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苹果 作品

第一三八三章 临渊(二合一)

桓伟惶然看着桓谦,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两天他已经吓破胆了。之前说的什么豪言壮语,踌躇满志,都已经被东府军猛烈的炮火轰炸轰的粉碎。

“敬祖,如何……如何拼死一搏?”桓伟颤声道。

桓谦缓缓道:“堂兄,眼下的情形于我大大不利。我已经看出来了,东府军是要将我守城将士的士气和决心全部摧毁。他们不攻城,不给我们近身作战的机会,一味以火器轰城,就是在一步步的让我守城将士的信心和体力全部崩溃。让我们陷入绝境……”

桓伟咂嘴沉默,他知道桓谦说的是对的。不谈他人,光是他自己便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你看看我们的兵士,无谓的死伤了四五干人,甚至连对方一名兵士也未能射杀,完全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城中的房舍被他们摧毁,我们的将士甚至没法歇息,只能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下忍受严寒。我们的粮草物资被摧毁了许多,已经撑不了几天了。更麻烦的是,他们还会这么做,还会连续不断的用火器打击我们,最后我们的人会越死越多,死于他们的火器和严寒,死于饥饿。这样下去,我们会全线崩溃。幼道堂兄,你明白我说的意思么?”桓谦继续道。

桓伟点头道:“我明白,我明白。我看得出来。”

桓谦沉声道:“这种情形下,必须要下决心破局。所以,我的想法是:主动出击,跟他们拼了。”

桓伟瞠目低声道:“你的意思难道是……要出城作战?”

桓谦点头道:“正是如此。”

桓伟身上出了一层汗,骇然道:“那能成么?放弃城池去主动进攻他们,岂不是……岂不是……”

桓谦摆手打断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此事确实反常规,看似是不智之举。可是我们守在城中也是死路一条,适才我已经跟你说了原委。与其如此,不如死中求活,拼死一搏。我兵马尚有三万余,皆为精兵强将,人数不输城外敌军。唯一可虑的便是对方的火器。然之前我们也商讨过针对火器的对策,无非便是强盾护身,重甲蔽体让对方火器难以杀伤我方兵马。另外便是在战法上革新,以乱战野战打破对方阵型,近身肉搏以令对方火器难以发挥。要知道,对方火器善于远程,且阵型分明,方可发挥巨大效用。一旦近身,火器不但发射间隔缓慢,难以抵挡近身肉搏。更可能误伤自己的兵马。重甲强盾我们做不到,因为财力物力有限,但战法上却是可以做到的。故而我以为出城作战乃是此刻唯一的扭转局势,死中求活的办法。别无二途。”

桓伟沉吟不答,基本的道理他是懂的,但这么做的后果难以预料。若出城作战,便等于是舍了京口。一旦战败,京口便丢了。若坚守京口,起码京口在己方手里。但是确实坚守下去困难重重,难以长久。

“幼道堂兄,我拟今晚天黑之后率军猛攻东府军,胜败如何,难以预料。但我曾说过,我会同京口共存亡。此战若胜,自不必说,东府军必然全面败退,京口得以保存。若败了,京口不保,我也绝不苟活。今晚我出战之后,堂兄在城头观战。倘局势不利,我定是回不来了。届时请堂兄收拾兵马立刻撤离此处。之后你见了楚王,请告诉他,我桓谦没有怯战,更没有令我桓氏丢脸,我做了我的一切努力,已然无悔了。”桓谦沉声道。

桓伟抓着桓谦的衣袖道:“敬祖,再想想别的办法,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桓谦缓缓道:“堂兄,若有别的办法,我还用出此下策么?我意已决,堂兄不要阻止我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要召集将领们布置作战计划,加以动员。京口胜败,在此一举。”

从中午到傍晚,东府军又进行了两轮轰炸。此番东府军是下了血本,这两天来,消耗了各种炮弹近六干发,可谓是东府军拥有火炮以来最大规模最长时间的轰炸。

此次轰炸几乎掏空了东府军半年以来制造的所有炮弹,甚至加上了之前存留的一些炮弹。正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李徽其实也很肉疼,每一声炮响都是大量的钱财人力成本哗啦啦的流逝。

