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这还是殷绪第一次早早进入卧房◎

这边见春与知夏也发现了柔嘉的异常,正要上前,柔嘉抿唇擡手,制止了她们,低低回答殷绪,带着两分倔意,“我没有。”

又道,“我累了,这就回房休息。”而后转身匆匆离去,两个婢女连忙跟上。

柔嘉快步走回卧房,坐在罗汉床上,身子伏在小桌,擦去终于溢出的眼泪,仍是觉得情绪激动。

上辈子她遭遇太苦太苦,也哭过很多次。但无论被陈昱如何苛待,至少她都没有当着陈昱的面哭过;怎么这辈子面对殷绪,却矫情了许多?

而这个殷绪,又为何忽然对她如此冷硬?

柔嘉不解又委屈。见春上前,拿帕子给柔嘉擦脸。

知夏端了一杯温热的茶水过来。她今日跟了柔嘉一天,也知驸马的异常,皱眉将这两日的事细细思索一番,她忽然道,“驸马爷,该不会是害羞了罢?”

嗯?柔嘉吸吸鼻子,凝神望向知夏。

知夏道,“昨晚,耳房……”那时她听驸马的吩咐,去给公主穿衣,进入耳房时,公主仍在水中,只上身遮了一件湿透的寝衣。也就是说,从耳房经过的驸马,什么都看到了,因此而羞窘,也是合情合理的罢——毕竟他才十九岁,初初成亲,以前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

而且公主或者她们也没做什么得罪人的事,殷绪不至于才一晚上,就无缘无故、反目成仇。

所以一定是害羞。知夏越想越确定。

提到耳房的事,柔嘉便粉颈泛红,思绪却仍是顺畅的,顺着知夏的话一想,想到昨日那时殷绪直晃晃的眼神。设身处地一想,若是自己看到他……沐浴的样子,必然也不好意思看他、与他说话。

找到了原因,确认殷绪不是故意冷待自己,柔嘉安定下来。

那边知夏笑道,“驸马爷可是会趁公主睡着偷看公主的人,所以他害羞肯定也不会直说。公主不必担心。”

柔嘉意外,心头升起点点喜悦,“什么时候……他什么时候偷偷看我?”

见春也一脸疑惑地看向知夏。

知夏笑道,“就是遇刺那一晚,公主在车上睡着。”

柔嘉想起来了,耳根微微泛红。所以,那时他正偷偷看着她么?她自己都不知自己睡着了是何模样,只听旁人说过,十分乖巧秀美。殷绪也会觉得乖巧秀美么?

顾嬷嬷指挥着薛非与平安擡来搬空的书架时,就见殷绪僵立在廊上。灯笼下他薄唇紧抿,浓眉紧蹙,眼神波动,竟是有些局促不安。

难得见他情绪如此外漏,顾嬷嬷疑惑道,“驸马可是有什么难题?”

又奇怪地四处看看,“公主呢?”方才还见在这,怎么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

难道是夫妻两闹了别扭?顾嬷嬷探寻地望向殷绪。她是见过殷绪关怀柔嘉模样的,虽不动声色,遇着与柔嘉有关的事,接人也好,搬书房也好,称得上百依百顺。

因此今日见殷绪待在书房不出来,她也没有多想,只当他忙。这会儿见着殷绪局促,再一回味,倒觉得有趣。

难怪方才两人一左一右遥遥相对,像两尊疏远又相配的门神。年轻的小夫妻啊,闹起别扭来,大约也是一种情趣。

见顾嬷嬷露出了然的微笑,殷绪更显蹴局促,僵着身子说了一句,“公主已回房。”

左右还要讲书放回书架,一时半会也完成不得。殷绪又道,“我……去看看。”而后僵着步子离去。

进入卧房,正见柔嘉喝茶。后者擡起长睫,软软看他一眼,又略显娇羞地低下头去,不说话。

殷绪,“……”忽然连空气都滞涩起来,滞得他嗓子发干。

他道,“公主,我……无意冒犯,你……没事吧?”

柔嘉又是擡头软软看他一眼,含羞带娇地摇了摇头,而后低头喝茶,清亮的眼眸颤动,想看他又不敢看的模样。

见春与知夏笑了起来。

殷绪,“……”他从不曾觉得,说话有这般艰难,每一根发丝,每一根手指,都充斥着不自在。

不自在得他待不下去。同样颤着眼神,他不太敢直视她,只道,“那……我去书房了……”

“嗯。”柔嘉轻轻应了一声,粉颊带着绯色,再也不见丝毫委屈。

殷绪僵着身子走了。在屋外等了一会儿,书房才彻底安排妥当。

顾嬷嬷出来,一见着他就笑,“公主如何了?”

这个嬷嬷见多识广,什么也瞒不住她。殷绪下意识偏过脸,不同她对视,绷着脸道,“公主……她很好。”只是过于……羞涩了。

殷绪不是会说谎的人。顾嬷嬷不再担心,笑着将他往新书房请,“好便好。驸马爷进来看看,公主殿下特意为您布置的呢!”

