苒城（7）
“在稻田里面养鱼可以实现两者互利，稻子收割后，这肥美的鱼也可以打捞起来自己吃或者去市集售卖。”
稻田养鱼虽然在现代有弊端，但是在这个时代实施起来还是不错的，这个时代没有农药，那么可以靠着游鱼在稻田里面疏松土壤，吃掉稻田里面的浮游生物和杂草，排泄的粪便又可以作为稻田的养料。桑基鱼塘也是生态共生的同种道理。
唐珺指着一块块被分割的土地，“这些地三年流转一次，每个人都会轮到一次好的土地。”
“可若是种植的作物三年到了还未收割或采摘，那该如何？”
唐珺笑道：“两家商议，有人先钻空子，在好的土地上多种些时日，那就意味着他在贫瘠的土地上也要多呆一些时日。”
见李祺背着手思索着，唐珺继续道：“其实一开始便与他们讲好了，徒留流转是大家同意了的，同时我们也广集出色的农人，根据土地的特质，安排百姓们种植适宜的作物，大家都有好的收成，自己彼此间的矛盾都少了。”
“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如今他们操心的是治贫，等到家家户户都富起来了，这好坏土地之事才会成为新的矛盾，等到了那个时候会有新的土地政策。”
李祺看着唐珺眼中的笑意，知道他们早就思考到了这个问题，金黄的稻田，稻谷坠着身子，它养育着人，有着如此大的功绩，却还是如此谦卑。
“应该要收稻谷了吧。”
有些地方是早稻，已经都收割完了，翻土准备培育另外的作物了。
晚稻这些时日也要开始收割了，唐珺望着那遮阴棚，拉着脸颊发红的李祺走了过去，刚走到就被一个妇人唤住。
“哎呀，是城主大人。”
虎子娘激动地迎了出来，脸上挂着笑，“我站在这里瞧了半天，还以为是城里面那位公子来我们这乡下游玩。”
南方三城的土地是属于城主，唐珺整治农田，丈量后划成等块大小，分给农人们种植，农人每年仅需缴纳极少的租金便可，好坏地界的租金一早就定好的，是铁律，不会因为任何原因更改。
农人有田地自然开心，官府又送来不同的种子，那些出色的农人成为了农业专家，指导着农人们种植，每一块农田都被打理得极好，所以有时候城里面没有见过的人便回来瞧瞧，有时还回去农家直接购买一些农产品。
“虎子娘，虎子爹。”
“诶。”
虎子爹局促地站起来，碗中的饭已经吃完，黢黑的脸上终于扬起了一个笑，眼神发亮，以前他在荒地上种庄稼，什么都种不好，长出来稀稀拉拉，收成自然不好。
可是当唐珺带着人来帮他们后，每季作物都长势喜人，辛苦的大半辈子总算是能种好地了。
虎子娘收好了碗，和着唐珺聊着今年已经收了的玉米和油菜，又告诉唐珺下半年要在自家土地上种植些什么，沉默寡言的虎子爹也偶尔插几句话，说着开心的事，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农人又从家继续来到农田。
唐珺便提议帮虎子爹种小麦，虎子爹忙推脱，唐珺坚持下田，虎子爹拗不过，只好任由唐珺种田。
唐珺跟着农人干过这些农活，自然知道如何插苗，李祺见状，也想下去试试，唐珺便把从农人那里学到的知识告诉了李祺，两人挽着衣袖裤腿，在田间跟着虎子爹没一会儿就插完了秧苗。
旁边的地又在收稻谷，唐珺在田垄边用水洗了手脚，又带着李祺加入了收稻谷的行列，农人们一边忙碌着一边分享着近日的趣事与作物的长势。
但最后一穗麦子被割断后，天玑禅院的晚钟再次响起。
农人们放下手中的活儿，朝向禅院的方向，双手合十，虔诚地祷告着，为家人为自己为这一方水，也可能是为了这个城市这个国家。
唐珺看向远处的晚霞，看着在田间，在陇上的人，心中满是欣慰，自己来了这几年，也没有白干。
悠远的钟声停了，农人们脸上又换上了喜悦的笑容，将农人的稻谷收回到家，夜幕已经降临，告别了农人，唐珺牵着身旁李祺的手，悠闲地漫步在田垄，两人什么话都没有说，听着晚风吹拂着作物枝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河道水流潺潺，还有起伏地虫鸣声。
两人来到了一处院子，从房门里传出昏黄的烛光，门外有个黑影，正在逗着小狗，唐珺心中疑惑，莫不是这人搬走了？
“商哥。”唐珺朝着篱笆围墙内喊了一声。
“是谁？”
黑影出声了，往灯光里走了两步，是个小孩模样，七八岁，看着门外的两人，转身跑进了房内，不一会儿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跑了出来，从里面打开门，“城主您来了。”
“商哥，你咋怎么有一个小孩。”
正笑着往院中走，门口就站着一个女子，唐珺一愣，“商哥，这是嫂子？”
被叫商哥的男人脸红了起来，支支吾吾老半天，大笑一声，“是，前两个月结的亲，去城内找城主来主婚，却得知城主去了邛城，没想到今日城主下乡来了。”
