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法与韩世忠两人就快要将那壶醇酒喝完之时,突然外面有人敲门进来,却是刘法家里派来的,告诉他有一位私塾夫子上门,愿意收他儿子入学,正被他内人留了下来,并要他赶紧回去好好感谢感谢。
刘法一听却是大喜,连说好好,说马上就去,这才转头对韩五、应该是对韩世忠说道:“不怕你见笑,我那儿子自小顽劣不堪,这延安城的私塾,前后有过三家都叫他退了学,今天却不知道是哪一家夫子竟有这样的胆子与勇气能接纳他,你不妨同我一起回去看看!”
刘法的这个儿子是在鄜延大战的那年当头出生的,当时小梁太后带了五十万大军,把延安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刘法亲自带兵日日夜夜地守在城头。也就是在西夏兵中间曾经有好几次攻上了城头,再被他带着手下人拼死再赶下去的时候,他的妻子在家里给他生了这个儿子。
这个儿子来的时候太特殊,回到家里的刘法非常地高兴。之后又专门请了文臣同事,给儿子起了一个名字叫刘正彦,寓意正直、杰出、吉祥与成功之意。
刘法是个武人,但是也和当时的绝大多数武将一样,深知大宋重文轻武的现实,但凡能够有条件,总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继续还走武将这一条路。最好能够认真读书,最终考取功名、走上文官这条光明大道才是好。
刘正彦在七岁的时候,就被刘法送去了当地私塾进行开蒙读书。但是这孩子从小却是天性调皮捣蛋,又因自己父亲在当地的地位,总是被周围的孩子怂恿着带头逃课,并在外面行各种所谓的“行侠仗义”之事,凡是带过他的夫子大多都是头疼不已。所以先后已经被多家的私塾退回去直说教不了。此后,更是没有其他私塾还敢接纳他。
这边刘法一直忙着在外边练兵打仗,他的妻子却在家里为孩子的事愁白了头。而今天,却突然有位新的私塾夫子主动上门,愿意接收她的儿子,所以在惊喜之下,她无论如何也要把对方留下来,再让人叫刘法回去感谢。
刘法住的地方离都总管府不远,就隔了两条街。他与韩世忠回来的时候,正好见着了这个主动上门来的私塾夫子,二十几岁的模样,见了刘法,便上前行礼:
“见过刘太尉,学生罗庞,义父乃是太尉的旧人,今日才得上门,却是有些晚了点。”
“义父?”刘法上下打量了对方,突然一挑眉毛,问道,“阁下是西北童子营出来的?”
“刘太尉猜得好准。在下自幼父母双亡,本来也没有名字,一直被人唤作罗胖,所幸得到义父的收留。那时的我却是骨瘦如材,所以便由义父亲自给我定了一个名字叫罗庞。正是因为体弱,所以进了童子营后,便是专心学文习字做文章。差不多就在去年的时候,学生在环州有幸考取了贡士。”
“不过当初进童子营的时候,义父就有过交待,童子营是西北父老共同供养出来的人,所以无论有多大的能力与成就,优先想到的就是要留在西北为这里为父老们做事。所以,武班的同学在出去后,大多数都选择了到西军中从军;而我们这些文班的,即使像在下这样能够考取贡士,也都是自觉地留在各个地方去做夫子,可以教更多的西北孩子识字读书。”
西北童子营主要有三个班,其中参加武班学习的最多,这些孩子大多数身上与心里背负着家里的累年仇恨,都立志在学好了之后,要去西军上战场,去寻找西贼以报国仇家恨。又或者也有怀揣着立功扬名的志向,要成长为西北战场上的知名将军。
再有一个工班,主要是教孩子们学习一些可以傍身养家的手艺,其中自然是包括了秦刚从菱川书院那里引进的新式工具、新式工艺的生产应用手法。工班的孩子在出来之后,很容易就能成为酒坊、矿场、匠作坊里的骨干人才。甚至还会有些头脑灵活的孩子,想办法筹了一点本钱,索性就自己开起了作坊,做了掌柜的,还可以提携更多的同学;
而人数最不多的便就是像罗庞这样的文班孩子。西北的孩子好玩好动,读书习文实在是有不小的难度,能够在文班里坚持下来的,至少在毅力上都算是极不错的。而且,他们学出来之后,因为西北这里的平均水平,在参加各州的贡举考试时,显然很有优势。就像罗庞这样,同时去考的童子营文班学生,能够在州试中考中了,占了六成左右。
当然,老师们也会告诉他们实情,在西北时,他们算是鹤立鸡群,但是要拿眼下的水平去京城参加后面的礼部试,那就是要与全天下的才子一同比试,遇上中原以及江淮一带的试子们,他们的难度会非常之大,能够通过上榜的可能性就很低了。所以,对于他们而言,留在西北这里的私塾、或者争取进入地方官学当教授,不失为一个最好的选择与出路。
无论这三个班的任何一个孩子,他们在有了出路之后,都始终坚持自己的童子营身份,并共同奉秦刚为义父,即使是朝廷中开始传出各种不利的消息,以至于这里的这里的官员都开始对他避之不及的时候,他们依旧坚持以秦刚义子的身份为荣。
刘法深有感触地说:“秦龙制非同常人,朝中重臣来西北虽多,但论其功绩、影响,近二十年间,唯有以他为首!”