今日她便是在忙这个么?怀着一点期待的情绪,殷绪进去,一眼看见书桌边的高几上,一盆绿意盎然的蝴蝶兰,开出一串素瓣黄蕊的花朵。

蝴蝶兰旁的墙壁上,挂着书画大家的山水图,画面秀美壮丽,画工亦是精细卓绝。

书桌上摆着新置的文房四宝,墨玉笔架,端石砚台,比原先的那一套更珍贵精致,颇具细节之美;还有一面折页碧玉浅雕山水花卉小屏风。

书架上更多出了几本不属于他的古籍,充满古雅气息;空出的地方放置了一个和田籽料雕出的万壑松涛摆件,雕工异常精美。

靠门的这边墙上,也挂了两幅书法大家的真迹,一幅风流蕴藉,一幅风骨卓然。

知他性子冷,整个书房的风格清而雅,确实合他心意。从前他冷漠将就,如今才知,好与不好,天差地别。

顾嬷嬷慈声问,“驸马可喜欢?”

“都很好。”殷绪转头看向顾嬷嬷,郑重道,“替我谢过公主。”

顾嬷嬷笑道,“公主没什么架子,你们夫妻之间,互相照顾互相扶持。”

“我知道了,谢嬷嬷提点。”殷绪沉声答应。

既应允了顾嬷嬷要照顾柔嘉,想到她昨日受了惊,今晚只怕心有余悸,殷绪早早回房。

回时柔嘉正在卸妆。采秋将她的珠翠头面一一拆下,又解开她的发髻,将长长乌发放了下来。

见春拿浸了水的帕子,细细擦去她唇上红脂和颊上一点薄薄腮红。

别的脂粉是没有的,确如见春所说,柔嘉公主天生丽质。大多时候殷绪都分不清她是否上了妆,上了固然添了两分娇艳,不上也是柔婉清丽。

只是这对镜弄妆的旖旎画面,让殷绪喉头干涩,呼吸浮躁了两分。

见殷绪回来,本柔声浅笑着与婢女们说话的柔嘉,忽然停下了,侧头软软看他一眼,又含娇带羞地低下了眼睫,不再开口。

殷绪被那一眼看得又多了两分燥热,挪开视线,绷着脸道,“……你们忙,不必在意我。”

拿了书本坐在罗汉床上,殷绪低头看去。

这还是殷绪第一次早早进入卧房,婢女们顿了片刻,齐齐笑了起来。

驸马这是给她们公主保驾护航来了,如何不值得笑呢?

采秋和见春仍服侍柔嘉,知夏给殷绪端来了一杯茶水,也没有打扰他。

那边柔嘉脸色却是越来越红,满脑子皆是昨夜浴桶内外,他们错乱相对的情景。一会儿她还要沐浴,这……

柔嘉往前倾了倾身子,只觉得心脏跳得快要蹦出胸腔。

“公主,好了。”采秋柔声道。

柔嘉站起,悄悄瞥了一眼殷绪,只见他低眉看书,没有看着一边。理智恢复些许,柔嘉僵着身子,不出错地走进了耳房,热水已经备好了。

无论如何,婢女面前总得维持住端庄。柔嘉褪去衣衫,红着耳根迈入浴桶,缓缓坐下,最后仍是觉得心跳过于放肆,低头将脸也埋入了水中。

“哎,公主!”见春惊叫着要来捞她,柔嘉却已经擡起头来。

憋过一口气,她也不知自己是缺氧而导致大脑空白,还是恢复了冷静,只眨去眼睛上的水,沉声道,“我无碍。”

身体却是整个泛红。

见春笑起来,给她擦脸,“公主如今这样,却比在宫中好。”在宫中,尤其在皇帝面前,总是过于乖巧懂事,处处忍让包容,哪见丝毫的公主的娇纵肆意。如今这样生动鲜活,着实令人喜悦。

知夏也笑道,“公主还要更肆意些才好。”

见春的表情转为促狭,“是啊,更肆意些,让驸马好好疼疼。”而不是她再去疼谁。

柔嘉羞恼地瞪她,“多嘴。明日我不仅要将你许配给薛非,还要扣你的嫁妆。”

见春笑着告饶,“公主,奴婢错了!”

外间采秋安静地整理床铺,殷绪沉默看书,耳中却时不时飘过耳房中主仆的娇声软语,以及轻轻的水声。

水声,水中的花瓣,湿漉漉的美人。他无法克制自己不去乱想。

今夜大概又要不好了。

柔嘉换上寝衣,拘谨地从耳房出来,坐在自己的拔步床边,瞥殷绪一眼,道,“我休息了。”

也不知是与婢女们说,还是与殷绪说。

采秋替她放下帐幔,柔嘉便当真放下,未再与殷绪说上一句。

南华院的两位主人,维持着寡言少语、彼此不敢互看的姿态,又过了些天,夏苗的日子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