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彦倒是端着一碗饭继续在那边慢条斯理地吃着。
不过燕兴看出来端倪来，张彦根本就是在偷听。
瞎眼的人，一般耳朵灵、鼻子尖……总之其他感官都有加成。
燕兴只能听出来姚正芳和蔡婆婆都压低了嗓音，可是张彦听得这么认真，一定是能听清楚的。
张彦虽然看不到，可是心灵手巧，现在看来还拥有超凡的听觉。
燕兴假装不知道，走到她身边坐下。
“燕兴哥哥，他们真好玩。”
燕兴心说，时隔近半个世纪，他们之间又是数十年没有见面，居然没有一点点的隔阂，如果不看他们现在的样子，只听他们的对白，真得就跟两个年轻人一样。
燕兴都生出一丝羡慕来。
如果有一个这样的“知己”，人生无憾。
有一句：“人生如若初见”，他们就是这样啊。
经过了残酷的时代，相隔了漫长的岁月，保持着初见时的那份情怀！
事实上，关上门之后，蔡婆婆和姚正芳已经恢复了平静。
蔡婆婆伸手揉揉姚正芳的耳朵，姚正芳叫了一声“姐”，两人之间就只有长久的对视，时光能让人老，却不能遮掩他们眼中的人。此时此刻，两人已经回到了那个短暂而热烈的时代。
也就几年功夫，那时候蔡婆婆还是一个二八芳龄的少女，因为某种原因被风华正茂的张克轩收做外室，而姚正芳则是一个稚气的少年，到她家拉洋车。
张克轩当时异军突起，成为家族中有数的新派泥人大师，年轻帅气、风度翩翩、交游广阔，走到哪里都是一片阿谀，免不了到处留情，蔡少女是笼中鸟金丝雀，只能困守在这处院落里。
唯一和她年纪相仿的就是这个拉洋车的半大小孩。
姚正芳其实当时非常激进，年纪小小就是地下党的通讯员，借着拉洋车的掩护到处跑，然后回来将所见所闻告诉女主人。
两人之间既纯洁又爱眛。
如果这种日子更长久些，两人说不定会把这星点火苗变成炽热爱火。
可惜，风起云涌的时代大潮很快就把将两人拆散。
之后两人虽然互相都能听到只言片语，却只是依靠猜测和脑补想象对方的情况，而从来没有再见过。
两人今日再见，都已经鸡皮鹤发的老朽，却瞬间重燃这星点火苗，一点没有拖泥带水。
很快两人就从视线的缠绵中摆脱出来，各自低声诉说着别后的情形。
张彦很少听到这样的爱情故事，还是真实的，跨越了半个世纪的，张彦听的津津有味，没吃什么菜，就把小碗米饭全数吃到肚子里。
两个老的还在里面窃窃私语着。
不一会张彦就过来拉燕兴的手：“送你出去，我饱了。”
燕兴小声问：“他们……”
“老爷爷在哭呢，婆婆安慰他呢……”
额？不是搞颠倒了？
燕兴这才明白张彦说的“好玩”是什么意思。
租户们的怨念深重，不过却对燕兴非常忌惮。因为他的缘故，小胡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而今天他们见过的最高级别的官员张主任也落荒而逃，刚才进来的老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这一切，他们不会认为是数十年窝在院子里的蔡婆婆的关系，只能是燕兴！
尤其燕兴说的那句“我姓燕，是燕庄开发的股东”让这些租户不敢再惹到燕兴头上。
这里是燕庄，燕姓的实力摆在那里呢！
燕兴又是燕慎守的徒弟，燕慎守是什么人，市长都要让他三分，燕慎守的徒弟是那么好得罪的？
燕兴牵着张彦出来，这些租户纷纷闪避。
这让燕兴有些索然无味。
“燕兴哥哥，我们会不会分开啊，”张彦突然问道。
凑到耳边的少女就像一团芬芳暖绵的棉花糖，燕兴有些失神。
张彦心里有些空落，立刻自己弥补：“不会呢，我们即使分开，也很快会再见的。对不对？”
燕兴点点头：“要我保证吗？”
陪伴了张彦八九年时光，早已将她视作自己生命的一部分，燕兴自觉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张彦，怎么舍得分开？
“我真的有个有钱的亲人？”
燕兴点点头：“当然，你看到张薇姐姐，就会……一见如故的，她人很好。”
“也很漂亮，对吗？”等了一会，燕兴没有回答，张彦接着问，“是不是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你说过她是混血的，是蓝眼睛还是褐色的眼睛啊？”
燕兴一想起张薇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就有些心慌。
“好啦，我不问了，你回家吧！”张彦笑着将燕兴推出院门。
等燕兴那熟悉的自行车声音消失，张彦轻声地说：“我好想能看到你……”
张彦回到屋里时，姚正芳已经坐在那里，蔡婆婆在外面洗碗。
“张彦，坐着吧，别拘束啊，我不是来家访的！”
“姚校长好。”张彦微笑了一下，这让姚正芳心头也是一颤，这个女娃这么小就长的非常漂亮，要是长大了就是倾国倾城的美女，只是可惜这双眼睛。
姚正芳问了问张彦一些班级的事。
当得知她的那件作品被裴闻度买走之后，老爷子有些生气。
“以后，好的作品交给我来处理，不要盯在钱眼里。”姚正芳看看在外面黑暗中忙碌的蔡婆婆，心里一酸，脱口而出，“以后我来照顾你们的生活。”
张彦一愣：“姚校长，你说的是真的？你是不是要娶婆婆啊？”
噗……
姚正芳一口茶差点喷到裤子上。
童言无忌！
童言无忌！
“刚才这里街道的张主任过来……”张彦趁机上眼药。
“还有这种事？”老头大怒，这里虽然是什么外宅，可是却是张克轩实打实用十根金条买下来的，并且是特意为蔡婆婆买的……这些人怎么就这么肆无忌惮呢！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们露宿街头的！”老头掷地有声，说完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