刘法仍称秦刚为秦龙制,便就是态度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而且他的评价更是令罗宠十分感动,他说道:“义父当年到文班视察,还专门将我们几个成绩最好的同学拉在一起,给了一项特别的交待:说之后凡是留在西北这里的学生,但凡遇上刘太尉、还有苗将军的孩子在读书上遇到什么问题,务必要全力以赴地提供帮助。所以,前些日子听说了刘太尉家中小郎之事,正好在下的私塾新开,这便就赶过来自荐了。”
刘法听了后却是连连摇头:“罗夫子莫诳我,这秦龙制在西北之时,我家这臭小子才刚刚出生,而苗将军他的儿子更要再晚上一年,他怎么可能会在那个时候就说过此话?难不成他掐算的本领如此之强,还算准了我家的这个破杀才,今天便会成为这样一个人见人厌、没有私塾肯收的事情么?”
“太尉莫奇怪,此事不仅在下一个人知晓,当年还有另外三名同学一同在场,都是十分清楚地听到。虽然那时是听得莫名其妙,但是今天,这件事不就发生了吗?”罗庞却是笃定地说道,“不仅同学们知道,当年主持童子营的黄夫子也说过,义父上知天文、下晓地理、eetn是文武双全。他对于古今中外之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而且刘太尉也说了,当年你家大郎也已经两岁了,以义父的眼光,他一眼看人,便能算出之后十余年的事,也是不足为奇的!”
听到罗庞如此推崇,本来跟在刘法身后听听热闹的韩世忠却忍不住笑了一声,但他也立刻明白自己此举很不妥当,立即把身子向后缩了缩。
罗庞瞥了他一眼,因为对方是刘法身边的人,才没有更多的不快反应,而是转而继续道:“西北地区连年战事,像我们这样的孩子实在是太多。这么些年下来,官府从来没有什么有效的措施与手段进行救助,而我们原来的亲朋好友其实大多也是自身难保,就算是西军里的遗孀遗孤,大家也是发现帮不胜帮,最终也只能让他们去自生自灭。义父当年办了童子营,花费了他大部分的个人钱财,更是倾注了不少的心血。不仅仅是给了我们多数孩子活下去的机会,关键还教了大家各种谋生的技能本领,真真切切地是给我们每一个人的一生未来。”
罗庞的这番话,既是感慨而言,更是说给刚才有所不敬之举的韩世忠听。而后者听了,确实深感西北这里孤儿的痛苦与艰难,更是对其所说的秦刚的义举产生了钦佩。
由于罗庞是与刘法对话,韩世忠不便插话,只是在一旁将身子站得更直,并微微低下头,以示尊敬之情。
“秦龙制于西北这里是造福百年啊!”刘法由衷地感慨道。
“西北多战,童子营许多同学身负家仇国恨,学武从军者占到一半以上,而朝中竟然会有御史上表攻击义父,说他是利用童子营培养军士,实则是为其私蓄死士……唉!私蓄死士,可是这些武学同学,最终都是进了西军,其中便有不少人,便是为国死战了的啊!”罗庞说到这点时,明显动了感情,话音都有点哽咽了。
对于此事,刘法是知道的,他也忍不住一拍桌子骂道:“朝堂里的那帮子鸟御史,人是一个都不敢到西北来,却总是喜欢指手画脚,整天发他娘的狗屁弹章!但是,西军都是知道的!罗夫子你也放心,你的那些武学同学,凡在鄜延路的,某知道他们中间都没有一个孬种,他们的一桩桩功绩,也都是这几年里西军的最大骄傲。”
“在下代他们谢过刘太尉的关照!”
