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怎么样?”
沃克帕廷摇了摇头,“普罗德摩尔不相信我说的话。当然,更有可能的是她已经相信了,却拒绝信任。”
这话听上去费利克斯自己都觉得拗口,不过却是对现状最为精妙而准确的描述。
“那么,她和她带去的士兵很有可能会在诺森德被邪教徒们的主子杀死。”莱特芬格咬着烟说,“接着,他们将会被转化为亡灵,然后入侵伯拉勒斯和达拉然这两座城市。情况就是这样,对吧?”
“但是我有一点不太理解。”鲁因女士提出了质疑,“她是一个非常天才的女魔法师——我的意思是,我家老头经常提到,吉安娜非常擅长转化系魔法,尤其是闪现和传送术。那么,只要她选择逃命,那些恶魔与邪教徒又怎么能地杀死她呢?”
有些事物,譬如说霜之哀伤,显然听上去太过于匪夷所思,没法用来作为解释的论据。
“如果她有不能逃跑的理由呢?”教授反问道,“我们首先应该明确一件事:现有的传送术只能传送以施法目标为中心的十来个人,军队规模的群体传送魔法,目前还仅仅停留在理论阶段,没有人能够做到,无论是安东尼达斯、我还是普罗德摩尔。
那些士兵——无论是库尔提拉斯的还是洛丹伦的——他们都是出于对普罗德摩尔小姐的信任才选择跟随她前往诺森德,如果他们在北极战事不利,陷入绝境,进退维谷,那么你认为普罗德摩尔会选择抛弃那些信任她的部下独自逃走吗?她会这么做吗?”
“不,”凯特琳·鲁因回答,“我太了解她了,她不会这么做的。”
“那些恶魔比你还要更了解她,甚至比她本人更了解她自己。”教授说,“她一定会发誓要将尽可能多的人带回家过冬幕节,而不是抛弃部下自顾自地逃命。想想看,恶魔们可以如何来利用这一点?”
短暂的沉默后,莱特芬格试探性地发问道:“那么,有没有可能——我只是问有没有可能,那些恶魔和它们的炮灰真的能被远征军给打穿底掉?”
“在北极作战和在东部大陆作战的最大区别是,”教授回答说,“大部分的活人和粮食作物都很怕冷,后勤和供暖根本得不到保障。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说,现在贸然对北极发起特别军事行动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冒险主义、盲动主义、投机主义行径,就算把整个洛丹伦第一军团都带上也胜算渺茫。”
正典中这一点已经被证实了。根据《死亡骑士》漫画,当萨萨里安跟随着洛丹伦第一军团登上诺森德的土地后,他在给妹妹蕾瑞莎的信中提到,“风吹在身上就和冰刀刮过一样,冰冷刺骨”,“我们艰难地在雪地里跋涉,寻找玛尔加尼斯”,“现在船没了,补给也快告罄了”,“一旦暴露,让更多亡灵找到我们的话,一切就都全完了”。
根据萨萨里安下士的描述,诺森德的环境完全符合“负箧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穷冬烈风,大雪深数尺,足肤皲裂而不知,至安营扎寨,四支僵劲不能动,无鲜肥滋味之享”。
可以得出结论,除非“无上的圣光祝福并赐予我力量,帮助我冲破这些枷锁”,否则全军覆没几乎是必然的结果。费利克斯·沃克帕廷既不是弗丁这样的宗教徒也不是阿尔萨斯那样的冒险主义者,他当然不会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圣光那时灵时不灵的垂青上。
“那这样看来,”凯特琳·鲁因脸色一沉,“伯拉勒斯和达拉然遭到亡灵大军的袭击是难以避免了。老头子——”
“伯拉勒斯那边一直都在紧锣密鼓地部署和逃命有关的安排,当地工人一直都在地下进行有关‘海军部狗腿子来了怎么跑’的演习与专项训练,而且时不时还能派上用场,但南海镇、安伯米尔、塔伦米尔等达拉然周边地区却完全缺乏相关的经验,当地的基层人员可能到时候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有序地组织人民迅速逃往奥特兰克山脉和银松森林,以躲避肆虐的天灾。”
“所以我们也应该马上举行类似的演习?”奥布里心里一紧,他没料到如今希尔斯布莱德丘陵又要面临战争的威胁了。“而且目前位于阿拉希高地与索多里尔河东岸的几个旅也应该重新部署——”
“你是不是还想说,”费利克斯问,“应该把西部荒野的十个旅现在就通过海运搬到南海镇来?”
