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生水起 作品

第2168章 这东西必须留下

中桥指尖微微一顿,状似随意地从深褐色牛皮包里抽出一个紫檀木匣。木匣在灯光下泛着深沉的紫红色光泽,中桥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那笑容恰到好处地停留在嘴角,既不显得过分殷勤,也不会让人感到冷漠疏离。

“陈老板,这东西,怕是您心里也掂量得差不多了吧?”中桥压低了声音,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却紧紧锁在陈阳脸上,试图捕捉哪怕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陈阳的视线几乎是瞬间就被吸引到了那紫檀木匣上。木匣的做工确实考究得让人惊叹,不仅选用了上等的小叶紫檀,表面还经过了精细的抛光处理,在灯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四个边角,都包着精工雕刻的鎏金铜片,铜片上刻着繁复的云纹图案,每一道纹路都细如发丝却清晰可见。这样的工艺和材质,一看就知道绝非寻常古玩商铺能够出品的凡品。

中桥双手捧着木匣,缓缓将它放置在桌面的正中央。他的手指在匣盖的边缘轻轻摩挲了一下,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小心翼翼地将匣盖缓缓推开,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庄重而谨慎。

“请——”中桥的尾音略微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他修长的手指在匣盖边缘来回摩挲,用拇指抵住匣盖的一侧,缓缓掀开。一道细微的咔嗒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匣内黑绸衬底,一件小巧却精致的事物静静躺在其中,等待着被人品鉴。

“劳烦陈老板,给掌掌眼。”中桥的声音压得更低,语速也慢了下来,尾音几乎轻不可闻,可那丝紧张感却再也掩饰不住,透过他微微绷紧的肩膀和攥紧的手指泄露出来。

陈阳屏住呼吸,指尖微微发颤,小心翼翼地将那尊粉彩无量寿佛从紫檀木匣中捧了出来。入手的第一瞬,他下意识掂了掂分量——那种沉甸甸的压手感,是年代久远、工艺精良的佛像特有的重量,这份手感让他悬着的心稍稍落了地。

目光一寸寸扫过佛像周身,陈阳的瞳孔逐渐收缩。这尊佛像约莫十五厘米高,通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庄严气息。五叶宝冠在佛像头顶层层叠叠,犹如盛开的莲花,发髻高耸如螺,丝丝分明,显出匠人非凡的技艺。

清乾隆御制青花粉彩无量寿佛

佛像身着轻盈飘逸的披帛,从双肩自然垂落,又在肘部微微收束,如同山间云雾缭绕,动静相宜。胸前的璎珞以碾碎的绿松石点缀,粒粒分明,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最引人注目的是佛像的姿态,双手交叠,捧着一尊精致的莲花宝瓶,瓶身曲线流畅,瓶颈挂着一串念珠,瓶中隐约可见几颗细小的宝珠。这莲花宝瓶置于佛像的禅定印中,更显宝相庄严。

佛像端坐于莲台之上,双腿盘错,呈全跏趺坐姿,显得格外稳固而神圣。那面庞,丰润饱满,眉骨微微凸起,双唇轻抿,笑意祥和,一双低垂的眼睛,明明半合,却仿佛蕴藏着无尽智慧和慈悲,令人不敢逼视。

陈阳的目光又落在了披帛之上,那是以绿彩为底,精心绘制的,点点梅花瓣点缀其间,色彩层次分明,褪了晕染的痕迹,却依旧清新淡雅。

而黄色的法袍更是精彩绝伦,红彩绘制的团花纹饰繁复精致,每一朵花都饱满立体,花瓣层次分明,花蕊细腻逼真。衣褶自然流畅,如同微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飘带从双肩垂下,轻盈灵动,与庄重的法袍形成鲜明对比,却又和谐统一。

陈阳轻轻转动佛像,光影交错间,衣褶的立体感愈发明显,连最细微的褶皱都清晰可见,仿佛能感受到衣物随着动作的流动。

最后,陈阳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佛像底部。莲台下方施釉均匀,釉色温润如玉。青花发色沉稳,在晕散中呈现出一种独特的韵律美,那是时间赋予的斑驳痕迹。金彩装饰的部分,虽然历经岁月洗礼,却依旧闪耀着夺目的光泽,诉说着昔日的辉煌。

最吸引他目光的,是那六个篆书大字——“大清乾隆年制”,这笔划工整有力,苍劲有力,与整体的温润风格相得益彰。更让他心中笃定的是,釉下青花的微微晕散,正是乾隆中期官窑的典型特征。

羊脂玉般温润的白釉在佛像肌肤处晕染开来,凝脂般的质感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触之如婴儿肌肤般细腻滑润。

这釉质之精,远胜乾隆一朝诸多御瓷,于同类中堪称翘楚。莲台之上,青花渲染出层次分明的色阶,浓淡相宜,似水墨晕染,又若青烟流转,自然天成。

金彩点缀,金光流转间,如同晨露在莲瓣上滚动,映得莲台更显圣洁庄严。明快的黄彩如夏日暖阳,照亮佛像面容,绿彩则如嫩柳抽芽,生机勃勃。

青花在诸色映衬下,更显幽静淡雅,诸色交相辉映,流光溢彩,熠熠生辉,尽显乾隆盛世清宫佛像的典雅风华。

“这尊佛像,”陈阳指尖轻轻摩挲着佛像背后精致的莲花纹,故作漫不经心地抬眼看向中桥,目光却像黏在了佛像上似的,连眼皮都舍不得眨一下,“不知中桥先生是从哪儿请回来的宝贝?”

