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人是最简朴的艺术,是最至诚的追求,是纯净的快乐。
燕兴这时候明白了,为什么松江泥人能数百年不倒,因为它就是一抷黑土。
不管它的历史,不管它何时出现,也不管它的兴盛衰败,更不管它是何人所创,何人所传,泥人的本质就是人们喜怒哀乐的寄托,人们喜闻乐见的传达,人们美好吉祥的憧憬,更是对天地神灵发自内心的敬畏和膜拜。
挚诚至臻!
正是这种种,才让这些泥土活了过来。
燕兴想起来父亲偶然说过的一些话。
黑泥在地上是沃土,不管长出来一草一木都是有灵的,所以黑泥是有灵的,这才会被古人用来捏泥人,捏佛像,不管捏什么,你都要当成神仙来捏……
父亲是懂这些,只是不会表达出来。
现在燕兴明白了!
泥人,尤其是凝聚艺人心血的泥人,还有享受了世人香火的泥人,都是有灵的。
艺人并不是赋予黑泥形象,而是赋予黑泥灵魂,或者说是让泥人成形,那么泥人就会和人们内心的种种念头相映衬,相呼应,相伴随,最后产生灵魂!
后来者,只是将它当成赖以谋生的手段,只是将它当成了生财的道具,缺少了敬畏,缺少的执念,缺少了寄托,自然也就无法将泥人捏出形神具备,更别说让泥人具有灵魂。
“我的两个手一个粗一个细,真不舒服!”
“脑袋太大了,转一下下都不行,郁闷!”
“要是能站起来就好了,嘻嘻!我要出去玩!”
“我有不是熊猫,为什么要抱着竹子!”
“哎哟,我后面裂开了,会不会变成两瓣啊?”
这些泥人居然也说话了,而且不是传递创作者的讯息,是它们自己的不满、喜怒等等。
燕兴不是在移动,而是在一一亲近那些泥人。
在旁人看来,燕兴就想失魂落魄一样……
“哎,燕兴……”李正兴戴上手套和口罩,非常不适,恼火之余看到燕兴,伸手去拉他。
“别动!”张克俭第一个发现不对劲,赶紧阻止李正兴。
“他怎么啦?别是舍不得吧?”
“不是,他现在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境况……”
李正兴看似粗鄙,其实心细如发,上次燕兴接受刀法传承的时候,他也有所感觉,对燕兴的心灵纯净,容易领悟已经有些羡慕,现在这样,他一下子明白了:“这是传说中的顿悟?”
“不是!这应该算是天人合一……”张薇摇摇头,“我之前也有过,似乎能听到那些古代雕像在说话,从而领悟一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说到这里,其实张薇内心是极度惊讶的,她不知道燕兴是怎么进入状态的,看起来好像很容易,这是她一直追求的目标!
有机会要好好问问他。
三个人静静等待着燕兴,一直等了两个多小时。这期间,三个人几乎将整个地下室都查看了一遍。
最后得出的结论,这是一个匆促间搬运过来,原准备当成临时存储的地方,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被遗忘了。
里面除了泥人摆放稍有章法之外,其他都是胡乱堆放的,像那些资料,没有整理,就是这么一摞,最
还有就是牌匾,怕是搬运的人手不够,运来之后就那么一放,再没有余力将它摆好。
搬运过程中使用的扁担、包布、绳索之类就放在边上。
还有一些杂物,诸如替换衣物也有,都烂掉了。
这些年里,蔡婆婆一点一滴整理了一些出来,大多是工具,看得出不是一个人使用的。
应该是张家遇到了什么事,所以直接扔到了
这个时期很可能是泥人张消失的时期,比如抗战时期,因为堆在最上面的就是那个时期的报纸。
张克俭和张薇两人都是一样的看法。
李正兴觉得是建国初期,因为他觉得,这很像是破四旧时期的做法,要是抗战时期,泥人张逃离可不是这样的,起码不会将常用的衣物藏起来。
张克俭和张薇都做过考古研究的一些工作,他们最终决定,将纸制品也拿出去,利用现代技术整理出来。
张薇跟李正兴说了一点高科技的整理手段,李正兴也就不再坚持了。
燕兴终于恢复了,他还有些遗憾时间太短。
没想到李正兴告诉他有两个多小时了,燕兴惊得目瞪口呆。
“我还以为只有几分钟呢!”
李正兴问:“那你刚才在干嘛?”
燕兴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总不能告诉他们那些泥人活过来,在撒娇打滚?
张薇笑着过来捏捏他的脸:“别多想了,赶紧帮我们搬牌匾,你可是主力!”
接下来,两个老头一前一后扶着,用了整整半小时才把牌匾弄出来,接下来张克俭主持,张薇一点点把资料弄到了外边。
出去时就不用燕兴和两老头了,李正兴一吆喝,那些租户里的壮年汉子都来帮忙,三分钟就把东西全搬到了外边车上。
匾额包着陈年的包布,死沉死沉的,不过在这些壮汉手里,就轻省得宛如纸片。
一个比李正兴都年纪大的老头还跟李正兴开玩笑:“老弟啊,你这是搞了块楠木大板吧,你们哪里还能土葬?”
他自认问的比较隐晦了,可是谁听不出来,顿时都笑起来。
李正兴脑门上青筋都爆出来了。
“你胡说什么呢?这不是我的,是我那位教授老弟的!”
经他吹嘘了一通,这里的人都知道张克俭是张彦家亲戚,外国的嫡亲,这些租户敢和李正兴这个老乡咋呼,可不敢和“外国”教授胡说,顿时集体闭嘴。
燕兴就在边上,只觉这些租户从来没有这样友好过,很是好奇。
李正兴看出来,调侃了句:“不知道怎么和这些人打交道?嫌弃他们是江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