奥布里本来想点头,但接着就注意到对方的表情不太对劲。
“在对泰瑞纳斯和高等贵族议会的意图分析不足的情况下,贸然对军队进行大范围调动是冒险之举,更可能提前引爆另一场战争。”费利克斯提醒各位,不要忘了在最近接连不断的街头暴力事件后,雅各宾派与洛丹伦官方之间战略互信的空间已经所剩无几,任何举动都可能激起对方的神经过敏,谁也不知道老不死的泰瑞纳斯以及那帮贪婪、愚蠢而胆怯的高等贵族议会成员在得知雅各宾派的武装部署后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决策。届时,可能人类真就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况且,我们目前并没有足够的理由来说服人民放弃家园,逃难到高山林海之中。不,他们不会心甘情愿地听从的。”
这就像利奥宁州的嗨城市即将发生重大自然灾害,如果地方行政长官下达了提前疏散人群的命令,自然灾害却迟迟不来,政治后果必将非常严重,是必须要有人为此付出惨重代价的。
综合以上考虑,那么雅各宾派应该何时按下红色按钮,执行紧急措施?
杜德摩尔看了看别人,又低下头十指交叉。显然,这种“知道了即将有什么事发生”但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坐以待毙的感受一点都不好,就好像有一个时钟正在滴答滴答地转动,但也不知道它究竟何时会指向子夜。
毫不惊讶,其他人的感受也和杜德摩尔先生完全一致,整个大厅里充斥着沮丧和失败的情绪。
“那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出身于阿拉希高地的前黑水海盗斯迪加特发问道,鲁因注意到他的脸色非常糟糕。
“我会加入到普罗德摩尔的北极探险队当中。”费利克斯突然说。
“什么?!”
“我会每天与你们通信。”他继续说,“而当情况恶化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时,我们就疏散人群,调动物资,重新部署军队。”
“不行,”莱特芬格反驳说,“这太危险了!”
“第一次吗?”费利克斯微笑着说,就好像那真的只是去诺森德探险、散步而已。这种事情他早已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
“如果情况一有什么不对,你得赶紧逃走,沃克帕廷。”奥布里也捏了一把汗。诺森德是洛丹伦流放犯人的地方,终年难以看到阳光,那可不是七进七出、闹着玩的。
“不要担心我,”费利克斯愉快地说,掩饰他内心的紧张和不安。“你们倒是得好好考虑一下,如果泰瑞纳斯这段时间突然精神失常发疯了见人就咬该怎么办。”
“谅他也不敢。”杜德摩尔说,“那个老头现在怂得不行,他害怕打仗是远近出了名的。”
“但是你们别忘了他那次用自杀来威胁我。那国王中风或者老年痴呆的概率可不小,所以我才说必须得小心提防他突然疯狂。”
“放心吧,如果他想这么干,我们不会得不到消息的。”相比于未知的诺森德,莱特芬格对这种已经比较确定的事情当然更有信心,“我们不是已经准备了许多套预案了吗?”
.......
让吉安娜感到非常意外的是,当她的好闺蜜佳莉娅·米奈希尔在洛丹伦王城和提瑞斯法林地放出风声去以后,居然真的有上千名洛丹伦士兵主动向自己的军队请假前来加入到她的远征队中,甚至还有某些连队没有经过上级指挥官的命令,直接成建制地赶到银松森林的北流海岸来报道。
吉安娜叹了口气,她知道阿尔萨斯一直都对手下的人很好。士兵们都看得出王子是发自内心的关心他们,所以许多人情愿为他的悲惨遭遇而报仇,他们也心甘情愿地为她效命。
正因如此,她才不能辜负了他们的期望,不能辜负了所有人,而必须要带领他们走向胜利和更美好的未来。她对自己用了个隐身术,轻手轻脚地在树林中穿行,并近距离地用心去倾听士兵们的对话。
海军陆战队和洛丹伦剑士们随意地交谈着,他们一会儿交流了海军上将带领他们航海的经历,一会儿又分享了王子殿下为士兵们的待遇而在王座厅里和公爵伯爵们争吵的轶事。
一位瘦高个中士吹嘘了自己的所谓“亲身经历”,他说两年前的夏天当他在布瑞尔附近的某个岗哨值班时,王子亲自为他送上了冷饮;旁边另一个胖乎乎的棕皮肤少尉则表示这不算什么,他八年前的冬天在普罗德摩尔要塞的岗位上发烧晕倒了,醒来却发现自己被“半夜授衔”了,身上穿着海军上将的制服。
吉安娜心内的伤痛再一次被他们的话揭起。没错,她知道一点不错,她的父亲和男友确实值得他们这样誓死效忠。如果她没能带领他们顺利地打败艾什凡和斯托颂,没能带着他们抓住那个神秘的黑袍巫师,如果她失败了——
不,那不可能。我会照顾好所有人的,她默默地在心底里发誓。
普罗德摩尔小姐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回到码头旁的军营里,此时洛蕾娜、霍恩比、法瑞克和马维恩这四位战士已经在等她。
“你能相信吗?”霍恩比说,“这么大规模的部队和舰队,居然这么快就集结起来了。”
“如此多的剑士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集合完毕.......”马维恩感慨万千,“老兄,可见我们的使命是有多么正义,你说是吧?”
