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到了◎
柔嘉喝过汤药,不多时出了一身汗,体温也降了下去。
期间殷绪喝过自己的药,一直在床边守着她,拿沾水的绣帕滋润柔嘉干燥的唇,又拨开她微湿的鬓发。眉心微拧着,显而易见地心疼。
柔嘉被他粗糙的指腹弄得有些痒,渐渐醒了过来。
见春见状,松了一口气,“公主已退热了,只要不再烧起来,这病便稳了。”
柔嘉低低嗯了一声。她浑身黏腻难受,动了动,吩咐道,“打点水来,我要换衣。”
见春便去打水,知夏也转身去给她拿更换的衣衫,两人很快又回到柔嘉跟前。
柔嘉望向还坐着不动的殷绪,眨了眨眼,脖颈发烫:总不会擦身这种事,他还要说“我来罢”?
殷绪也看了看柔嘉,有些踟蹰。他倒是想帮忙,不过,这才一晚,会不会进展太快吓着了她?而他单手确实不便,若是慢了,致她再度着凉;或者力度又未掌握好,弄疼了她呢?
殷绪竟觉得可惜,又觉得自己这想法委实趁人之危了些,眼神略一闪烁,面无表情道,“我出去了。”
薛非与平安依旧守卫在院中。殷绪站在门边,眯眼望了望浓密树荫后的日头,思索着回到殷府后可能面临的情况。
“薛非,平安,”他沉声吩咐道,“这几日一定要守好南华院,让公主安心养病。”
两人纷纷称是。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殷绪回房,柔嘉已一身干爽地靠坐在床上,低头喝水。她面色已恢复瓷白,只是瞧着还有些病弱,别有一股弱不经风之感。
殷绪坐过去,将她的软被又拉高了一些。
柔嘉浅浅一笑,与他商量,“趁我现在舒服了些,这便回去可好?”
她已没药了,这山中又是蛇又是狼,宫人也走了大半,衣食住行都不方便,还是早些回去得好。
殷绪专注地看她,“听你的。”
知夏在一边收拾带来的行囊,道,“公主不能见风,又虚弱无力,便别自己走了吧。”
见春接口道,“嗯,我去找个身强力壮的内侍过来,到时将马车停在院门口,让内侍将公主抱上车。”
柔嘉鲜少反对她们,尤其是在这种正确的事上。两个婢女你来我往就做了决定,片刻后才意识到没有听到殷绪说话,回头就见她们的驸马,漠然脸上多了一种,名为郁闷的情绪。
知夏小心问道,“驸马爷觉得呢?”
殷绪沉着脸“嗯”了一声。
见春去寻太监,知夏给柔嘉穿上外衫,又罩了一件厚实挡风的斗篷。
“我来罢。”殷绪遣开知夏,擡手顺好柔嘉耳边的一点碎发,而后轻柔地给她戴上了兜帽。
柔嘉含羞带怯,软软看他一眼。于是殷绪放开手的时候没忍住,指腹轻轻擦过她的脸颊,感受到别样的滑嫩柔软。
柔嘉红了耳根,低着头没有说话。
“小心避风。”殷绪干哑着嗓子嘱咐。柔嘉低低嗯了一声。
不多时,见春领着身强力壮的太监来到。那太监一脸恭敬笑意,抱了柔嘉朝外走。知夏与见春各自拎了东西跟在后面。
殷绪低头瞧了瞧自己不能动弹的右臂,脸色难看,心内暗自决定:以后自己的妻子,还是自己亲手抱得好。
薛非与平安已将马车赶到了院门口。太监将柔嘉抱上去,刚刚安顿好,殷绪已经上来,坐到了柔嘉右侧。
来的时候他尚在外骑马。这还是第一次,于马车上他坐得离她如此近。柔嘉觉得新奇而欣喜,忍不住看他。
直到太监出声告辞,她才回头,道“嗯,你退下罢。”
太监下去,殷绪伸手,搂住了柔嘉腰背。
嗯,终于抱到了。殷绪感觉心情好了些。他低声嘱咐,“若是觉得累,便靠着我。”
殷绪的大掌就那么扶在她腰侧,温热又有力,呼吸就在她发顶,一下一下,弄得她有些痒。柔嘉柔荑按在他胸口,勉强隔开一点距离,回头见见春与知夏一前一后钻进,红了脸颊,仿佛又发热一般。
殷绪见她推拒,强势起来,将她搂得更紧密了些,“你病了。”
所以靠着他休息天经地义。柔嘉懂了他的意思,再看见春与知夏一脸自然,虽在笑,却没有打趣的意思,柔嘉便不挣扎了,放松自己靠着殷绪。
马车骨碌碌行驶起来,慢悠悠地摇晃着,催人入梦。柔嘉渐渐松弛开来,脸颊贴着殷绪胸口,睡了过去。
昨夜着实没有休息好,殷绪靠着车壁,也闭上了眼睛。不多时,再次被柔嘉急促的呼吸惊醒。一探她额头,果然又发起热来。
“到了哪了?”殷绪皱眉问道。
见春急得已说不出话了,满面愁容地坐到柔嘉另一边,拿湿帕子给柔嘉擦拭。知夏将小窗推开一条缝,往外看了看,道,“已快到将军府了。”
殷绪顺了顺柔嘉被帕子沾湿的一缕长发,思虑着道,“让平安赶紧抓药。”
