯着后宫的眼睛,而额娘能在这双眼睛下做成她想做成之事,自然是因为早就将这双眼睛收归己有了。
就是白莲教逆案中,额娘反应机变,也有崔善早早通风报信的缘故在。最后额娘能发现花房之中的重重问题,还能拿到证物,自然也少不了看守花房的崔善大开方便之门。
只是一来此事紧要,二来嬿婉并不想儿女将时间全部花费在后宫蝇营狗苟之中,三来崔善一心求退,只想落袋为安,所以这才不曾提起过此事。
永琰得知此事,再想想从前的种种,也觉得有处可循了,如此才松了口气道:“这样也好,崔善在慎刑司多年,一双眼睛分辨坏人是极利的,他手底下的人功夫也高,又是惯会侍奉人的,不会叫额娘在路上受了委屈。”
璟妘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唇角一弯:“有进忠公公操持和侍奉,哥哥还担心额娘受了委屈吗?”
永璐一夹她的鼻子,摇了摇手道:“额娘倒是不用我担心,可是你呢?旁的就不说了,想你也不肯全程老实坐马车,少不得要骑马,最近骑射可有好好练?可别事到临头才悔之晚矣。”
璟妘被他夹着鼻子,一张芙蓉面不得不跟着永璐的大掌左右晃,顿时撅了嘴,一推人才将自己挺翘的秀鼻抢救了出来,一边嘀咕道:“六哥好大的手劲儿,怪不得绵宁不肯要你抱。”一边往永琰身后躲。
站定了才道:“练啦练啦,我跑马跑得稳着呢。”
又似是想起什么,她眼睛一亮,从永琰身后探出身子来:“六哥,等歇过了晌午,我预备去端淑姑姑的公主府跑马,璟宁说也要同我一起去,你要不要也来呀?兴许还有惊喜呢。”
端淑长公主的公主府和她独子的亲王府修在了一处,内里是打通的,地方开阔。而长公主又在蒙古生活二十余年,精于也乐于马术这一道,因此公主府的跑马场比寻常王府大个几倍不止。永璐就有名言在:“来姑姑这里跑马才称得上是尽兴。”
果然,璟妘一提此事,永璐的眼睛就是一亮,不住地往永琰身上飘去:“哥——”
永琰知道他这是心动了,又看璟妘嘴角笑意神秘,知道这妮子有一肚子主意,对永璐无奈地笑笑道:“行了,下午你要看的折子我与大哥分分,你便护送璟妘和璟宁去姑姑府中,再将她们好生护送回来。”
永璐的嘴恨不得直咧到耳朵根,永琰见不得他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故意绷着脸道:“若是两位妹妹少一根毛,我都唯你是问。”
永璐又快又亮地答一声:“是!”
永琰好笑地摇摇头,还是忍不住问道:“我这是何时不许你跑马做耍了,去姑姑家跑马都这样高兴。”
永璐用中指扫扫眉心,苦脸道:“哥你自己夙兴夜寐就算了,我和大哥也得日夜陪着,只恨不得吃住都在宫里了。大哥还能回王府,我住都住在阿哥所,都小半年没出过宫了,还能去哪里跑马?”
宫中的跑马场远不如圆明园,也不如端淑长公主的公主府。
璟妘也跟着劝道:“哥哥,折子是批不完的,你总得保重自己身子才是。不能仗着自己年轻就不知道保养自己,劳逸结合才是长久之道啊。”
姑姑话音刚落,绵宁就跟着学“保重,保重!”,像是也在劝慰永琰一般。
永琰揉一揉怀中稚子还带着奶味的小胖脸,神色舒缓些,笑道:“万事开头难,也就是这段时间辛劳些。如今最忙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原也不该这样老熬着。”
他叹道:“也就是熬成习惯了,你们若是不提,我也就没想到该松快些。”
他左手抱着绵宁,右手大手一挥,起身道:“好了,想来咱们说话发这些功夫,富察家的女眷也该从慈宁宫散了,咱们给额娘请安去。”
来了慈宁宫,果然如永琰所预料,如今早散了局,连慧贵太妃与璟宁、和敬都告退了。
嬿婉正捻着干草卷喂毛茸茸的小兔子,进忠就在旁边手搓着干草卷,眼神却是落在嬿婉的身上。两人没有身体接触,可在支摘窗漏进去的天光下,却无端的显得缱绻而静好。
嬿婉接过宝贝孙儿抱在怀里,对着永琰难免又关切他多加休养,凡事并不急于一时。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至江海,路总要一步一步走么。
永琰点头,含笑称是。
璟妘又提起要永璐陪着一同往公主府去的事儿,嬿婉知晓她作怪的心思,笑盈盈地嗔了她一眼,转头对永璐却顺水推舟道:“那你便陪着你的两个妹妹一同去吧。”
“去哪里?”永瑞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伸长了脖子好奇地问道。
“去端淑姑姑处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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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去,我也去!”永瑞雀跃一声,挽住了嬿婉的胳膊。
永璐压根没有注意到额娘和妹妹间的眉眼官司,如拎小鸡仔一般将永瑞拎了过来,掂一掂他的手腕道:“你这的确该好好去练练骑射,省得真出行了还不如璟妘,尽丢人了。”
永瑞这两年个子抽条很快,如今已经显出长身玉立的姿态来,只是一遇到永璐就全破坏了,在哥哥螃蟹钳子一般的大掌下苦苦挣扎。
奈何永璐天生神力,竟是纹丝不动,纵然永瑞再早慧伶俐也拿他没法子,这样当真是一力破十会了。
永瑞无可奈何,索性歪倒了身子靠在哥哥身上,佯做气若游丝的样子道:“知道了,知道了,今日这不就去练么。”
永璐拎起人让人站直了,蹙眉道:“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你这样软趴趴得像个什么样子?”
永瑞生无可恋,拖长了音调道:“知——道——了——”
他下一瞬就站直了身子,踮脚哥俩好地揽住永璐的肩膀,笑道:“走,六哥陪我去挑一挑马鞍,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
永璐一边顺着他的力道跟着走,一边嘀咕着这小子没大没小的。
再说了,骑术若精,不上马鞍也照样能飞驰千里,若不精,那就是用了最好的马鞍也于事无补。
口中话不停,脚步却诚实地也没有停,哥俩亲亲热热地往库房里去了。
璟妘看着他们的背影扑哧一笑,笑歪在嬿婉怀中。
进忠却是取出一副崭新的絮了厚毛毡的马鞍交予璟妘,笑道:“公主南巡时若要远乘难免辛苦,今儿可试试这个,若是哪里不舒服了,还能叫内务府再改。”
嬿婉抚着璟妘娇柔的下巴,笑道:“进忠亲自画的图样,找了内务府最擅长做马鞍的师傅给你做的,试试可合适?”
璟妘摸着马鞍上绵密厚实的毛毡,对着进忠甜甜一笑:“公公费心了。”
她知道自己是兄弟姐妹中面容最肖嬿婉的,进忠公公也素来最疼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