刘法与他又说了一会话,并谈好了明日就将儿子送去读书之事后,才客气地将罗夫子送走。
“太尉,属下在银州也曾听说过这秦龙制之名,果真会有这罗夫子所说的那么神奇?”待得只剩下他们两人时,韩世忠忍不住开口问道。
“也就是你年轻,又知道你是无意。”刘法却是看了看他,“否则刚才某也要啐你几口了,这秦龙制若还活着,至今还未到三十岁!可是你可知道,他可是在六年之前,便已经官至五品、御封开国子爵、加封龙图阁待制,此等情况,满朝也找不出第二个人啊!所以就算说他是一个神人也是不为过的。别的不提,我看你在银州立功的这些麻雀袭扰战术,便就是秦龙制在谓州讲武器教出来的徒子徒孙……”
一说起了秦刚,这刘法便是感慨不已,也是今天先是收下了韩世忠这样的可造之才,又是因罗庞解决了他的儿子读书问题,他的谈话兴致很高。于是便拉着韩世忠,好好地聊起了当年秦刚在西北这里的诸多神奇之事。
过去,韩世忠在军中也曾听过不少关于秦刚的传闻,不过因为多有以讹传讹,而且还加上了各种神鬼怪异的元素夹杂,反而让人听得有些不相信其中的真实性,远远比不上刘法这时所讲的真实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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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秦刚初到西北时的那场鄜延大战,当时的他不过只是一个文官知军,凭借的也只是为数不多的一地兵马,但却能够在当年极其恐怖的西夏大军进攻之下,创造出了一场场以少胜多的神奇之战,更有以此一战,为西军赢得这十年来的局面主动,在刘法的嘴里说起来,那真是有理有据,令人深信不疑。
“爹!”明显在外面玩成了泥猴一般的一个半大小子终于出现在门口,背后是他怒气冲冲并提着洗衣棰的娘,应该是好不容易才捉回来的。
“过来!听着!”刘法的脸板起来后,小家伙明显有些畏惧的神色了,立刻乖乖地过来低头站好,“爹娘今天给你找好了一家新私塾,明天一早你就带好书本过去上课!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刘正彦明显也没当回事,或者对他来说,气坏并逼跑一家私塾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我说你整天带那么多的兵,能不能把儿子也带好一点?我看今天来的罗夫子人实在是不错,你得盯着这臭小子一点,别让他再惹恼了罗夫子啊!”
“哎呀!你这婆娘真是短见识,某军务繁忙,哪有空去和这小子磨蹭?你多跟着去几天不就行了吗?”刘法听了自家婆娘聒噪,不由地头疼不已,转而反驳说道,眼见得夫妻二人就要为着这事开始吵起来了。
还是一旁的韩世忠听得清楚,他立刻站出来对刘法道:“禀刘太尉,属下刚来延安府,许多事情还不熟悉,未必上得了手。正好这段时间里,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就由属下陪着彦哥去这私塾里瞧瞧?”
“诶!对啊,世忠你做事稳重,某是信得过你的!”刘法听了后大喜,转而把儿子拎到面前道,“臭小子你听好了,这位韩世忠,人称五哥,你别看他只比你大不了几岁,却是银州城那里数一数二的西军队将,他出入西夏境内几十次,党项人的斩首功就有好几件!我就不信他治不了你的顽皮?!”
刘正彦原本还不当回事,听了父亲如此说后,再仔细打量了韩世忠几眼,不过见到其魁梧的身材以及眉宇间有的那股气息,却是相信了一半,这才有点敬畏地点了点,低声道:“孩儿明白了,孩儿一定会听五哥的话。”
刘法的妻子也识得礼数,得知这韩世忠是新调来延安府做刘法的亲兵,便就说:“五哥既然是刚来延安这里,想必生活上的东西准备得不够齐全,我这就去整理几件旧的被褥,你莫嫌弃,这几天可以在旁边的亲兵营房里对付一下。”
韩世忠立即谢过,便就在延安府安顿了下来。
而西夏兴庆府那里,此时正是因为宋夏正式停战,开启了和谈,外加他们的皇帝大婚,并正式册封大辽成安公主为大白高国皇后,而开始进入到为期七天的全国狂欢之中。
而与此同时,就在西宁州向南,刘仲武、高俅率领西征军,一路南下。前锋便由李二铁担任,对着还在顽抗的青唐人首领臧征仆哥的屁股穷追不舍。
四月二十日,刘仲武大军逼近臧征仆哥最后的老巢溪哥城。
溪哥城在唐朝时曾经设为积石军,又因吐蕃常派骑兵来抢夺这里的麦子,一度被称为“吐蕃麦庄”。唐末时被吐蕃人正式抢走后,一直到现在都成为青唐人的属地。
四月二十二日,刘仲武主力正式开到了溪哥城下,臧征仆哥无奈开城投降,此地再次回到中原。之后赵佶大喜,下诏复置积石军,并由此战主攻者李二铁暂任知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