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加拉德海峡的气候令人感到舒适,北边斯托颂谷地里流出的淡水养育着伯拉勒斯这座人类的海上要塞。海峡西南方向的丘陵和高山吹来的凉风使得这里的环境非常宜人。按照往常的惯例,此时汇帆市场应该非常热闹,来自洛丹伦大陆和南方大陆各地的商人都会在在此间交易许多不同的特产和货物。
但今天却有所不同。提拉加德海峡的天空下起了大雨,虽然这里云集的人比往常还要多,但整个氛围却冷冷清清——今天,是前海军上将戴林·普罗德摩尔的葬礼之日。
一周前,前往卡利姆多追击兽人的舰队回到了库尔提拉斯,维克雷斯勋爵带回了一个沉重的消息:戴琳上将已在卡利姆多阵亡,许多官兵殒身于东部海岸线上,引发了举国震惊。海军上将生前受到了举国上下的爱戴,他的逝世让整个王国都陷入了悲痛之中。
德鲁斯瓦、斯托颂谷底、提加拉德.......库尔提拉斯各地的居民都惊愕地望着来到汇帆市场宣布消息的传令兵。他们从来不曾想过海军上将会失败。普罗德摩尔海军部和他们的长官就是库尔提拉斯最为坚挺的守卫者,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可如今.......
当传令兵向居民们宣读完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后,各地的居民都炸开了锅,他们有的人当场抱头痛哭,有人不敢接受这样的事实,甚至有人直接僵直地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很快,在艾什凡夫人和斯托颂勋爵的授意下,整个库尔提拉斯各地便有关于海军上将死亡的各种“真相”开始四处传播,这些谣言结合了各种各样的蛛丝马迹,纷纷认定海军上将的女儿,吉安娜·普罗德摩尔就是谋害了海军上将的真凶。这些谣言纷纷指责,正是吉安娜为了阻止战争,阻止父亲戴琳报复兽人,才下手谋杀了海军上将。
吉安娜·普罗德摩尔戴着黑色的兜帽,低着头,忧伤而呆滞地走在水手街上,这时她听到了旁边水手的窃窃私语。他们说得很小声,自以为不会被听到,但这可逃不过吉安娜敏锐的感知。
“她?”有人似乎把吉安娜给认了出来,“那大海的女儿凭什么来参加海军上将的葬礼?那个叛徒,就是她害死了我们尊敬的——”
“你这个白痴!”他旁边的人嘲讽道,“那明明就是兽人的阴谋!”
“难道你还不知道?那兽人太他妈的卑鄙了!”第三个水手插嘴进来,“说好了要和海军上将单挑,结果却让他手底下的萨满和巫医玩阴招!”
“他们杀了海军上将还不够,还故意装出一副海军上将是被自己人背叛的假象,这样我们就会忙着疑神疑鬼,内部分裂,就不会把注意力放在真正的凶手上面!”
“去他的,原来这一切都是兽人的阴谋!”第一个水手如梦方醒,大彻大悟,并且为自己此前的愚蠢而懊悔不已。“我艹,兽人怎么这么坏啊!”
吉安娜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沉默地走着,悲伤淹没了她。
为什么,为什么她对世界真诚以待,报之以歌,而这个世界却完全不信任她?
为什么,为什么教授只是随口编了几句谎言,就让库尔提拉斯的人们深信不疑?
这是因为他们心中的偏见,低语声说道。即便兽人确实崇尚鲜血、雷鸣、力量、荣耀,人类也不会相信这一点。相反,他们更容易相信所有兽人都是卑鄙无耻、狡猾透顶的,这点在提里奥·弗丁的审判仪式上已经见识到过了,几乎没有人相信弗丁的话,没有人相信伊崔格确实是一个过着与世无争隐居生活,并且讲究荣耀的兽人。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任凭你怎么努力,也休想搬动。弗里德里希教授则深知并利用了这一点来达到他的目的,他非常善于做这种事,不是吗?