“确实。不过要我说,”法瑞克耸了耸肩,“这种事情总是会传得很快——呃,普罗德摩尔女士,您从外边回来了?”
“嗯,”吉安娜点点头,“洛蕾娜中校,我们做好了准备没有?我希望远征队马上就能出发。”
“我们还有一些物资未能及时送达。小姐,所以出发的时间可能还要再往后推一两天......”洛蕾娜有些犹豫地说,“此外,那位数学教授又来找你了。他现在正在那边的桥港上,据说他是打算加入我们的远征军。”
“他来干什么?”吉安娜一听就知道这位弗里德里希教授准是又憋着什么坏主意了。
洛蕾娜摇了摇头,这种事情背后的原因她肯定不会知道。吉安娜想来也是,于是便朝着桥港走去,没过多久便发现了那个满肚子坏水的罪恶教授。
这个人表面上是数学教授、理论魔法学专家,虽然在公众、学徒法师和圣骑士们眼中拥有良好的声誉,但他其实是犯罪组织的首脑,为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善良、原则或道德,是不折不扣的邪恶天才(evilgeies),像一只位于庞大网络中心的蜘蛛,任何一丝牵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最可悲的是,这些大量事实只有她,只有聪慧过人的吉安娜·普罗德摩尔才知道。品行崇高的法奥大主教、光明磊落的乌瑟尔爵士与慈祥随和的安东尼达斯导师仍然被罪恶的教授蒙在鼓里,他们仍然错误地以为他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好人,甚至乌瑟尔勋爵还在竭力地包庇他指使下的犯罪团伙,试图阻止安多哈尔、斯坦索姆的局势升级。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您在前天拒绝向我的远征队提供帮助。”吉安娜冷冰冰地说,“是什么使您回心转意了,尊敬的教授?”
“我已经说过了,我认为你是一位非常值得珍惜、不可多得的人才。”费利克斯郑重其事地回答,“我不太希望看着你走向死亡。”
“你过奖了,弗里德里希先生,”吉安娜说道,“我来答谢你一句。我告诉你,如果可以确实地让你彻底毁灭,那么为了公众的利益,我将欣然地接受死亡。”
费利克斯听着这话顿觉自己好像坏得七窍流脓、罄竹难书,而对方却是一位意志坚决、头脑冷静、观察力敏锐、推理能力突出、善于观察与演绎推理的正义女侦探,那么继续和她聊天似乎就没什么意义和必要了。
“我想你总不可能命令你那忠诚的女中校把我从船上扔下来。”
“当然不会。”吉安娜说,接着便转身离开。“不过你也别想着能在我眼皮底下搞什么鬼。”
他没有回话,而是继续抬头望向北流海岸旁的空地,那里有着不少的士兵在安营扎寨。
吉安娜的动员力与亲和力确实要比她的男友强上不少。
在正典中,阿尔萨斯在老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也就调集了一个洛丹伦第一军队陪他北伐,但在接到老国王的命令后,饥寒交迫的士兵们立刻就纷纷都盼望着回家了,很少有人愿意继续在诺森德陪着王子殿下找玛尔加尼斯玩命。
而吉安娜就不同了。她同样能在老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从库尔提拉斯拉来一半的舰队,然后说服这些人离开安全的库尔提拉斯,帮助她将洛丹伦大陆的幸存者运送到卡利姆多,陪着她一起在海加尔山,在阿克蒙德的面前玩命。
甚至在海军上将戴琳被雷克萨杀死后,这些人当中的大多数都还欢迎吉安娜继续担任他们的领袖,只有以本尼迪克上尉为首的极少数人选择逃到杜隆塔尔的提拉加德城堡,继续海军上将未竟的事业,继续讨伐,永不投降。
而现在呢,戴琳上将提前死了,阿尔萨斯傻了,艾什凡夫人和斯托颂勋爵纷纷叛国,这位普罗德摩尔女士的号召力甚至比正典中还要更加强大。
沃克帕廷看着越来越多的年轻士兵赢粮而景从,聚集在银松森林西北部的这片海滩上,而他却全然不知究竟会有怎样的命运在等待着他们,心里突然泛起一阵凉意。
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他叹了口气,也离开了这处桥港。而在不远处的天空中,有一只不起眼的漆黑乌鸦正在海平面上飞翔。它将目光投向了海滩上那位正在指挥部下将物资装船的女法师,试图参透她的命运,结果却只看到她的未来被一团漆黑的迷雾所笼罩,即便是占卜术所蕴含的强大奥术原力也无法将其完全穿透。
黑鸟在空中盘旋着,最后飒飒地扇动翅膀飞走了。不知为何,黑翼鼓起的气流里,没有一丝森林的清新或者海洋的潮湿味道,它闻起来干燥而刺鼻。
那显然不是希望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