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仔细回想一下，还真是这样。
燕兴从爸爸那里学到的制泥之法是泥人厂的传统工艺，凝结了数代制泥工人的技术结晶，自然是不能乱来的。
所以从小到现在七八年时间里，燕兴制泥的手法都是一成不变的，几乎是机械式的。
是从什么时候发生变化的呢？
燕兴突然想起来，应该是在工作室的时候，自己和张薇思维水乳交融的时候。
张薇雕塑用的粘土都经过高温灭菌，然后还要充分氧化，研磨成粉。她的土是从国外带回来的，可以长时间保存。
而泥人用的泥却是充分发酵的腐殖土，处理工艺上不一样，所以张薇不用制泥，而燕兴在制泥过程中，也开始重视氧化过程，这会让泥土里的厌氧菌大批死亡，从而增加黏性。
所以燕兴会将泥料摊得更加薄，多次折叠，打泥的过程也自然更加长了。
改变得并不多，却被燕郑月看出来了。
燕兴也不由暗叹她有着敏锐的观察力，这也许就是她学泥人突飞猛进的原因。
小姑娘仰着脸，双手托着下巴：“是啊，那时候燕兴哥哥笨笨的，老是挨打。”
她站起来伸手在燕兴头上敲一下，装出燕兴爸爸的样子：“又忘了吗？你什么记性啊！”
燕兴没笑，轻声说道：“放心吧，我制泥这么久了，不会出错的，这只是一点点的改进，不信你待会试试！”
“改进？你有什么资格改进工艺？我看你就是和月月说话走神了，用这种借口来掩饰！你要是连制泥都做不好，你还是趁早滚蛋吧。”燕一泓讥讽道。
燕一泓再次显露对燕兴的敌意，这就让燕兴有点搞不懂了。
“大叔，你这是怎么啦？我还燕兴哥哥说说话怎么啦？碍着你什么事了吗？你就是故意找茬！有仇啊？是杀父之仇，还是夺妻之恨啊？真是的！”燕郑月大声说道。
燕一泓心里一惊。
小姑娘的无心之言还真说道燕一泓心里去了。
送燕慎守到教坊巷之后，他就去了张薇的工作室。
他想要追求张薇，可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的进展，连张薇的行踪都不知道，更别说约她，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张薇有一个工作室，可是却进不去。
张薇工作的时候不让人打扰，安土罗同样也是。
去了三次，都是被安土罗挡驾，而且这只大猩猩似乎和张薇同居了，这让燕一泓心里非常不舒服。
他却只能再次去工作室，希望能偶遇到出门的张薇。
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看到了燕兴从那里走出来。
等燕兴走后，他去敲门，却被安土罗再次挡在门外，还说张薇不想见任何人，正在工作。
他质问安土罗：“我刚才看到燕兴了，他为什么能进去？”
安土罗冷嘲道：“你一看就是中国人说的想吃天鹅的癞蛤蟆，燕兴是张薇的……学生，所以咯……”
大猩猩居然说他是癞蛤蟆！
燕一泓气得发狂，更是妒忌到不行。
现在燕郑月也是这样！
“你帮他说话？你不想在泥人学堂进修了吗？”
燕一泓才说完这话，就听到一声厉喝。“燕一泓，你说什么屁话呢！”
是爸爸？
燕一泓连忙转身，还幸亏他转身了，要不然就被燕慎守一杖打到了。
燕慎守挥舞手杖的手，很快被燕至钰拉住了。
“泥人学堂，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决定谁进谁出啦？你个混账，还不滚！”燕至钰直接骂走了燕一泓。
“再让我听见这种话，我打断你的腿！”燕慎守气得将手杖在地上戳了好几下。
燕郑月吐吐舌，上前扶住燕慎守：“太爷爷，太爷爷，是月月不好，别生气啦！”
“小家伙，你倒是个牙尖嘴利，不吃亏的，跟你妈妈一个样子。”燕慎守在燕郑月面前可生不出气来，牵着燕郑月就往里走，“来吧，捏个泥人给太爷爷看看去。”
燕兴连忙递上一块黑泥。
燕郑月捏了一个母子鹿。
燕慎守看到这么有灵性的作品，很是赞许。
燕至钰却撚了一块黑泥，捏来捏去的，好像在感受黑泥的质地。
他三十岁之前也捏泥人的，后来才下海做生意，感觉手里这块泥并没有特别的地方，也就放在了一边。
燕兴制好泥之后，也进来看燕郑月的泥人。
看到燕郑月的母子鹿，燕兴也觉得非常好。
“燕兴哥哥，我觉得你的黑泥特别软，非常好用呢，所以我今天超常发挥了呢！”燕郑月拿着泥人献宝。
“燕兴，你也照着月月的泥人，捏一个一模一样的！”燕慎守吩咐道。
燕兴点点头，就开始捏起来。
众人盯着看，燕兴起先还有些紧张，后来渐入佳境。
不一会，燕慎守皱起了眉头。
“咦，这是什么手法？这个不是燕氏泥人十八法啊！”燕至钰突然惊呼起来。
“嗯，有点像李家的掐字诀。”燕慎守正说着，突然想起来，这不是掐字诀，而是泥人张时代比较有名的绝技指尖堆砌法，不同于燕家泥人圆润的外观，而是一种看起来比较厚重粗糙的泥人造型。
等燕兴继续捏下去，燕慎守明白了，这是为了表现鹿本身的毛发感。
燕郑月越看眼睛越亮，原来泥人还能这样捏的。
她不自觉地抓过一块泥，跟着学起来。
燕至钰凑到父亲耳边：“这样合适吗？来我们慎守泥人学堂，燕兴不教燕氏十八法，而是这种野路子，别教坏了其他学生！”
“有什么不合适的？燕氏十八法都是燕家人发明的？还不是博采众家之长，然后归纳总结出来的！”燕慎守这样说，其实他心里也有些不爽。
燕兴和张家走得太近了！
很快，李家送来了两个学生，都是十五六岁的样子，提前放暑假了，就过来参加泥人学堂的考试。
他们想燕慎守和燕至钰行礼之后，问燕兴：“你是大师兄吗？”
燕至钰脸一黑！
按说，燕一泓应该是大师兄的，可是现在他人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