这样的念头陡然在吉安娜的心中产生,她知道它是对的。她很难过,真的很难过。父亲没法接受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他也愿意不惜一切让世界变回原来的样子。他执意要杀光居住在卡利姆多的兽人,最终也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如果她的父亲能够死而复生,同时还听她的话,那就太好了。如果这世界再也不爆发战争,人类和兽人,巨魔和精灵全都可以和平共处,那就太好了.......吉安娜真诚地想,那样就真的太好了。
不知不觉地,吉安娜已经回到了联合广场,此时坦德雷注意到了她的到来,于是悄悄来到她身旁,“姐姐。”
吉安娜垂下眼睑,便跟随着坦德雷来到棺椁前。那上面盖着一面绿色的船锚旗帜,她的父亲就正长眠于其中,而她和他的最后一次见面甚至是不太愉快的争论。母亲此时穿着纯黑色的丧礼服,呆呆地站在旁边。她没有流泪,只是神情木然,甚至根本没有注意到女儿的到来。
一个又一个身穿庄重丧礼服的重要人物来到了这座寂静的墓园,参加海军统帅的葬礼,并且为此而默哀。她所知道的是,阿尔萨斯被黑龙的烈焰烧成了重伤,至今仍未养好,所以不能前来陪伴她参加父亲的葬礼。
“今天,我们齐聚于此,沉痛哀悼一个伟大灵魂的英年早逝。”在所有人都到齐之后,主持葬礼的海潮贤者用沉稳的声音说道:“他是崇高的领袖,受人深爱的丈夫和父亲,愿海风安抚他的灵魂,愿海潮给予他安息。尘归尘,土归土,海潮的归海潮。”
越来越大的雨水很快便沁润了要塞卫兵的铠甲,渗过头盔将他们的头发紧紧地压作一团,最后顺着盔甲的边缘滴落在脚下湿润的泥土里。
很快,他们做着整齐划一的动作,利剑出鞘,直指天空。最终海军上将的棺材被安放在了一个纪念碑的底部,无论在哪一条时间线,似乎这都是海军上将戴林·普罗德摩尔的最终归宿。
命运就像是个可怕的玩笑,似乎你永远都在他的掌握中,除了那些有足够勇气与智慧去扼住命运咽喉的人。
费利克斯·沃克帕廷和芬娜·金剑则站在海军统帅之眠外面的花圃里,和一些普通市民一起观看着这场葬礼。她没有哭泣,神情复杂,只是心里有着一阵莫名的失落和忧伤。
但她母亲的反应则比女儿要剧烈得多,不停地喃喃“他怎么可能会死呢”,甚至在棺椁下葬前她还有跑过去打开那口棺材的冲动,不过幸好被女儿给拉住了。“防护魔法还是没能在战列舰上发挥作用吗.......”
海风拂过库尔提拉斯,带来了悲伤与痛楚,雨水冰冷了居民的心。外面的市民一丝不动地盯着被送入石棺的海军统帅,看到维克雷斯、斯托颂和艾什凡勋爵先后为墓碑送上鲜花与哀思。
墓园里新栽种的白花在雨点的敲打下左右摇曳,墓碑旁放置的红色蜡烛,在挡板下静静地燃烧。吉娜·金剑就安静地站在雨水之中,任由冰冷的雨水击打在她的头上,目光呆滞而木然,直到女儿提醒她葬礼已经结束。
普里西拉夫人是不太满意的,因为她似乎并没有完全达到让库尔提拉斯人民仇恨吉安娜、对普罗德摩尔家族感到深切怀疑和彻底失望的目的。目前,海军上将之位将会由坦德雷·普罗德摩尔来接替,考虑到这家伙目前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年轻,或许她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做些什么,就比如说放纵海盗进攻戴琳之门?
或许,她还可以设法进一步削弱普罗德摩尔的权威,并设法让南边的海盗帮助她铲除凯瑟琳母子,然后再借机指挥普罗德摩尔海军部的士兵来“为他们报仇”迅速让那些海盗永远闭上嘴巴?
当然,只要吉安娜这样一位天才魔法师还呆在伯拉勒斯,施行什么计划都不太方便。艾什凡知道,她最好等到吉安娜返回达拉然了再动手。
不太满意的人远不止艾什凡一个人。巫妖王明明以为这会让吉安娜·普罗德摩尔彻底破防失去希望,成为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失去心灵的最后一处温暖港湾,但没想到弗里德里希教授那条毒蛇硬是把这场大逆风局给打赢了。那么,他应该怎么把霜之哀伤这件“最好的礼物”顺理成章地送给她呢?
片刻之后,他计上心来。
注意普里西拉·艾什凡和科尔姆·斯托颂,姑娘,那个既遥远又友善的耳语声再度在吉安娜耳畔响起,她越来越分不清这是否就是她自己心中所想。他们绝对会对你那愚蠢的母亲和天真的弟弟图谋不轨,他们会试图在暗中杀死他们,然后把统治这个国家的权力攫取到他们的手中。
吉安娜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她知道确实如此。弗里德里希教授也告诉她,杀死她父亲的真凶是普里西拉夫人和斯托颂勋爵。既然他们谋害了她的父亲,那也很可能会对母亲和弟弟再下毒手。
不,她已经失去了哥哥和父亲,不能接受再失去自己的母亲和弟弟了!她必须要呆在这里,蛰伏下来,然后收集那两个坏蛋背叛库尔提拉斯的证据,并在海国人民的面前揭露他们的阴谋。
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代价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