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的回响在冰块深处响起,吉安娜的脚下开始震动,突然间冰块平滑的表面绽出一道细细的裂纹,它曲曲折折地飞速向上延伸、扩展。很快,整个山洞都剧烈地晃动了起来,封存着魔剑的寒冰底座炸裂,碎冰四处溅射,裂片如同刀剑,重重地打在岩壁上摔成了粉末。
吉安娜下意识地用左手护住脸,但却发现自己毫发无损,随即她感到右手的掌心传来一阵刺骨的冷意。她顺着低头一看,奇异的冰寒顺着她战抖的手臂,通过幽幽的蓝光渗透她的全身,心脏深处也传来一股剧烈的疼痛,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涌入她娇小的身躯。
不,够了!停下来!尖锐的痛苦让吉安娜感到警惕,甚至下意识地想要丢掉它,不过幸好这疼痛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凉的舒爽,完全驱散了她身心的僵冷与疲惫。更多的魔力源源不断地往她身体里灌注,但这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愉悦无比,一切都显得非常美妙。
开始的感觉无比痛楚,他隐隐感到一丝警惕,但霎那间,一切都变得非常美妙,极度美妙。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有一丝一毫的沮丧或绝望,心情好转的同时,就连手臂也变得轻盈起来。
霜之哀伤本来是一把异常沉重的双手剑,即便是成年男性拿起来也应该颇费力气,看上去完全不可能被一个身材纤细的女法师使用。然而此刻她却完全感受不到霜之哀伤的重量,一切就好像这把荣光四射的魔剑本来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如图她的四肢、她的血液,她的心脏,她的呼吸,还有她的意识一样。
霜之哀伤终于是她的了——她终于赢得了这场长达一月之久的竞赛的胜利,霜之哀伤就是这场比赛的优胜奖品。
意识深处有个声音在引导她,抚慰她,温柔而低沉,令人满足而依赖。毫无疑问,吉安娜·普罗德摩尔已经在此迎来升华,她的精神世界陡然间扩展了无数倍,磅礴无垠的魔法知识在她的脑海中闪烁,源源不断的力量在体内如同泉涌。
吉安娜·普罗德摩尔想知道这是否就是身为“神”的感觉,因为她一生中从未感到过如此强大,仿佛世界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那么是时候了,从这一刻开始,不会再有懊悔和内疚,相反所有的愿望都会美梦成真。吉安娜发出一声兴奋的欢呼,举起长剑转身冲了出去。
魔剑上的符文挨个亮起,散发着冰蓝色的刺眼光芒。它醒了,它仿佛在对什么感到饥渴难耐。不过这并不要紧,因为洞穴的入口处就有着一个完美的祭品在等待着它去摄取。
斯托颂勋爵被方才溅起的冰锥撞飞了几米,此刻正仰面朝天地躺在冰冷的石面上,一根冰矛刺穿了他的身体,鲜血从伤口中缓缓流出。他眼睛微闭,身体瘫软无力。
吉安娜得意顺着惨叫声的方向走去,然后把一只脚踏在了勋爵的腹部,魔剑的剑尖直指他的喉咙。斯托颂艰难地睁开眼睛,目光死死地盯着她手中的霜之哀伤,然后艰难地伸出右手。
那是属于她的,任何人都别想着夺走!事到如今,斯托颂已死到临头,他居然还想着要和她抢夺这把剑!那就向他证明一下这剑的主人究竟是谁吧。
现在,达拉然著名学者吉安娜·普罗德摩尔的脑海之中出现了一个新的数学问题:已知k维空间中存在一个凸多面体,并且用k-1维的超平面来切割它,切刀,最多能将这个凸多面体切成多少块?
2维空间中切3刀最多切成7块,但3维空间中切3刀却可以切成8块.......
