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问题就是,如何从耍货公所里将那些泥人带出来。
良渚先生拍着胸膛说,把这件事交给他就好。
晚上的时候,良渚先生居然真的带着一尊泥人回来了。
这尊泥人是曾经的泥人张--张远旗的作品。张远旗擅长捏人像,线条至简,仿佛最吝啬的账房先生那样,能省就省。
这尊作品,是张远旗捏的张淮义。张淮义是第一代的泥人张,泥人和“泥人张”这个名号就是从他开始才声名鹊起的。
这尊泥人是一尊全身像,带着瓜皮帽的老人目视前方形象。整个泥人最难的地方就在于张淮义的手里还拿着一个泥人。
这尊全身像没有逃过时间的摧残,先不说颜色如何的斑驳,就连后背都已经裂开了,手里的那尊小泥人也快变成一团小黑泥了。
张思归有心想要露一手,于是第一个开始修补。
艺高人胆大,张思归居然在这尊泥人身上开始修补起来。
他先用工具,将泥人背后裂开的地方补上,虽然已经看不出来裂纹,但是新泥旧泥的对比很明显。他还修复了张淮义手里的小泥人,虽然没有照片里的那尊小泥人清晰,但这一手功夫已经很是不凡了。
至于颜色,张思归没敢动手。
燕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看,他见识到了日本的泥人技艺。比起传统的松江技艺,日本的线条要更深一点,也更依赖工具。
安土罗这个时候姗姗而来,他看完张思归修补过的泥人,问道:“怎么不上色?现在这颜色都掉的差不多了,多不好看啊。”
张思归苦笑一声,道:“我们的泥人没有松江的泥人那样注重上色,我所掌握的上色的技巧,不足以去修补这件作品的颜色。”
“这有什么的。”安土罗用扫描仪扫描过泥人以后,通过投影仪建立起一个等人高的模型。不仅如此,他点了几个地方然后拿着一个电子调色板出来,交给张思归,道:“不敢直接对着你人上色,那就在投影上多练练好了。”
张思归并不会使用这个电子调色板。
安土罗只得继续指导,只见他拿起调色板上面放着的电子笔,在调色板的颜色区点了一下,紧接着点在模型上,模型上出现了一个相应颜色的小点。
燕兴再一次被科技折服。
盯着那尊小小的泥人的时候,燕兴再一次陷入了神奇的感觉中。“老爷子手里拿着一个小型的老爷子,嘿,这个主意好。等到老爷子过生日的时候,我就把这个拿给他。可是手里拿着的那个不好弄,要是弄巧成拙,老爷子非得把我骂个狗血淋头不可。先捏一个大的,再将大的微缩成小的,线条不要太多,泥也不用太多……”
燕兴从这件作品里听到了张远旗的声音,他就像是一个话唠一样,将自己的创作历程说在燕兴耳边。
看着燕兴忽然盯着泥人就不动了,甚至还闭上了眼睛,张思归有些好奇,问张薇道:“燕兴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张薇知道,燕兴这是又陷入了奇妙的顿悟境界,她急忙解释,生怕下一刻张思归就喊醒了燕兴。
“他应该是和这件泥人作品建立了精神联系,这样的顿悟对他很有好处。”
张思归围着燕兴打量,没看出端倪来,只好作罢。
燕兴回过神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他顾不得去吃饭,而是握着一块制好的黑泥走进了工作室。
燕兴一次次的从自己的手底下捏出张淮义的样子,但是比起来张远旗的作品,似乎都有些臃肿。这种感觉就像一起出去买同一种东西,燕兴始终要比张远旗花的多。
燕兴也不气馁,把捏好的泥人放在一边,继续拿泥捏下一个。等到张薇进来给他送来午饭的时候,燕兴连头也不擡,让她把饭放在旁边,他一会儿去吃。
等到张薇再次进来的时候,午饭已经凉透了,燕兴连一口都没有动,他依旧专注于手中的泥人,桌子上已经摆放有十来个张淮义,大的小的,都是相同姿态的全身像,但是细微之处略有不同。
被燕兴废寝忘食的态度感染,燕兴一个不是张家人的人都这么努力,张薇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她开始按照自己的思路,将上次小机器得到的数据中关于张远旗的张淮义全身像的数据找出来,跟刚才扫描到的实物全身像整合起来,对比这来看,找寻其中的异同。
工作室里的所有人都忙碌起来了。
张思归和张克俭两个人在投影室里研究这尊泥人要如何上色,燕兴在工作间一遍又一遍的手工复刻张远旗的作品,张薇在对张家的作品进行全面的整理和记录数据,安土罗在改进电脑系统的精度和灵敏度。
而另一边,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两天的燕一泓带着自己满意的作品出来了。
他志得意满的把作品带给父亲和爷爷看,却没想到意外得知爷爷手里的那只银色燕家印钥已经被爷爷交给了燕兴。
燕一泓很不服气,他一直认为自己会是燕家泥人的继承者,视耍货公所的总理事一职为自己的囊中物,燕兴何德何能,就这么抢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将自己手中的作品放在燕慎守面前,不服气的说:“爷爷,燕兴哪里比我强?于公,我是燕家年轻一辈的泥人师傅中的佼佼者,于私,我是您的亲孙子,我知道,您手里还有一只燕家印钥,剩下的这只总该是我的吧。”
燕慎守摇摇头,曾经,他也对这个孙子报以重任,但是燕一泓被燕至钰宠坏了,心性不够坚韧,在耍货公所被泥人手工艺协会打压的今天,燕一泓不适合那个位子。
“一泓,你不适合。”
“你就是看不起我,爷爷,我会向你证明,我比燕兴那个废物强多了!”燕一泓抱着自己的泥人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