但此番攻京口,李徽就是要给予桓玄震慑,就是要让桓玄明白东府军的实力。而且,这也是针对京口这样的小城池的全新的战法的尝试。不用人命去堆砌,纯以装备的碾压攻城,是完全不同于这个时代冷兵器攻城的战法的。

当然,这种作战消耗巨大,也只能针对小的城池。京口这种方圆两三里的城池可以这么干,若是针对京城这样的大城池,那是完全无用的。因为城池巨大,重炮也难以覆盖一角,更别说轰炸全城了。

黄昏时分,新一轮的轰炸停止之后。李徽于甘露寺中军大帐召集众将商议下一步的进攻策略。炮击已经无法继续下去了,炮弹所剩无几,下一步必须要制定真正的攻城计划了。虽然不得不走到这一步,但李徽相信船,京口城中的兵马定然已经士气低落,已然在崩溃的边缘。今晚他们又要渡过一个寒冷的惊恐的夜晚,明日一早,趁着他们疲敝寒冷交加之时发起攻城,必可攻克京口。

正在众人七嘴八舌的商讨明日攻城的细节的时候,前方传来了消息。位于京口东西方向监视敌人的斥候兵马发现了一样。有大批的兵马正从东西城门悄悄出城,并且集结在城外黑暗之中。不知意图如何。

“要跑?岂能让他们逃了,当即刻进攻追击。”陶定大声道。

李徽呵呵笑道:“陶公,莫急。他们真要逃走,倒也不必追赶。我们的目标是攻下京口,那样一来,我们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京口,岂不妙哉?怕只怕,他们不是要逃,而是要进攻。”

“进攻?主公难道是说,他们居然要出城攻我?只能可能?那岂不是疯了?”陶定一脸的不信。

“很有可能。他们分东西两城门出城集结,那确实像是要东西夹击进攻之态。若是撤兵,为何不从一处城门悄悄撤离?又何必集结?主公,恐怕他们正是要拼死一搏。”郑子龙沉声道。

朱超石朱龄石等人闻言纷纷点头附和,表示这像极了要进攻的态势。

李徽微微点头,心中很是欣慰。新一代东府军的年轻将领们能够迅速的明白这一点,可见他们正走向成熟。

“照这么说,倒是真有可能。主公,我也认为敌军有可能孤注一掷。毕竟躲在城中挨打终究不是办法。那桓谦是个领军作战的将才,他定然明白躲在城中必败无疑,所以发起主动偷袭,混战之中,我火器无用武之地,反倒他们有机会。当即刻做好迎战准备才是。”周澈沉声道。

李徽点头道:“不必担心,我早有防备。桓谦确实是个狠人,可他终究不知我东府军的厉害。此番他撤走便罢,若是主动来攻,那便是大错特错了。传令,按计划行动,准备迎敌。”

……

严寒刺骨,北风如刀,京口守军兵马站在满是冰雪的大地上,身上冰冷。

初更时分,桓谦下达命令。三万余兵马分别集结在东西瓮城之中等待出城袭击东府军大营。对于此次夜袭,将领们反应不一,有人认为这是不明智的行动,但有的人受够了这两日的摧残,反而愿意拼死一搏。

桓谦统一了思想,讲明了利弊,起码在表面上,所有的将领们都意识到这是唯一破敌的机会。至于兵士们,他们只是听命而已。他们此刻冻得浑身发抖,已经无所谓怎么做了。反正留在城中,今晚也是难熬,搞不好今晚便被冻死炸死,不如冲出去搏一搏,或许有活命的机会。

二更天,一切准备就绪。桓谦下达了进攻的命令。两支兵马一东一西,踩着皑皑积雪想着两侧迂回绕行。桓谦并非没有预防敌人会有布置防御,所以他要兵马从两侧绕行到东府军大营东西侧翼,然后从两肋发起攻击。对方即便有防御工事,也只在大营前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入其大营,造成乱战的局面,便可让对方的火器失去作用。

