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被记恨冲昏了头脑,孙公公和庄芦隐还没有说什么,幕僚反驳出声。
庄芦隐转头看一眼似笑非笑的孙公公,心中微微有些诧异,随即喝退那幕僚,幕僚脸色一白,闭嘴不言。
臧海眼神瞥过幕僚,瞧见他眼里的嫉妒和忌惮时,淡淡一笑,压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冲孙公公和庄芦隐抱拳行礼。
“但合葬乃风水大事,更何况是皇家陵园,若不顺应天意,轻则先人魂魄不安,重则动摇后代根基。”
“所以需在大雍疆土的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长燃明灯,再由皇室子孙守灯七七四十九日,方不动摇社稷。”
话落,原本闭目神色淡淡的李公公猛然睁开双眼,饶有兴致地看着臧海。
不管这少年是误打误撞,还是真的从太后下葬一事中,看出圣上真正想要解决的难题,这番运气和心思不可多得。
想着孙公公脸上露出一抹淡笑:“国朝三百年,历代皇帝驾崩,皇后薨世,都要皇室子孙赴京奔丧。”
说着意味深长地看向臧海问:“贵太妃的意思是藩王们就不必回京了?”
臧海听到孙公公这话,心中了然,知道自己这是摸对了圣上的心思。
“是不能回京。”臧海斩钉截铁道:“为了大雍国祚永存,长明灯必须由皇室子孙亲自掌灯,特别是镇守东方的临淄王。”
“东方青龙位,凡帝后驾崩,青龙位必定不稳,所以更需要临淄王亲自镇守。”
臧海这话说完,孙公公笑得一张脸上都起了褶子,脸色肉眼可见的轻松愉悦,庄芦隐一直观察着孙公公的反应。
此时见他如此神情,便知晓孙公公满意臧海给出的解决办法,心中松一口气的同时越发欣赏臧海。
想要将他收入麾下的念头越发强烈。
得到想要的答案,孙公公之后便没在皇陵多待,与庄芦隐交代几句后匆匆离开。
一日后,圣上的旨意下达,昭告天下,贵太妃托梦于圣上,自愿迁出皇陵,成全太后与先帝合葬。
另让礼部官员快马加鞭传旨给藩王。
让他们在各自的蕃地,亲自为先帝、太后以及李贵太妃燃长明灯七七四十九日,以保先人魂魄安宁。
守大雍国怍永存,百姓百世安稳。
此旨意也传给大雍百姓知晓,百姓们向来对鬼神之说心有忌讳,闻言更深信不疑,都在夸赞圣上仁孝。
同时感念李贵太妃爱子心切,甚至有百姓自发给她立长生牌位。
圣上给的理由占尽大义,筹备进京的各地藩王,接到圣旨后气得脸色铁青。
尤其是临淄王,多年的谋算落空。还被圣上以如此无法推诿的方式困在定州,可想而知有多憋屈和不甘。
但他不敢贸然进京,万一被发现,一个不孝敬太后,动摇社稷根本的帽子扣下来,也足够他喝一壶的。
太后下葬的事情解决后,臧海安然无恙地回到悦来客栈。
将墓道中发生的事一一说给高明师父,高明闻言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拉着自家徒弟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瞧着他没受伤,高明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第一步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迈出去了。”高明很快又高兴起来。
臧海的目光,在桌上放着的那套平津侯府幕僚统一穿着的服饰上扫过,眼里划过一抹厌恶,高兴不起来。
“可惜范六和屠夫他们都死了,是我没有做好,没能将他们带出来。”
高明闻言敛笑叹气:“人各有命,你就算是今日救了他们,他们也活不长久。”
臧海颇为疑惑不解地看向他师父。
高明无奈摇头,问道:“你可知,在你前头被平津侯带进墓道的风水先生,他们的下场如何?”
“他们都……死了?”臧海瞳孔一缩,咽了咽口水:“死在了墓道里?”
