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的是泥人厂门市部的胖子经理。
因为义卖的事情，他被现任泥人厂老总卢建国训斥了一通。
义卖第一天就引起了轰动效应。
义卖第二天，在燕兴不在的时候，松江市的电视台、松江新闻电台、松江机关报《松江日报》和松江团委的《松江青年》等单位都派出了记者过来采访。
当时在场的林为民、姚正芳、两位班主任、查易夫妇和若干学生以及家长都接受了采访。
一下子形成了舆论焦点之后，泥人厂的领导坐不住了，他们迅速联系了技师学院和残疾人培训班。
卢建国也把胖经理叫去，质问他为什么知道情况不汇报，知道这事是老领导主导的，为什么不把义卖活动揽到自家门市举行……
胖经理只好找到姚正芳，于是姚正芳推荐了十个优秀学员在暑期到泥人厂实习。
可以预见，明年的义卖活动一定是多方联动，主导者也会变成泥人厂、学校、市区两级教育宣传等部门。
今天姚正芳就是被胖经理接到店里指导工作的。
姚正芳出来之后发现了燕兴，就让胖经理开车一路跟过来。
说来也怪，姚正芳作为土生土长的松江人，又在燕庄附近的泥人厂工作了将近四十年，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他踏足过燕庄的地头，更没有出现在教坊巷过。
但凡认识姚正芳的人都知道，这个看上去黝黑土气的家伙其实是个能人。
年轻时就和松江方方面面的人认识，打交道的人上到驻军和官员，下到街面上的帮闲混混，消息非常灵通，人脉极广，而且为人仗义豪爽，基本不和人结仇。
要不然也不会不识几个字也能混成厂级领导，而且还是实权。
不过他却不和姓燕的打交道，不去燕庄，松江城区很大，姚正芳可谓是路路通，就是不知道燕庄以及教坊巷这一带的路径。
所以一进来，姚正芳就找不到燕兴了，他问了学校，获知了张彦的住址之后，才停在这里等着燕兴。
胖经理傻傻问了句：“老领导，您怎么不进去？”
姚正芳冷哼了一声：“这里解放前就是个销金窟。”
销金窟？胖经理这才明白。
原来姚正芳是嫌弃这里，以前是窑子巷！
至于燕庄……
谁都知道燕慎守是松江泥人界的大佬，而松江泥人界的另外半壁江山就是姚正芳和几位工人阶级背景的领导打下来的。
解放前，松江泥人界有一个耍货公所，是泥人世家的地盘，而姚正芳等工人出身的人和这些泥人世家的师傅不对付，就成立了一个泥人手工艺协会。
两家在长达三四十年的争斗中，变成了死敌。
现在是姚正芳及其后来者占上风，泥人厂基本上消除了燕庄的影响。
燕庄以及其他几家也就是近年才重新竖起来，这还要归功于市里的泥人战略。
要不是扶持了多家私人作坊和私人店铺，松江的泥人界终究会把燕家泥人的名头顶掉。
这种情况下姚正芳怎么可能去燕庄？
认识他的人还不拿臭鸡蛋砸他啊！
姚正芳一直阴沉着脸，等着燕兴出来。
瞪了有一个小时，胖经理坐得满身都酸涩了，姚正芳也不说走，也不说下车。
这是要搞什么啊？胖经理真是欲哭无泪，这车还是从厂里开出来的，在外过夜的话要说清楚干嘛去了，用了多少油也要核定……
可是这样被姚正芳拉着耗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胖经理正苦恼着呢，突然姚正芳就推开了车门走下去，径直走向那个大院子。
姚正芳进院子的时候，燕兴正好出来。
“姚……”残疾人培训班的学生们都叫姚爷爷，燕兴有些叫不出口，正想叫一声姚老师呢，就看到姚正芳越过他，目不转睛看着蔡婆婆。
蔡婆婆正一样样把小菜端出来，准备和张彦吃饭呢，突然她心有灵犀般转身看想院门处。
因为违建，站在蔡婆婆的角度已经看不到院门了，可是蔡婆婆心有悸动，似乎某个久违的人出现了。
姚正芳踏出一步，正好对上蔡婆婆的视线。
哐当……
蔡婆婆手里的一盆韭芽鸡蛋直接摔在了地上。
“二黑！”
“蔡姐！”
几乎同时喊出对方的名字。
“你还活着？”
“我来晚了！”
又是同时！
“你还好么？”
“我不好！”
燕兴跟在后面，怎么听着姚正芳都是含情脉脉，蔡婆婆似乎在撒娇。
有问题！
这两人一定有问题！
“婆婆……”张彦不明就里，感觉有事，摸索着走出来。
姚正芳一下站在那里：“她是张正志的孩子？你……的孙女？”
蔡婆婆不接茬，幽幽说道：“有个臭小子，成天在我跟前晃，还接着他人的名义给我拉了半年洋车，等老娘想明白了想跟他私奔，这小子居然跑去参加工人纠察队，要打倒老娘，老娘只好跑去乡下家人生娃啦！”
“你是人家的四姨太，你还能嫁给谁？带着个遗腹子跑到乡下，还不是为了保全他的血脉！”姚正芳怒道。
“我呸！张克轩根本没碰过我，我怎么就是他的四姨太？”蔡婆婆怒斥道。
“啊？”
这对老冤家大声对白着，简直将周围的人视如无物，姚正芳一句一步，转眼就到了蔡婆婆跟前。
“看把你能的，我在乡下，你不敢来找我，我回到城里，我就不信你不知道，你居然一脚都不肯踏进这里，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房产争下来，你没在里面使劲，可是我就不明白，你来见我一面真就那么难吗？”
姚正芳老脸一红：“我那不是有老婆了吗？再说你那么虎……”
蔡婆婆突然暴起，一把拎住姚正芳的耳朵：“我哪里虎啦？你说清楚，还有啊，二黑你可能耐啦，我的洋车呢，你人跑了也算了，把我洋车拐带走算怎么回事？”
“我……我卖掉了，钱交了党费……”
看着姚正芳被蔡婆婆拎着进屋，燕兴都傻眼了，洋车……难不成这是松江版的骆驼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