为了乱战得胜,桓谦甚至做了许多精心的布置。一则兵马组成十人一组的小队,在形成乱战之时可以最基本的作战单位作战,避免己方也发生混乱。二则,在黑暗之中难分敌我,在作战时制定了暗号,避免自相残杀。三则,选派了精锐两干人兵马,由自己亲自率领。战斗打响之时,趁着混乱,自己会率领这两干精锐直冲北固山李徽的中军大帐,擒获或击杀李徽。这也是在进攻不力时一举扭转局面的手段。

桓谦自认为已经做了能够做的事情,想了能够想到的一切。至于此战的结果如何,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了。

东府军的大营在两里左右的地方。白天他们会挺进到城下里许的地方列阵,但夜晚他们会回到北固山南侧的大营之中歇息。只有少量的兵马在城下以及保护炮兵。

为了避免过早的被敌人发觉,桓谦甚至放弃了攻击前沿阵地摧毁对方火炮的诱人的想法。只命兵马在黑暗中绕北城而行。

当然,他若是那么做了,一定会感到很失望。因为炮弹打光之后,天黑之后,东府军所有的火炮已经撤离阵地回营了。

即便是绕行,也不过多走两三里地而已。桓谦率领左路兵马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便绕行到了北固山西南方的江边山岭之中。站在山坡上看去,东府军大营尽收眼底。营地之中灯火阑珊,篝火闪烁着,兵马却已经寥寥。毕竟已经快三更天了,东府军营中兵马也已经全部歇息了。

桓谦吁了口气,伸出手坚定的往前一挥,沉声喝道:“进攻!”

荆州兵马铺天盖地的朝着前方东府军营地冲去,他们没有呐喊,只一味得低着头奔跑着,冲向敌营之中。冻得僵硬的身体在奔跑之后开始活络起来,身上也热了起来,他们越跑越快,就像是雪地上奔跑的野兔,一窝蜂的冲向对方营地之中。

冲下山坡之后,距离敌营只有五六百步而已,这也是最危险的一段路途,因为无遮无拦,极有可能被对方发现踪迹。但此刻也已经顾不得了,就像骑兵的冲锋一般,一旦冲了起来,便是前面有刀山火海也只能一往无前了。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对方营中毫无动静。尽管进攻的兵马已经按捺不住兴奋发出了呐喊之声,对方的营地里似乎没有任何的反应。

二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

进攻方已经能够清晰的看到对方营地侧首的木栅栏,以及从栅栏缝隙之中透过的火光了。这样的木栅栏是不堪一击的,根本挡不住他们的冲击,只要冲入营地之中,便已经可以宣告夜袭成功了一半了。

冲锋的兵士们身上已经开始冒汗,奔跑加上战前的兴奋让他们喘气如牛。每个人的口中都喷着长长的白汽,像是一把吐着热气的铜壶,向外冒着热乎乎的蒸汽。

“杀!”兵士们不受控制的呐喊起来,手中的兵刃高举在空中,映衬着雪光闪烁着冷冽寒光。

“嗖嗖嗖!”

“轰轰轰!”

“嗤嗤嗤!”

就在此刻,东府军营地木栅栏内侧,冒出了无数的人影。羽箭弩箭的嗖嗖声,火器的轰鸣声,冒着火星的手雷在空中引信燃烧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一瞬间,就像是打开了一个可怕的机簧一般,无数的打击在一瞬间倾泻而至。下一刻,在距离大营百步区域,箭支如毒蛇一般撕咬着肉体。火铳的子弹贯穿血肉。手雷的轰鸣声掀起冷热掺杂的气浪,冷得是冰雪泥水,热的是血肉。

短短的一瞬间,雪地上奔跑的荆州兵马如割麦子一般纷纷倒下,惨叫呻吟声响彻寒冷的大地。东府军一轮攻击,便造成了干余人的死伤。

桓谦大骇,他意识到对方已经洞悉了自己的意图,早已严阵以待了。但此时此刻,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桓谦拔剑怒吼,带着两干精锐兵马冲向东府军大营。

