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4)
两人等到正午时分,士兵来通知用膳时,远处依旧一片沉寂,唐珺深深看了一眼,擡步往高台下走去,刚走两步便听见一声巨响,营地中每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唐珺跑回刚才站立的地方,望着远方,声音在空中回荡了几秒就消失了。
这是结束的响动还是刚开始呢?
撑在石墙台面上的手掌不自觉捏紧,粗糙的前面让他的手指被擦了一些小伤口,不痛不痒,只是破了皮。
片刻后,李焕和公良勇都登上了高台,站在唐珺两侧惊恐望向战场所在之处,随后又爆出一声响,没过几秒紧接着一声。
在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谁都不敢轻易开口,二王爷不知那巨响是如何造成的,而李焕则是一脸不可置信,那黑乎乎的一坨就能发出这样的响动,他视线看向唐珺,在唐珺脸上他没有看到喜悦,而是担忧。
他担忧什么?
那东西会误伤昭明吗?
他的心突然紧张了起来,呼吸有些急促,天啦,他怎么会相信眼前这个人,当时他听见那个君巫说威力巨大时就心生疑惑,有这样的东西,计谋先生他们为何要将自己的身份隐藏如此之久?
那是为何?
李焕脑中思考着这个问题,随后他想到一个答案。
这个杀伤力大的火器不可控,会不会是一石二鸟之计,让昭明在战场上使用,让他和益安军同归于尽。
莫不是他存着这般心思。
他还没有来得及叫人,就将唐珺欢喜地看着靠近营地的一群人,那些人并没有穿盔甲,而是身着僧袍。
唐珺和明英飞奔下高台,迎了上去,恭敬朝着马上的人行礼。
“天玑住持。”
天玑住持下马恭敬道:“唐城主。”
“此番让住持远行一趟,珺深感不安,可此事唯有住持相助,才能使将士们免受其害。”唐珺再次对着天玑住持深深鞠了一躬。
“城主无需客气,此事这位施主来时已说明,我等全力以为。”天玑住持眼眸似水,柔和得让人的心一下就平静了下来。
天炆让人将马牵下去,唐珺领着人往营中走去,将士们不敢拦,只好看着世子殿下领着一群和尚走到营中。
等到太阳西斜,久候的将士们才显身于余晖中,营地门口的士兵们欢呼雀跃,因为一早回来的流星马已告知这场仗胜利了。
黑色的剪影由远及近,毫无生气,营门口的人看着垂头丧气走进的人窃窃私语,回来的人一脸悲戚,哪有半分打胜仗的喜悦。
李焕看着李祺安然无恙,心中欣慰不少。
正要开口询问,却听见明英说道:“王爷,请安排去过战场的将士们去进行心理疏导。”
李祺越过明英看着远处营帐门口的那人,紧抿的双唇随即开口,“一切听世子殿下安排。”
明英上前想要待李祺先去,李祺摆手,侧身让出身后之人,明英只好带着人将李彦李旭等人领进营帐中,又吩咐人先将多余的人带回营帐中休息。
唐珺从远处走了过来,看着李祺想要说什么,可挣扎半天还是没有开口,走到李焕面前,“李将军,请派一些人去营帐中守护刚回来的士兵,他们等会儿可能有些异常情绪和动作。”
唐珺还想说些什么,营帐内就传出嘶叫声,撕心裂肺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明英带着一个僧人在混乱中走进营帐,僧人双手用力将人稳住,言语轻缓,从一旁人的口中得知了这位士兵的名字,骊城人,僧人喊着那人的姓名,讲着骊山上有人见过七彩鹿的事情,七彩鹿是骊城人代代相传的故事,士兵望着僧人,听他讲着家乡的事情,忍不住的悲伤从心底溢出,当他看到对面的一群人被炸飞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犹如在地狱,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着回来的。
此刻眼前的僧人让他感觉到一丝温暖,也许是骊城的故事,也许是僧人身上散发的让人平心静气的香味。
僧人忙碌,可看着那一张张毫无生气的脸,佛家悲悯众生之心让他们更显柔和,每位僧人让人平和的方式都不一样,有的人是开导,有的人是点上一支安神香,敲着木鱼。
留在营地的将士们还想问一问此战如何,看此情景却不敢提一句。
唐珺看着默默离开的李祺追了上去,走到营帐前却被人拦下,“世子殿下,王爷吩咐不见任何人。”
“我.......”唐珺心虚,知道李祺为何不见他,可又觉得要与李祺讲清楚,如若两人因为父辈情仇真的不能在一起,自己以后也不再纠缠他。
隐藏情绪,眼神颇冷看着挡住自己的士兵,“我与镇南王有事相商,关乎战事,你再阻拦,军法处置。”