“那今日不方便打扰了。”
“城主说哪里的话，你和郎君睡主屋，我们随便凑合一夜就好了。”
以往商哥单身，唐珺他们下乡来时，若是晚上回不去，便回来他家落脚。
“城主大人。”
“嫂子好。”
“灶上正有热水，城主和郎君洗洗，玲娘正好替我做了两件新衣衫，城主和郎君不嫌弃，今夜先穿着，明日我去城里替城主拿衣服。”
“不必，这衣衫今夜随便搓洗一下，架在竹竿上，大风吹一吹明日就可以穿了。今日就叨扰了，我们俩随便凑合一下就好了。”
“这...”商哥和玲娘面面相觑，十分为难。
唐珺不甚在意，吧唧了一下嘴，假装饿急了，问道：“还有剩饭吗？今日在田间干活，还有点累。”
“有。”玲娘没有见过什么大人物，这城主说什么她就回答什么。
商哥拉了玲娘一把，“怎么能让城主吃剩饭了，我去炒两个新菜。”
说着就往厨房走去，玲娘看着那人背影，忙道：“我去弄，你帮城主他们打些水洗洗，伺候茶水。”
看着两人忙碌，唐珺喊道：“商哥，不用麻烦。”
“不麻烦，都是些新鲜菜，我在后山挖到一些蕨菜，今日让城主尝尝鲜。”
商哥的声音从厨房里面传出来，玲娘吩咐了几句，厨房就传出烧菜做饭的声音。
唐珺自来熟一样，坐在房檐下，在自己身上闻了闻，皱着眉，看向一边脚上，衣摆上都是泥点的李祺。
“今天在农田里面干了一天活，一身汗臭味，你先去冲洗一下。”唐珺给李祺指了一个地方，院中搭建了一个四方小屋，“那边水都有，中衣先穿着吧，外衣放在那里，等会儿我来随便搓两下。”
“你先去吧。”
李祺看着疲惫的人，蹲下身，摸着唐珺的脸庞。
唐珺蹭了两下，舒服得眯上眼，“你去吧，我休息一会儿。”
等李祺出来时，唐珺正在逗着那小孩，见李祺出来，便让小孩自己玩着，然后擡步往小屋走去。
李祺坐在唐珺的位置，看着眼前的黑夜，月亮被云彩遮住，只是偶尔间露出一丝踪迹，这是他们创造的人间，生机又有希望。
商哥端着一个小桌几，放在李祺身侧，又回屋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茶杯和灌满水的茶壶，商哥拎起茶壶，倒了一杯热茶，放在桌边，“郎君请用茶。”
“多谢。”
李祺喝着茶打量着房檐与院落。
“当时这屋子可是破破烂烂不能住人。以前我是个混人，村里面的人都跟着唐城主种田养鸡养鸭，就我一个人跟他对着干。”
“唐城主就来劝我，说既然人要浑浑噩噩，没有目的过一辈子，为什么不跟着他，听他的，做点活打发时间呢？”
“我呀，懒得很，怎么可能听城主的，可是城主却说了一句，人生无非吃喝玩乐，想要吃什么，便去种什么，想要玩什么便去建设什么。”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直白的言论，但确实是这个道理，想要什么就去争取。”
见李祺没有说一语，商哥尴尬笑道：“是不是我的话太多了。”
“没有，他改变了很多人。”
“是呀，唐城主改变了很多人，苒城的百姓会记住他一辈子的，还有镇南王。”
李祺转头盯着商哥，心头一惊，“为何？”
“哈哈，”商哥笑了起来，“城主说吃水不忘挖井人呀。”
“你们不怪他给你们留下一块残破之地？”
李祺看似轻松问出这话，心底还是紧张，以往他觉得不会去思考战争给人留下的是什么，百姓建城是否困难。
“怎么会这么想呢？每个人有自己的使命。镇南王解决了边境之危，让我们不再饱受战乱之苦，如今跟着城主踏实干活，何愁没有好日子。”
“商蒙，来端菜。”
“好勒。”商蒙起身招呼李祺再坐一会儿，马上就用膳了。
这时唐珺也冲洗了一下，手上拿着两人的外衫出来了，李祺大步上前接过，唐珺指着对面竹竿搭的架子，“挂上面。”
李祺满脸糊涂，拿着衣服上前，展开挂在上面。
唐珺忍不住笑道：“你好歹抖一下。”
走到李祺身边取下皱巴巴的衣服伸直手臂抖了几下，然后挂在竹竿上，李祺也学着抖了几下，跟着唐珺一起把衣服拉平整。
“城主，饭菜好了，快来吃。”
“好。”唐珺回头看着商蒙和玲娘，跟着李祺一起回到小桌旁边，看着白米饭，蕨菜和土豆片，肚子一下子就饿了。
商蒙陪着他们用了饭，玲娘带着小孩收拾了便睡下了。
三人坐在檐下聊了半晌，待唐珺感觉到疲惫，商蒙在外间收拾出一张床。说是床实则就是一块木板，唐珺不在意，让商蒙赶紧回房睡觉。
商蒙心中过意不去，但是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下定决心让日子过得富足，有钱再修几间房屋，日后城主再来，也有像样的地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