“好勒驸马!”平安应了一声,从小窗边拿了药方,麻利地去了。薛非加快速度朝殷府府门赶去。
到达殷府,已是午时将近。威武的大门上挂起了白绸,灯笼也换成惨白的颜色。
殷正出门迎着一行人,知夏未与他客套,一见着他便道,“公主病了,找个健壮仆妇过来。”
殷正连忙去办,很快仆妇来到,将柔嘉背起。见春又拿斗篷将她遮得严严实实,殷绪沉着脸色护在一侧,几人下了马车,进入府门。
厅堂已被改成灵堂,里面传来几道悲戚的哭声。殷绪站在廊上望了一眼匾额上的白绸,转头对殷正漠然道,“公主正在病中,改日再拜祭兄长。”
殷正也知自公主回门那日后,府中两位公子之间已是仇怨颇多,这次殷弘身死,其中只怕隐情颇深。驸马这话只怕是托词,但即便是托词,也是不能勉强的。殷正弯腰恭敬道,“这是自然,公主身体要紧。”
仆妇背着柔嘉一路回到南华院,顾嬷嬷哭着迎了上来,扶着柔嘉后背,又望望殷绪垂着的右臂,哭得更是厉害,“我的老天爷,怎么遭这么大的罪啊!”
见春跟着哭,知夏提醒道,“公主还发着热,先回房。”
“好好!”顾嬷嬷擦擦眼泪,领着仆妇进入卧房。采秋与吴嬷嬷转去小厨房,给刚回的人盛上准备多时的粥羹小菜。
遣退外人,殷绪将山中经过简单与顾嬷嬷说了一番,顾嬷嬷又气又痛,边抹泪边骂,“都是丧天良的,欺负我的公主和驸马,活该短命,去了地府,要受十八般刑……”
她现在就盼着,龙椅上的那位也如殷弘一般短命才好。
这边柔嘉半睡半醒,听着熟悉的骂声,忍不住笑,一笑却又引来一阵咳嗽,顿时下人们顺背的顺背,喂水的喂水。
采秋和吴嬷嬷将饭食端了进来,几人停止议论,开始服侍柔嘉与殷绪用膳。
柔嘉嘴里发苦,不欲进食,见春伤心地劝,“公主从昨晚开始,便未好生吃上一顿,再不吃饿坏了可怎么办?”
殷绪接过炖得软烂的粥羹,低声同柔嘉商量,“我喂你,多少吃一点。”
柔嘉虚弱地点头,于是知夏又搬来小桌,殷绪便用左手一勺一勺地耐心喂着,好歹让柔嘉吃上大半碗。
顾嬷嬷瞧着两人模样,心中倒是安慰了些。只觉得夫妻二人经过这一场患难,感情必然已经牢固,以后就能走得稳了。
平安抓药回来,采秋转入厨房熬药。南华院的一切逐渐安定下来。
前院灵堂内。天气炎热,尸身易腐,殷烈命殷正搜罗来了除开南华院外,殷府所有的冰块,都放置在灵堂里,以求殷弘能多停灵两日。
殷弘的尸身已装入一副华贵的朱漆雕纹棺木,空气里满是檀木棺木与纸钱燃烧混合而来的奇异味道,垂挂的白幡一动不动,被隔着窗的阳光照得愈显惨白。
秦氏仍躺着,无法起身,薛琼与殷盼一身素缟,带着几个婢女仆妇跪在一侧,往火盆里燃烧冥纸。殷盼哭哭戚戚,薛琼却是只流泪,一声不发。
她机械地烧着纸钱,觉得自己似乎什么也未想,又似乎什么都在想。
她的夫君就这样死了,除了满腹疑问与不甘,什么也未给她留下。
她疑问的不是殷弘到底如何死的,之前疯狂追问,不过是激动之下不肯置信而已。其实她能猜到,总归是那日公主驸马遇刺而生的恩怨、殷弘不能见于天日的心思带来的恶果。
她疑问的是,殷弘到底当她是什么呢?对她到底有没有一丝情意?
她疑问的是,她薛琼到底算什么,一个寡妇,一个可怜虫,,一个笑话,抑或别的什么?
不久前周氏与殷翰来过,殷翰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对这个兄长殊无情义;周氏装模作样哭了一场,心里只怕乐开了花。
南华院那边的罪人,借口公主生病,更是一直未曾露面。
而殷烈,心中更是装着太多事,一滴眼泪也没有。这个将军府中一切都那么冰冷。
殷烈也好,薛怀文也好,无人为她撑腰,她已被这个世界抛弃。
薛琼眼前,一片黑暗。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响动,薛琼麻木擡头,看殷正迎进来两个人,似乎是太后身边的嬷嬷与宫女。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可能在六点以后,大家可以晚点来看。感谢在2023-05-1320:30:18~2023-05-1411:12: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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