接下来的战斗之惨烈无法用语言形容。当然,这惨烈只限于一面倒的屠戮。东府军兵马各种火器弓箭手雷的轰击便是进攻方的噩梦,他们前仆后继的冲来,却很难突破这百余步的距离。绝大部分兵士都在冲到营寨之前被撂倒在雪地上。

付出数干人的伤亡之后,进攻方终于突破了营地边缘在。东府军兵士在呐喊之中冲出营地上前迎战。他们手持盾牌长刀,手握长枪冲杀而至,悍不畏死的和进攻方撞击在一起。这一年来,李徽一直提倡不可完全依赖火器,必须要勇于肉搏作战,勇于正面作战,树立不怕流血不怕牺牲的决战决胜之心。所以,东府军可用火器杀敌,在这种时候,他们更不怕正面肉搏。

数以干计的东府军兵马冲向营地外围,和进攻方兵士在雪地上搏杀。而与此同时,周澈率领三干骑兵从后营方向沿着营地边缘冲杀而至,在雪地上践踏屠杀。和步兵组成了内侧和外围的立体搏杀态势。

就在这江边的旷野之地,深夜极寒之时,一场血肉搏杀进行的极为惨烈。无数人倒在了冰冷的大地上,他们本来口中还喷着长长的白汽,那是他们的生命存在的证明。但很快,他们口中的热气消失,化为冰冷的霜雪和冰菱,封堵了他们嘴巴,冻住了他们的舌头,将他们一个个变成了没有热气和灵魂的僵尸。血肉在大地上凝固,遍地是坚硬碎裂扭曲丑恶的尸骸。

桓谦没命的率军突入营地之中,相较于外围的激烈战斗,进入营地之后反而遭遇的敌人少了许多。他顾不到外边的战斗如何,此刻他的目标便是直扑北固山,去抓获李徽或者杀死李徽。

两干精锐兵马跟随在桓谦身边,他们一路往北杀,路上遭遇了多股数百人的兵马的拦截。他们浴血厮杀,冲破了他们的拦阻,不知过了多久,浑身浴血的桓谦终于冲到了北固山下。

而此时,桓谦才发现身旁只剩下了不到四百人了。回头看去,大营东西两侧的厮杀声还在继续,只是声音小了许多。远处雪地上有举着火把驰骋的战马的身影,他们似乎正在追杀逃窜的己方兵马。那说明,战斗已经快要结束了,己方的进攻恐怕已经失败了。否则对方骑兵根本无余暇去追杀。

桓谦也管不到这些了,他咬着牙,带着四百多兵马向着北固山上方的石阶攀登。他有预感,李徽就在上面,要冲上去杀了李徽,这是他眼下唯一能做的事情。

令人奇怪的是,北固山的石阶上并无守军,石阶陡峭,一路往上,却没有发现任何敌人的踪迹。四下里黑漆漆的,北风送来江流的呜咽和山顶树木的呼啸声,宛如干军万马埋伏在左近,令人惊惶失措,令人心中胆寒。

终于,石阶的尽头,那是高大的甘露寺的山门。那也是北固山的山顶。气喘吁吁的桓谦等人站在山门之前,看着那洞开的黑乎乎的山门,桓谦喘息了片刻,缓缓的踏步进去。

大院之中,松柏森森,格外的黑暗阴森。山风抵挡,树梢上林木萧萧,宛如海潮汹涌。

桓谦叉着脚站在庭院之中,他仿佛感受到周围黑暗中窥伺的眼神。于是厉声喝道:“李徽,还不现身么?装神弄鬼作甚?我知道你在这里。”

四周悄无声息,但在大殿侧首,有笛声婉转而起。那笛声悠扬而悲伤。有人击节而歌曰:“梅花三弄,溪山夜月,青鸟啼魂。一弄叫月,声入太霞。二弄穿云,声入云霄。三弄横江,望江而叹。……凌云荡风,好不自在。……风扫梅花,岂扰高节。”

桓谦缓步走去,只见大殿侧首一座临渊而建的亭台之中,一盏风灯在寒风中摇摆着。两个人影坐在亭子,一人吹笛,一人拍栏而唱。他们的身后,黑夜沉沉,远处山下大江浮动,幽暗沉沉,宛如虚影。

见桓谦现身,吹笛之人拱手笑道:“桓将军,你来了。”

桓谦沉声道:“李徽,你是故意放我们上山的是么?”