如果换作是以前的吉安娜,她只能感慨“关于此,我确信我已经发现了一种美妙的解法,可惜精神世界太小,算不出来”,但如今她的精神世界早已陡然扩展了无数倍,解决这种问题可谓是手到擒来。
只花了短短两秒钟,她很快便通过计算和演绎推理得出了结论:最多能切成
份,这里的C是组合符号。显然,当小于等于k时,上式等于2^。而当大于k时,上式小于2^。
那么,当k取3,取5时,计算结果为26。为了验证自己的计算到底对不对,吉安娜手起刀落,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在斯托颂的身上砍了五剑。然而当吉安娜仔细数完后,她才惊讶地发现勋爵的尸体居然有了三十块碎片。
难道是她算错了?不,吉安娜很快便回过神来,斯托颂勋爵长了四肢和脑袋,他显然并不接近于一个标准的凸多面体。她将目光投向洞穴的外面,穆拉丁一行仍然在和普里西拉·艾什凡激烈地战斗。
有了。吉安娜计上心来,只要把艾什凡夫人的头和手脚全都砍掉,那么她剩下的圆滚滚的身躯,不就是一个标致的凸多面体了吗?
普罗德摩尔女士兴奋地从洞穴中冲了出来,全然不顾外面的枪林弹雨,战势并没有因为她的缺席而减弱分毫。看到是吉安娜举着剑冲了出来——而非斯托颂勋爵,普里西拉·艾什凡的脸上顿时闪过了一丝末日来临的绝望情绪。
“打她!打她!”海盗们在女老板的指示下不停地向吉安娜射击,然而这次她甚至连魔法护盾都没有召唤,而是以快得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挥起了剑,一道冰蓝的炽光闪过,那些黑火药子弹全部都被击落到了地面。
“现在轮到我了。”吉安娜这样想着,嘴角不经意地露出了一个甜美柔滑的微笑,纯真带着几分小姑娘的娇态。谁说死神是丑恶恐怖的?死神真美。
她一个闪现便来到了海盗们的高丘上。正常情况下,精疲力竭、体力几乎完全耗尽、精神力过度透支的她是不可能非常精准地完成这样一个空间法术的。但现在,她的精神力早已无穷无尽,也不会知道疲惫为何物,诺森德的风雪亦无法再伤害到她分毫。
“姑娘!”
“小姐!”
穆拉丁、洛蕾娜等人焦急地大喊,然后奋不顾身地一跃而出,企图找到一条能够迅速冲上小山坡的道路。但这里的冰渣子太滑,一时间根本攀爬不上去
艾什凡夫人麾下的海盗们则顿时一片哗乱,他们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有一些愣在原地,有一些试图逃走,但是无论如何挣扎,霜之哀伤都会帮助他们选择同一个结果。
现在一切变得比之前更加容易了,比刚才对付那一堆元素之灵还要简单许多,吉安娜愉悦地想。她全身心地沉浸在杀戮的快感中,享受着利刃刺穿肉体那一瞬间的兴奋与悸动。她脸上甜美的微笑始终如意,手中的利刃亦起起落落,没有丝毫的迟疑或者懊悔,也没有痛苦和怜悯。
这些多余而无用的情感早已由智能的霜之哀伤加以屏蔽,她根本感受不到分毫。毕竟,对于这样一群罪大恶极,还策划着袭击、阴谋与暗杀的海盗们来说,怜悯完全是多余的,对吧?
到了后来,吉安娜已经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她在挥舞着霜之哀伤,还是霜之哀伤在牵引着她的手臂?不过这其中的分别并不重要,因为霜之哀伤属于她,它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她发起一次次攻击,冷静如冰却又如蝮蛇般灵巧而致命。一道道冰霜魔法自她的身躯里飞出,魔剑放射出渴望的炽光。这时,一个念头闪过她脑际:霜之哀伤感到饥渴。
吉安娜的内心突然因恐惧而颤抖,脸上甜美的微笑也迅速地失去了最后一丝残存的血色,人面雪花相映白。它究竟对什么感到饥渴?
不过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吉安娜·普罗德摩尔,饥渴难耐地等待着验证目前的数学问题,这就足够了。
吉安娜放下心来,脸上的微笑再度如玫瑰花瓣一般迎着风雪绽放。她一边切割着这些该死的海盗的四肢,一边快速而仔细地计数着他们究竟被分割成了多少块。
啊哈,对了,这次终于对了。对于三维凸多面体,4刀最多切割成15块,5刀最多切割成26块,6刀最多切割成42块.......对上了,一切都对上了!