中桥闻言,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了什么情绪,随即露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斟酌了一下,又像是掩饰什么,“这东西,乡下收来的。”

“哦?”陈阳挑了挑眉,身子微微前倾,像是来了兴致,却又刻意保持着距离,“乡下?如今的乡下还能藏着这样的好东西?”

中桥垂下眼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紫檀木匣的边缘,那鎏金铜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嗯,一个老太太家传的。”

他抬起头,目光闪烁了一下,“她说,她祖上当过宫廷侍卫,这是当年皇上赏赐的。”

“宫廷侍卫?”陈阳的声音微微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那可真是难得。”

他重新将视线落回佛像上,指尖在佛像的莲花台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发出细微的声响,“这佛像的品相,倒真像是宫里出来的。”

陈阳心底泛起一丝冷笑,类似的故事他听得多了,无非是些家道中落、祖上荣光之类的托词,十有八九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可如果一名华夏古董商这么跟自己说,自己倒是相信。你中桥说是收来的......呵呵,指定是你中桥从某个古董商中,强取豪夺来的!

他眯起眼睛,仔细端详着佛像周身每一寸细节。那披帛以浓淡相宜的绿彩绘就,色彩鲜亮却又不失沉稳,几朵梅花瓣点缀其间,暗含巧思。

黄地法袍上,红彩团花纹饰繁复精美,大小花型层次分明,衣褶转折处笔法精妙,力道均匀,既展现了瓷胎本身的质感,又赋予了画面动态之美。飘带轻盈飞逸,似随风舞动,为庄重的佛像平添了一丝灵动。

最让他惊艳的,还是佛像肌肤处的白釉。那釉色并非单纯的雪白,而是带着微微的乳光,温润如凝脂,在灯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这种白釉在乾隆时期的御瓷中极为罕见,堪称极品,往往只有最精锐的工匠才能烧制出如此完美的效果。

陈阳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佛像底座,心跳悄然加快。他凑近佛像,鼻尖几乎要贴到釉面上,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每一个细节,一股异样的熟悉感涌上心头,记忆中那批在热河博物馆失窃的文物中,倒是有一尊乾隆时期粉彩无量寿佛像,就是李涛监守自盗的案子。

他脑海中浮现出后世警方发布的悬赏通告,2023年的时候,警方还在网站上悬赏了这件物件,想到这里,陈阳将佛像翻转了过来,如果是热河博物馆丢失的,下面一定有编号。

陈阳屏住呼吸,将佛像微微倾斜,顺着窗外透进的光线调整着角度。他眯起眼睛,目光顺着莲台边缘一寸寸扫过去,直到那处隐蔽的划痕在光影交错间显露出一丝端倪——那是一道细若游丝的磕痕,淡得几乎与釉色融为一体,若非光线恰巧落在恰当的角度,根本无从察觉。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陈阳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那划痕的位置、形状,与他记忆中2010年在加德春季拍卖会以980万拍卖出的那件粉彩无量寿佛如出一辙!彼时,他为了确认拍卖品的真伪,特意近距离接触过那尊佛像,这道不起眼的划痕当时就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当年,拍卖图录上特地标注了这处瑕疵:“原装原釉,流传过程中微小磕碰”,如今想来,竟成了这佛像身份的关键线索。

陈阳下意识地将佛像凑近眼前,喉结滚动了一下,如果这真是那件拍品,那么问题就复杂了——一件已经公开拍卖并有明确流传记录的文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阳感到脑袋里有千万只蜜蜂在嗡嗡作响,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将佛像放回桌面,生怕自己的失态被中桥察觉。随即他假装咳嗽几声,用手掩住嘴巴,借机稳定一下情绪。这尊粉彩无量寿佛,如果运作得当,找对买家,上拍千万绝对不是天方夜谭。

想到这里,陈阳的心脏砰砰直跳,这么好的东西居然被中桥这个小鬼子弄到手里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这种级别的宝贝,落在他手里不是白瞎了好物件么?陈阳越想越心疼,就像眼睁睁看着一块肥肉被野狗叼走一样难受。

不行,绝对不行!自己必须想办法把这尊佛像弄到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