高明点头:“对,他们没有一个活着走出来,不仅是他们,那些曾经修建皇陵的工匠也没有人活着回家。”
“你可以凭借堪舆之术进入平津侯府,甚至之后入朝堂做官。可他们不行,他们都是普通百姓,没有一技之长。”
“也做不了官,皇家不会允许见过皇陵墓道机关的平民活在世上。”
他们死了,至少还能保住自己的家人。
可若是他们活着从皇陵出来,以后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无穷无尽的麻烦,或许还可能会是灭顶之灾。
这是皇家一贯的作风,谁人敢质疑。
一次次面对这些人性的丑恶,还有上层官场和皇权的黑暗,臧海感觉心口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似的难受。
在那些人眼中,人命真如草芥一般。
“好了,傻小子,别想这些了。”
高明见自家徒弟心里难受,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
“如果心里实在不好受,在京城站稳脚跟后,照顾一下他们的妻儿老小。”
臧海蔫蔫点头,心想也只能如此了。
八日后,回春堂。
范六媳妇始终等不到自家相公回来。
而太后的棺椁已经入了皇陵,就知道相公恐怕是凶多吉少。
就跟前头那些被抓走的男人一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原本还抱着一丁点希望的范大嫂,此时彻底泄了心头那口气,急火攻心之下晕死过去,月奴费了不少力将她救醒。
范大宝哭得声嘶力竭,声音凄楚可怜,这才让范大嫂醒神,没再继续沉迷于丧失夫君的悲痛中。
月奴给她包了银子和养身药材,让医馆中的小厮送范大嫂和大宝回家。
离开的时候范大嫂千恩万谢,想要给月奴和墨师父下跪,月奴没让,将人扶起来后宽慰几句。
只是家中顶梁柱倒了,尸骨都寻不回。他们孤儿寡母的,以后的日子,定然少不了吃苦受委屈。
“小恒,范大嫂那边你多关注,若是他们母子有什么事,尽量多帮衬些。”
小恒送范大嫂回来后,月奴想了想还是叮嘱他一句,小恒恭敬应下:“小东家请放心,小的会留意着。”
月奴点了点头,随后挥手让他去忙。
太后下葬后,臧海的名声迅速传遍整个京城,不少人对这位横空出世的穷小子感兴趣的很,想要认识他。
知道臧海被平津侯揽入麾下后,都是铆足了劲给侯府送礼,想要和他攀关系,这其中就包括与临淄王交好的官员。
不过他们想要接近臧海,可不是为了拉拢或是与他交好,而是为了取他首级。毕竟临淄王的怒火还未消散。
多年苦心筹谋的计划被打乱,都是因为臧海,临淄王一派对他是恨之入骨。
这不,这晚臧海刚从舍人府出来,去客栈的路上便遇到了刺客。
幸好有月奴给他的香囊护身,让臧海有惊无险地逃过一劫。这次之后,臧海没事就很少出平津侯府。
倒是那些礼依旧源源不断地送进侯府,臧海眼瞅着那些价值不菲的礼,有些头疼,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这道理臧海心里清楚,他要是真拿了这些礼,以后送礼之人求上门来,万一所求是他办不到的事,岂不是惹人笑话。
说不定平津侯还会嫌弃他丢了侯府的颜面,怎么想都不是好事。
可这些礼没有署名,就是想要退回去都不知道该往哪里退。
臧海想了几日才想出一个万全之法。
没过几日,平津侯府门前多了不少的乞丐和穷得吃不上饭的百姓。
臧海将那些不知名人送过来的礼换成银子,以平津侯的名义在侯府门前施粥,一来给平津侯挣名声,二来也是为了给那些送礼的人一个回应。
他不会应承他们做任何事。
此举一出,平津侯对臧海越发满意,那些想要与臧海交好之人,也不再送礼。
因着没人给臧海使绊子,臧海很快就获得了平津侯庄芦隐的信任。
虽然这信任只有一两分,可对一向谨慎多疑的庄芦隐来说,这一两分已然很难得,臧海顺利打入侯府内部。
成为平津侯府的长史,入住内院一处独立的小院中。这般待遇,便是平津侯府曾经的第一幕僚杨真都没这殊荣。
这晚深夜,臧海刚整理完侯府要务。
正准备休息时,察觉到自己房间内出现一股若有似无的淡雅清香。
脱外袍的动作微微一顿,臧海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声音冷得如同寒冰:“出来。”话落,一道窈窕身影出现。
带着调皮的声音响起:“哥哥,你这反应倒是不慢嘛。”
来人不是月奴是谁,臧海将外袍挂在衣架上,冰冷的神色变得柔和,转身有些无奈地瞅着自家妹妹。
“你这傻丫头,胆子还真是大,怎么敢孤身入侯府?”
他住的虽是侯府中独立的小院,可周围守卫森严,府兵昼夜巡逻。
说着打量一番月奴,瞧她一身玄色劲装打扮,英姿飒爽,并没有什么异样,失笑摇头:“瞧哥哥这记性,月奴厉害着呢,那些府兵还奈何不得我妹妹。”
“那是。”月奴笑吟吟地看向臧海:“不过哥哥,你这也太辛苦了吧?”
这才当上侯府长史半个月,就忙公务忙到深夜,庄芦隐这是将人当牛马使了,真是冷漠没人性。
臧海却不以为然,给月奴倒了杯热茶递过去,笑道:“哥哥没事。”
“这些事情以后做惯就好了。”
月奴轻笑点头:“哥哥能应付就好,对了,我这次过来,是有东西给你。”说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臧海。
“这是什么?”臧海疑惑地接过来,月奴笑着解释:“它就是父亲从冬夏带回来的那样神秘东西--癸玺。”
“癸玺?”臧海有些惊讶,打开盒子。
只见里头是一个棱柱形的物件,六个棱面雕刻着古朴又神秘的花纹,顶层则是彼此相连的三个鱼形图案。
臧海从未听过此物,也不知道此物的用处,翻来覆去看了半晌,也没有理出一个头绪来,便将其放入木盒中。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父亲会将它从冬夏带回来?还有庄芦隐他们为何不惜杀人也要得到它?”
臧海神色凝重又不解地看向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