霜之哀伤尽情地品尝着鲜血的盛宴,欣赏着灵魂的哀歌,而吉安娜则消灭了她的仇敌,还顺带着忘我地解决了一个数学问题,它和她真可谓是相得益彰。
等到那些罪人全部伏法受诛,雪白的大地上满是还残留着些许余温的尸体,吉安娜的面前终于只剩下了最后一个人——那个黑袍巫师。黑袍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表情,但吉安娜分明察觉到他在微笑。
老矮人终于气喘吁吁地爬上了高地,他惊讶地环顾四周,但在漫天大雪下,除了两个若隐若现的人影,一时间他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那边!”洛蕾娜伸手一指,其他人便纷纷赶了过来,然后他们猛然地被什么给绊倒了。马维恩中校知道长时间接触地面可能会导致自己身上多处冻伤,他挣扎着在严寒中爬起来,然后抖了抖腿上的积雪,这才发现是什么将他绊倒——一大堆残缺不全的尸骸。
他甚至不敢倒吸一口凉气,也没来得及多想,便继续向前方跑去,接着便看到普罗德摩尔女士在和那个黑袍巫师在紧张地对峙。
这时,黑袍突然被撑破了,两支巨大的翅膀从黑袍的破洞中伸展开来,巫师的体型也变得越来越高大,最终变成了一个飞在半空中的恐惧魔王。他昂首挺胸,耀武扬威,膜翅拍击空气,尾巴鞭打地面,轻蔑地低着头,浑身散发的恐惧气息让残存的人们浑身发抖。
但吉安娜却似乎对恐惧魔王释放的恐惧气场早有准备,毕竟早就有人告诉过她这黑袍巫师大概率是恶魔。她完全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他,无声地举起了霜之哀伤,镶嵌于其上的符文也变得愈发耀眼,散发出阵阵幽蓝色的光芒。
安纳塞隆显然认出了这把剑,嘴角不由得一扬。
“你居然真的拿起了这把剑,”它狡黠地笑了,“凡人,看来你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大。”
“我可不想听你的废话。”吉安娜厌恶地说,“恶魔,现在告诉我怎么才能把阿尔萨斯变回原来的样子,不然我马上就要杀了你。”
“愚蠢的小女孩,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套上了怎样可怕的枷锁。”安纳塞隆大笑起来,“你听到了霜之哀伤的声音对吗?那是统御亡者的黑暗之主在对你说话。”
他究竟在搞什么鬼?吉安娜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脸上满是惊讶。
统御亡者的黑暗之主.......那是谁?反正听上去就是十分邪恶的存在,难道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恐惧魔王的阴谋?
“来吧,小女孩。”安纳塞隆满不在乎地说,知情者的洋洋自得显露无遗,似乎一切尽在掌握,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吉安娜马上就会服从他的旨意,掉过头去杀她此前的战友了。“告诉我黑暗之主究竟对你说了什么?”
吉安娜用心地聆听着,这次露出诡异微笑的轮到她了。这不是恐惧魔王的阴谋。不是。
“我明白了.......”吉安娜缓缓地开口,同时摆出了进攻的架势。“一切美好的愿望,都会实现。”
她心满意足地看到,恐惧魔王那散发着光芒的绿色眼睛因为震惊和恐惧而瞪大了。
安纳塞隆被这最后的背叛惊呆了。
“什么?他不可能是想——”
吉安娜没有再和它过多地废话。数百枚冰锥迅速地在她身体周围凝结成型,然后铺天盖地地朝着恐惧魔王飞了过去。恐惧魔王张开黑色的双翼,一边使用邪能法术来加以格挡,一边上下飞舞着躲避这些巨大的冰锥。巨大的膜翅鼓起一阵飓风,终于让那些冰锥偏离了方向,纷纷坠落到地面上。
但这些法术攻击却无穷无尽,永远看不到尽头。吉安娜笑了,她以前可没这么强大。那时她只要连续战斗几个小时,体力和精神力便会全面透支;那时她只要骑马连夜赶路或者高强度行军,便有累得从马背上摔下来风险;那时候.......吉安娜不再怀念“那时候”了。她兴奋地握紧霜之哀伤,将目光和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恐惧魔王身上。
安纳塞隆上下扑腾,光顾着躲避对手那无穷无尽的磅礴奥术之力,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然而他一直被动挨打,总有失手的时候。一发奥术飞弹迅猛地命中了安纳塞隆的翅膀,接着便有许多冰锥接踵而至,它们迅速地在恐惧魔王的翅膀上撕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然后紧紧地冻结在上面,让安纳塞隆在空中微微有些失去平衡。
现在他要躲避法术攻击就更加困难了。正当恐惧魔王左支右绌之时,吉安娜突然暴起,闪现到安纳塞隆的背后,一剑向它的脖子狠狠地刺了下去。接着霜之哀伤切肉削骨,步步紧逼,使魔王疲于奔命,直到最后一击的来临。