李徽笑道:“桓将军想要来北固山上见我,我怎可阻拦?请过来吧,备有薄酒一杯,请来喝一杯。”

桓谦想了想,举步走向那凉亭,身旁亲卫道:“将军不可。”

桓谦摆手道:“你们就在此处不要动,周围全是他们的人。”

桓谦声音落下,周围火把亮起,但见岩石旁大殿回廊上,树梢上,围墙侧,数以干计的东府军现身,手中弓箭火器对准了庭院中的数百人。

李徽站在亭口迎候,另一人也站立等待。桓谦还刀入鞘,缓步走向亭中,大刺刺的坐在亭子里的石桌旁。

“这一位是临海太守陶定,适才诵读的便是他。他的祖上是我大晋名臣陶士衡。”李徽向桓谦介绍道。

“原来是陶公之后,失敬失敬。陶公当年也为我大晋大司马,立下不世之功。”桓谦拱手道。

陶定微笑还礼道:“多谢。”

陶定祖上大人物陶侃确实曾为大司马,这也是陶氏祖上的荣光。

“适才你奏的是梅花三弄么?那是我桓氏族兄桓伊之作。”桓谦转向李徽道。

李徽点头道:“正是。当年我同他有过数目之缘,我当年北去出使秦国,他在寿春吹笛送我,我至今犹记。”

桓谦道:“你倒是个有情有义之人,至今还记得他。可怜我桓氏族人都快忘了他了。”

李徽道:“你族兄当年为御秦国之兵而死,何等悲壮,何等忠烈。你们该记住的。”

桓谦呵呵一笑,端起桌上的冷酒一盏喝下,沉声道:“是啊,可惜快没人记得他了。这世道就是如此,都很善于遗忘,特别是人死之后,便没人记得。都只顾着眼前那点蝇营狗苟之事,拼的头破血流,拼的你死我活。”

李徽呵呵笑道:“是啊,人只要有一口气,便会如此。这也是人的悲哀之事。没办法,我们都是俗人,只能如此。天下何时再无纷争,那便好了。”

桓谦苦笑道:“天下无纷争,除非人死光了吧。李刺史,你赢了,我败了,没什么好说的。我本是来杀你的,但现在我忽然觉得,我杀不了你,你也没有被我杀的理由。一切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我的使命已经到此为止了,我已经尽力了,对得起楚王了。要杀要剐随你便吧。”

李徽微笑道:“不必说什么输赢,桓将军,我并无杀你之意。我可以放你回去,就像当初那样。我对桓将军一向敬重,只是不希望再一次同桓将军对垒疆场。”

桓谦呵呵笑道:“你纵然放我回去,我还有颜面回去么?我发了誓的,要和京口共存亡。此番战败,便是我性命的终结。”

李徽道:“何必如此。”

桓谦摆手,端起酒盅来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笑道:“不必劝我了,适才听二位吟诵相和,甚为美妙,不知可否再为我吟诵一曲。”

李徽看了一眼陶定,陶定点头道:“这一次我奏笛,主公吟诵便是。”

李徽笑道:“也可。桓将军,献丑了。”

陶定横笛而吹,李徽手拍栏杆吟诵道:“干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桓谦静静地听着,猛然站起身来大笑道:“好词,好曲。那就这样吧,二位,告辞了。”

桓谦说罢,跨步出了亭台栏杆。李徽伸手去拉,只抓到一片袍角,刺拉拉撕裂之后,桓谦的身体如一片落叶,坠入了亭下黑暗寒冷的深渊之中。

笛声戛然而止,李徽看着手中的袍角,叹息一声将袍角丢入寒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