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人学堂的学生悉数出现在这里,迟暮老人的裕剧表演,这些都不是什么大新闻。燕慎守这个成名已久的大师级人物亲自动手捏泥人,这件事就值得大书特书了。
泥人大师燕慎守倾力支持裕剧老艺术家的表演,多好的题目。
闻听燕慎守来到这儿,疗养院里也陆陆续续有人来到这个样子,他们不敢打扰燕慎守的创作,等到燕慎守停手后才敢上前来恭维。
“燕大师不愧是大师,这作品就是比其他人的精致完美。”
“燕大师,您的这件作品愿不愿意割爱于我,我想带回去珍藏。”
“对啊对啊,大师,这件泥人卖不卖?”
凑上前来的,还有那位咄咄逼人、态度强硬的老太。
价钱已经喊到了十万,正是那位老太喊的。
谁知道燕慎守摇摇头,说他不卖。
老太也许是被人恭维惯了,冷不丁的被人拒绝,哪怕拒绝她的人是燕慎守,她心里也很不舒服,道:“燕大师,现在燕家公司的细货,最高也不过两三万,因为作者是您,我才愿意出这么高的价钱呢。要不是觉得这件泥人很像年轻时候的我,我才不愿意买呢。”
燕慎守瞥了她一眼,成为燕家当家人以后,已经很少有人敢对燕慎守这么说话了。
“这件泥人说了不卖就是不卖,你就是给我一百万我也不卖。也别再说这件泥人像年轻人时候的你了,那个人,十个你也拍马莫及。”
这句话已经相当不给那位老太面子了。
虽然燕慎守是第一次踏足这家疗养院,但这家疗养院发生的一切,都瞒不过燕慎守。他之所以对一个女人说法如此不客气,是因为这个女人生生的气晕了蔡婆婆。
燕兴站在一个不近不远的地方,看着那尊泥人,虽然没有上色,但是神韵具备,仿佛下一刻的泥人就要跟着管弦声起舞一样。
他好像回到了很多年以前。
连绵的阴雨天,还是个小少年的燕慎守从自家院子跑出去,偶然的回头,看到新搬来的邻居,就再也挪不开眼。
燕兴看到燕慎守趴在二楼,目不转睛的看着隔壁院子里,那个穿着百花穿蝶样式的华丽戏服的女子,一颦一笑,都是少年梦里的景。
燕慎守去疗养院的消息很快就被报道了。
姚正芳原本是在参加一个会议,看到这样的报道,立刻就坐不住了。
他本来就知道张克俭在做这件事,还帮忙借了裕剧剧团的服装和道具。
没想到燕慎守也参与其中了,让燕慎守一个人在蔡婆婆面前露脸?姚正芳哪里会乐意,也要动身去往疗养院。
报道上不是说燕慎守是为了保护优秀传统文化才带领泥人学堂的学生去的,那他姚正芳也可以带着手工艺协会的人参与其中。
中午,大家在疗养院的食堂里吃饭的时候,姚正芳带着手工艺协会的人就赶到了。
疗养院很少这么热闹了。蔡婆婆很高兴。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会知道,遇见年轻时候认识的人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二黑,你也来听我唱戏啊。”蔡婆婆伸手招呼道。
二黑?这个土气的昵称让很多人对蔡婆婆的态度愈发尊重,因为应这一声“二黑”的,是姚正芳。
燕慎守是松江泥人界的大人物,说是半壁江山也不过分。而那剩下的半壁,领头人就要属姚正芳了。
“蔡姐,我还没听过你唱戏呢。”认识蔡婆婆的时候,姚正芳就是个穷小子,哪里听过梨园一绝的唱腔。
然后,姚正芳就看到了燕慎守,脸色很快就冷下来了。
两个人一直不对付,恩怨可以追溯到解放以前。
解放前,松江的泥人界,就只有一个组织--耍货公所,泥人的技艺几乎都掌握在几大世家手里,穷苦工人出身的姚正芳和那些趾高气扬的泥人世家的传人也很是不对付,于是,姚正芳就联合其他人建立了泥人手工艺协会。
“我们谈谈。”燕慎守对着姚正芳说道。
姚正芳点点头。
两个人一同走进一间僻静的屋子里。
燕慎守拉了张椅子坐下,也不看姚正芳,自顾自的说:“我们的恩怨先放一放,燕兴说,他的日子不多了,我不想她背着骂名走。”
“我自有分寸,”姚正芳冷笑:“燕慎守,我就看不惯你这冠冕堂皇的样子,你口口声声说为她好,心里却在乎着怎么给自己博取好名声,要不是时机不对,我今天就想揍你。”
燕慎守不理会姚正芳的冷嘲热讽。平淡的说:“随你怎么想,只要今天别出乱子就行。”
燕慎守和姚正芳两个人在这里,就代表着泥人界的态度。有了燕家和泥人手工艺协会的态度,这件事就变成了泥人两大协会对裕剧的老艺术家表演的抢救活动。
近些年,国家越来越重视对即将失传的文化形式的保护,越来越重视具有地方特色的传统文化。
这场初衷是让蔡婆婆圆唱戏梦的活动,在松江引起了轩然大波。
到最后,连副市长也惊动了。市长即将调走,几个离那个位子很近的官员都在卯足了劲儿表现自己,好有足够的业绩接任市长的位置。
副市长敏锐的觉得这是他的机会。
他亲临现场,不仅赞扬了蔡婆婆,也表扬了燕慎守、姚正芳以及有关部门的努力,还表扬了张克俭和燕兴等人。裴闻度也在副市长面前露了回脸。
可谓是皆大欢喜。
不过,还真有人恨不得咬碎自己的满口假牙。
那个戏剧团的老太太跳到副市长面前,一口一个“汉奸的小老婆”,说要举报蔡婆婆。
副市长笑眯眯的说:“我们不能因为一个人的过去而否定她的现在,知错就改,依旧还是好同志。”
这句话,让燕兴喜出望外。有副市长这样的人盖棺定论,老太这样的人就不能再拿“汉奸的小老婆”这样的话侮辱蔡婆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