吉安娜感受到了霜之哀伤的饥渴难耐,而她也乐于满足它。于是她轻轻松松地翻转着手腕,剑锋在空中划出一道冰蓝色的光弧,恐惧魔王的背上便深深地刻画出一道致命的壕沟。最终霜之哀伤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地剁碎了它的尸体,黑色的血液在空中溅起一条并不清晰的线条,砸到雪地上烧灼出几个小坑。
吉安娜无言地凝视着霜之哀伤剑身上依旧在滴答着的晦暗魔血,符文之光在恶魔之血的浸泡下变得更加明亮。她弯下腰,用雪把剑刃擦拭干净,心也终归于宁静。
一种空虚的宁静。
她为父亲和恋人报了仇,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不,还没有,那个无比温柔的低语声再次在她的脑海中回荡。年轻的公主,你的和平之梦还远没有成为现实。前方的道路还有很长很长,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人们先是感到惊讶,接着便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当中,庆幸笼罩在他们头顶的阴霾终于散去,云开见月明,一时间没有人注意到吉安娜犹如雕塑一般矗立在风雪中一动不动,悄无声息,独享着她那空虚的宁静。
只有一个人顾不上和同伴们一起庆祝,那便是马维恩中校。刚才一直在战斗,他还来不及悲伤。他的好兄弟在刚才的袭击中死去了——自从报名参军并被选中成为皇家卫队的一员以来,法瑞克便一直是他最好的朋友。
当初,两个少年一起护送着小他们七八岁的王子殿下去巴尼尔农场见证马驹的诞生,陪着他选择了一匹幼马作为自己的坐骑;接着,他们背靠着背站在洛丹伦王城的城墙上战斗,将爬上城墙的兽人战士狠狠地扔下去;再后来,他们都参与了米奈希尔港的登陆行动及湿地进攻战役,并先后被提拔为队长、上尉和校官。
等到王子逐渐长大,他们也都作为他的左膀右臂,护卫着王子平息了布莱克摩尔中将的叛乱,护卫着王子在祖阿曼森林巨魔袭击东维尔德的定居点时迅速反击将其赶走。
可是现在.......
马维恩顺着山丘的冰渣滑了下去,踩着厚厚的积雪小跑到装着他们物资的雪橇旁,蹲下来抱着法瑞克的尸体失声痛哭。
“是的,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吉安娜抽回长剑,对着自言自语道:“一切才刚刚开始。”
那么,她的第一步显然是返回伯拉勒斯,然后——一阵抽泣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吉安娜的思绪,她快步走到山丘的边缘向下望去,发现霍恩比、洛蕾娜等人都低头围在马维恩中校的四周,无言地注视他抱着好朋友的尸身哭泣。穆拉丁站在他的后面,伸出了手却缩回来,欲言又止,似乎是想劝马维恩节哀。
蓝紫色的奥术光芒迅速亮起,包裹着吉安娜完成了又一次闪烁。说实话,她不太明白马维恩为什么要如此悲伤地哭泣,这只不过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而已。
她随手抽出了霜之哀伤,剑尖直指向前。空中的雪花飘落在剑身上,那上面的符文发出了妖异的冰蓝色光芒。这幽光迅速地变亮,然后顺着剑刃两侧流淌滴落在雪地上。接着,她翻转了一下手腕。
法瑞克队长的手指猛然动弹了一下,接着他的手便在一旁的雪橇上扒拉。一秒钟后,他睁开了他那散发着橙黄色光芒的眼睛,目光了无生机。队长挣扎着站了起来,伤口上仍然有鲜血在向外流淌,头也有些歪歪扭扭,仿佛是因为脖子的损伤导致有些难以支撑头颅的重量。
马维恩顿时被吓得松开了双手,连连向后退却了几步。他说不出话来,只敢用眼角的余光瞥视着两位来自库尔提拉斯的军官,他们和他一样惊恐,只有穆拉丁的另一名矮人副官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火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法瑞克中校。
“我这是.......怎么了?”法瑞克茫然而吃力地问道,他只记得在一阵接连不断的枪响之后,自己似乎就睡着了,“我们......赢了吗?”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接着法瑞克便注意到了穆拉丁亲王的战锤和他旁边那个矮人的火枪。
“喂,朋友们,我们.......”这时法瑞克自己也呆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手是冰冷的,而且不仅仅是手,他的全身上下都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温度。
如果不是他被冻僵了的话,那就只能是——他用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如图预料中一样,那里没有任何心跳。
“让你的人把枪收起来,穆拉丁。”吉安娜不高兴地说,“没事了,法瑞克队长,我们赢了。现在收拾东西回去吧。”
但是穆拉丁并没有示意副官放下手里的火枪,相反他把战锤握得更紧。他瞪大了眼,转向吉安娜,“姑娘......这是.......你做的?”