“这......”士兵回头看了一眼营帐,唐珺这个世子有名无实,可再无实也不是他一个士兵能招惹的,士兵思考了一下,抱拳歉意道:“世子恕罪,王爷的命令属下不敢不从。”
军令如山。
“你——”
唐珺想要硬闯,却听见营帐内传来疲倦的声音,“世子殿下请回吧,今日本王乏了。”
“昭明。”唐珺身子一僵,低声唤了一句,神情落寞,视线从士兵脸侧越过,定定看着紧闭的帐帘,鼻子一酸,眼前场景变得模糊。
一转身便离开了,接下来几日李祺与李焕几人在营帐中讨论着接下来的对战策略,唐珺跟着天玑住持等人照顾着伤患。
偶尔唐珺还会为大家将一些火器的使用。
一旦火器面世,总会有人破解,因此再如何不情愿,他也不得不去面对。
他知道他人所不知道的事情,是上天给的一个优势。
他想要带一群人过上幸福的生活,那为何不能带一国人。
其实大家都不喜欢战乱,如今既然有机会实现大一统,那他就借用自己这身份,先谋求统一,届时在实行禅位或者选举,总有一个办法完成历史的交接。
他想通了。
有计谋先生这类谋臣,也有李祺周永正这些大将,沂国能完成统一的目标。
有事情做便不会胡思乱想了,两人似乎都习惯了不在人群中彼此相望,彼此寻找。
唐珺望着天空的明月,深夜风寒露重,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对着冰冷的双手哈了哈气,揉搓了一下才变暖起来。
这副身子真的是娇养惯了。
眼睛斜了一眼,可还是忍住了不回头,他现在能克制住自己不再去凝视李祺那藏身之所。
毕竟多看无意。
营门前白马下落下一人,三步并两步来到唐珺面前,唐珺激动上前,“天炆。”
“珺郎。”天炆眼眸明亮,十分恭敬。
“父亲怎么说?”
天炆愣了一下,随后道:“计谋大人让世子殿下等。”
“等?”唐珺沉思片刻,“可有讲等多久?”
天炆摇摇头,“金阳一事计谋先生说可行,需世子殿下修书一封,属下派人送去,静待回信。”
“好,我立刻回去写。”
回头望了一下营帐,擡步轻缓而去。
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在营中一直待到了十二月,本来欲南下的沂国大军因为虎贲军与益安军的胜利和火器的出现不敢南下。
十二月初七,唐珺收到唐崇生密信,让他秘密前往沂垠。
唐珺捏着信,看着怀中的唐佑,此行艰险,定不能带着唐佑前去,只能将人托付在营中。
思考良久,唐珺起身把唐佑放在床榻上,轻声走出营帐朝着另外的营帐走去。
李焕看着眼前这位稚嫩的世子殿下,厌恶与讥讽之情涌上心头,虽然他让军队在与益安国一战中减少伤亡,虽然他听暗探来报他在苒城为民的那些作为,可是依旧无法减少他对君山公一家的恨。
“世子殿下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李焕将茶放在唐珺身侧,便坐回主位。
“珺欲北上,可有一事想让将军帮忙。”
唐珺若有所思看着李焕。
李焕瞥了一眼唐珺,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只道,“何事?”
“恳请将军帮忙照看义子唐佑,望将军护他安全,事后珺定后报答。”
“哦~”李焕嗤笑,“世子殿下如何报答?”
李焕丝毫不客气。
唐珺低头看着茶叶慢慢散开,“若是回沂垠,大事一成,珺为新王,镇南王可为摄政王,不仅统管沂国军队,获兵权,朝堂后宫皆有大权。”
李焕擡头,双眼微眯注视着唐珺,不知此人耍什么花招,朝堂任人把控,连后宫都由昭明说了算,那么这个人完全就被架空了。
唐珺对上李焕审视的视线,轻笑出声,“将军无需存疑,珺没有什么恶意,将军若是不解,就当是珺替父赎罪吧。”
心中一阵酸涩,为什么上一辈的事情要让他来承担,而且为什么李祺要听信李焕的片面之词。
李焕错愕起身,“你——”
“将军总不希望珺与二王爷做交易吧。”
唐珺站起身,打断李焕,从怀中掏出一张锦帛放在桌上,看着李焕道:“事成,珺将补上沂国国玺。”
等帐帘停止摆动李焕才拿起绢帛,只见上书:
新王恩泽,御赐镇南王李祺为沂国摄政王,协新王一统天下,归天下兵权,管朝堂内外,世代可享爵位。
锦帛诏书加盖君山公印章和阳怀玉新章。
沂国国玺。
看来计谋先生已经准备好了。
李焕捏紧锦帛,写下一封信,命人即刻送入沂垠公主府。
如果公主为了大局在公良贤和公良勇中二选一,选了公良勇,那么为了她自己的心,她一定会帮君山公之子,而如今,帮阳怀玉便是帮李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