“我死了,对吗,普罗德摩尔女士?”法瑞克屏住呼吸,他也很快发现自己似乎并不需要呼吸,“我是不是.......死了?”
“你没事。”吉安娜用肯定的语气说,然后把霜之哀伤收了起来,不过这并没有逃过穆拉丁的眼睛。她指着地上的雪橇。“法瑞克中校,我命令你立即和马维恩中校一起,把我们的食物——还有那些海盗们留下的食物,全部打包好,我们得回去了。”
法瑞克立即开始执行她的命令,但马维恩却一动不动。
“嗯,马维恩?”一股无名的怒火在吉安娜心里升起,两团火球迎着风雪凝结成型。“你是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吗?”
“不是,普罗德摩尔女士——我只是——我——法瑞克——他——”马维恩一阵语无伦次,他实在是太过于惊讶,以至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他怎么了?”吉安娜猛地逼上前去,那语气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难道法瑞克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我把他召回来了,难道你不开心吗?”
“我——我很开心——但是——他——”马维恩最终闭上了嘴。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呢?吉安娜呆住了,她本以为大家都会很开心的,然后在胜利和团聚的喜悦中一起返回他们设立在海岸线旁的营地,但是,他们却——为什么?
虚伪。吉安娜的脑海中突然飘荡着这个词语。
这个世界是丑恶的,人们是如此的虚伪,所有人都在为各自的利益而不择手段,然而却又假惺惺地维持着一种虚假的温情。
难道虚伪的只是吉米多维奇·弗里德里希教授吗?难道虚伪的只是普里西拉·艾什凡和科尔姆·斯托颂吗?不,在这方面人类、兽人,甚至恶魔都不会有太大区别,他们都是自私的,卑劣的,可笑的.......他们并不崇高。
“所以我说了,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年轻的公主。”霜之哀伤——或者说恐惧魔王提到的那位什么黑暗之主又在对她低语了。“面对现实吧,你的和平之梦绝不可能一蹴而就。”
暴风雪越来越大,可年轻的公主却惊讶地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冰冷。她将右手伸向背后,悄然地握住了她的魔剑,目光盯着面前的同伴们一言不发。她意识到,那个声音——不论是霜之哀伤,或者是那个黑暗领主——是对的。
“虚伪并不是问题的关键。这些人用虚伪来维持着表层的体面,但一切归根结底来自于他们心中的偏见。年轻的公主,你所目睹的一切纷争与流血,它们的背后无不隐匿着偏见的身影。
宗教的偏见,一度让大海的儿女与圣光的选民在希尔斯布莱德丘陵厮杀,让日光的子弟与月神的信徒分道扬镳,让大地母亲的孩子与石母的后人在卡利姆多陷入无尽的仇恨之轮;
种族的偏见,让巨魔与精灵、兽人和人类的对立绵延至今,还让某些自诩进步的人类将狗头人视作低等种族,加以残酷的压榨,灼热峡谷也流尽了黑白两色矮人的鲜血;
性别的偏见,让艾格文付出了远超她的师兄弟的努力,才勉强成为斯维卡尔的继任者;而在艾格文光辉的背后,在人们看不到的阴影中,无数的女性从未有过学习魔法的机会........”
霜之哀伤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出现在吉安娜·普罗德摩尔的脑海中,她越来越清楚,越来越明白,霜之哀伤的低语声来自于一位富有哲理的智者。
他说的对。
“偏见是人性的一座大山,这座大山阻碍着艾泽拉斯的各民族奔向更光明的未来。那么,你,吉安娜·普罗德摩尔,是否有勇气,走上那条布满荆棘、注定不被理解的道路,去挑战这座大山,直到为世间万物带去自由?”
毫无迟疑,毋庸思考,亦不必回答,吉安娜当然愿意。
她眨眨眼,霜之哀伤的低语仿佛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又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穆拉丁紧张兮兮的脸上。一旁的法瑞克中校颓然地提着两个布质包裹不知所措,茫然地等待着别人来宣判他的命运。
“法瑞克中校没有任何问题,我可以担保。”她皱起眉头说,以右手抚胸。“他现在很好,你们能不能不要继续把他当成什么怪物了?”
穆拉丁没有说话,一直盯着吉安娜,就好像她脸上有什么斑点似的。
“我现在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了。”半响后,他试探着说,然后向吉安娜的方向谨慎地迈出了一步,眼里死死地盯着她背后魔剑上泛着的冰蓝色幽光,那光芒似乎能摄人心魄。“啊,我早该知道的,这把该死的剑被诅咒了!姑娘,听我说,你得把它扔掉。”
但吉安娜却无动于衷。她自顾自地说,“我们得把法瑞克带回去,不能把他抛弃在这儿。”
“把他带回去?怎么带回去?”另一个矮人开口了。
“女士,如果把这个——”他本来想说“死人”的,但却灵机一动换了个名词。“——这位中校就这么带回去,其他人会怎么想?”
我才不在乎他们怎么想哩。吉安娜正要开口,但穆拉丁却打了个冷战,抢先说道:“姑娘,如果阿尔萨斯在你面前提起过我的话,你就应该明白,我是个实在人,从不胡思乱想那些不该想的。我告诉你,这绝对不是好事,姑娘。别管那把剑了,把它扔下来,让它呆在这儿烂掉吧!”
老矮人的声音中充满了恳切,“带着你的人回去吧,就说藏宝图是假的,我们什么都没找到。如果你实在不放心这位中校,我们说不定可以在营地旁边给他找一个温暖的洞穴,稍后再来安排他。我保证,我会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全都忘掉,什么也没看见——”
吉安娜咬着嘴唇,脸上早已毫无血色。她想到她还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去做,还有那么多的愿望等待去实现——或者就像那智者的低语声所言,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霜之哀伤是一个非常有用,不,应该说是不可或缺的工具。
“不,绝不。”
“姑娘,你得知道什么武器能用,什么武器不能用。”穆拉丁用一根粗短的食指点着霜之哀伤,苦苦哀求道,但在吉安娜听来,他的声音却仿佛来自于遥远的空间。“你会发现这个绝对不是你想要的。听听我的,孩子,把它扔了吧。”
“我们现在回去吧,求求您,别再说了。”吉安娜紧紧地握着霜之哀伤,满是担忧的神色,就好像已经被砍成了三十份的斯托颂勋爵随时会跳出来和她抢一样。“求求您,别再说了。”
穆拉丁心一沉,脸上浮现出半是惊恐、半是懊悔的神色。他亲眼目睹了刚才战斗的画面,知道激怒吉安娜不是一个好的主意。老矮人艰难地吞咽着唾液,然后在片刻之后佯装着镇定。
“你确定你现在没有什么问题吗,姑娘?”他问道,“身上没有任何不适?”
“没有。”吉安娜摇摇头,“我很好。”
“那好吧,看来是我多虑了。”老矮人的眼珠转了一圈,默然道。“看来是我多虑了。”
矮子屈服了,吉安娜的脸上终于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她扫视了剩下的五个人,没有谁胆敢对她提出任何质疑。
“那么,”普罗德摩尔小姐轻松愉快地说,“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只是,在七人小组表层的融洽氛围下,有着不少的暗流正在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