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慕你,只因你就是你◎
柔嘉并不是突发奇想,在白日顾嬷嬷提到长公主时,她便这样计划了。
然而殷绪的脸色,在瞬间的怔愣之后,缓缓复上了凉意,皱眉道,“放河灯?”
柔嘉点头,依旧温柔,“祭奠我们的娘亲。”
中元节,放河灯,祭奠亲人,这些殷绪都知道。他的神色由凉转冷:祭奠“我们的娘亲”,是指她的娘亲、他的岳母,还是他们各自的娘亲?
他的娘亲……他说过他的娘亲是贱籍,可仆妇是贱籍,刑徒也是贱籍……她知道他娘是一个青楼妓子么?她会不会如别人一样,觉得他……是个贱种?
这段时日过得太过甜蜜,以至于殷绪忘了,自己终究有一个世人眼中,卑贱到近乎龌龊的身世。
柔嘉指的,其实是他们各自的娘亲。她想和殷绪走得更近,彼此的心意更加相通。这段时间养伤闷在家中,她也想同殷绪一道出去散散心。
她故意说得如此委婉含糊,是想避免激起殷绪的抵触,但他,太敏锐了。
瞧着殷绪冷厉深沉的侧脸,柔嘉伸手抓住了他搁在桌面上的,左臂的衣袖,轻轻晃了晃,软声问,“你不想与我一道去放河灯么?”
殷绪侧头看她一眼,英俊的眉峰皱起。如果只是陪她祭奠母亲,他是愿意的,“不是……”
柔嘉凑近他一些,仰脸看着他的眼睛,“那你为何不高兴?”
有些事总归要说,她兴许比他以为的,更了解他,也知道他娘亲的身份。但如果她不知道呢?如果他说了,她当真觉得他卑贱,从而疏远他呢?殷绪握紧了拳。
他做事嫌少犹豫不决,此刻却懂得了何为患得患失。因为喜欢,因为得到过她的关怀,此刻便更害怕失去。
可她的眸光那样清澈纯真,更显得他此刻的隐瞒,那么卑鄙阴暗。
柔嘉瞧着殷绪袖中的左手越收越紧,用力得骨节泛白,忍不住心疼。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想让他主动说出来,这要比被逼迫的效果好。
可见殷绪如此自苦,她心里满是不忍,轻轻将手指伸入他手心,一点一点松开他的五指,心疼道,“是我的错……”
不料与殷绪却是异口同声。柔嘉不忍殷绪自苦,殷绪到底也不忍欺瞒柔嘉,终于道,“我娘……”无论他如何卑贱,柔嘉都有知晓的权利,他想把选择,交给她。
两人声音撞在一起,彼此望了过去,停顿下来。
见他终于愿意说出潜藏的心事,柔嘉很快喜悦开来,又伸出另一只手,双手柔柔抓着殷绪的大掌,软声道,“我知道的,殷绪。”
她果然知道。是了,任何一个负责任的长辈,都不会不去调查女儿婚嫁对象的身世。他的一切,一定都在她眼中无所遁形。
她知道他娘,是一个卑贱的妓子,知道他从小过得乞丐不如。她会看不起他么?
他想起幼时胡同里的小孩儿围着他又笑又骂,想起殷翰从小到大的轻蔑……
一时间自卑和自傲同时在殷绪心中发作,令他生硬地收回了被柔嘉握住的手,侧身而坐,眼睛冷漠望着虚空一点,化作能冻伤人的冰块。
柔嘉没有贸贸然过去,闯入他警惕的范围,只更加温柔地望着他,清亮的眼中染上恳求,“殷绪,你能看着我么?”
殷绪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依旧僵硬冰冷。
柔嘉心酸,不为自己,只为心疼殷绪的心结那么深。她缓缓道,“你还记得我说过,你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么?”
殷绪的脸,微不可查地侧了侧。
柔嘉继续道,“我是知道你的身世,可我不在乎。我爱慕你,与你的任何外在都无关,只因你就是你,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从阴暗地狱到喜乐人间,只需一瞬,只需她的一句话。她说她爱慕他,只因他是他。
她一个柔弱女子,尚且敢于大胆说爱;他一个八尺男儿,还要那么纠结过去的事情么,还要因过去的事情,冷待这么好的她么?
殷绪终于转过了脸,深深看着她,眼中光芒闪动,心中酸软得不知说什么好,“你……”
最终他问出了曾经疑惑的问题,“为何觉得我是你的英雄?可是我做过什么?”
“大概,”柔嘉望着他,仿佛望着前世为她伤痕累累的将军,心酸又温柔地笑了笑,“是在梦里,你救我于水火。”
柔嘉的情绪深深影响了殷绪,令他竟动容得眼眶发涩,心肠仿佛泡入青橘蜜水,酸软难当,“傻瓜……”便是因为一个梦,就对他如此不顾一切么?都不知道心疼自己,他都要替她心疼了。
“我不傻,”柔嘉深深凝望着他,认真纠正,“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殷绪已不欲再与她争辩傻或不傻的问题,只是朝她伸出了左手,“过来。”
柔嘉温顺地走了过去,伸手欲要回握他,殷绪却是避开她的手,搭上她的细腰,一个用力,将她搂坐在了腿上。
柔嘉顿时羞涩,僵着身子欲要起身,殷绪却将她搂得更紧,将硬朗下颚埋在了她肩上,灼热的呼吸直往她颈子里钻,语调低沉,却透出隐约强势,“别动。”
柔嘉当真不敢动了。殷绪温柔下来,“我只是想抱抱你。”
柔嘉僵硬片刻,放松下来,擡起左手搭住他日渐宽厚的肩,也将脸颊埋在了他的脖颈间,轻声道,“你娘过得那么辛苦,却依旧把你生下来,将你抚养长大。她很勇敢,也很爱你。”
想着娘亲教他识过的字,给他下过的面条,唤过他的“宝儿”,殷绪将柔嘉抱紧了些,低低“嗯”了一声。
而这样温柔包容,全无偏见的柔嘉,又何其可贵。他何其有幸,能遇上她,拥有她。
心中情意涌动,殷绪低头问,“我可以亲你么?”
如此良夜,又是如此情意融融的时候,柔嘉没有拒绝,只羞涩了片刻,微微坐直了些,垂眸将自己光洁额头送了过去。
殷绪的目光,却是从她白皙的额心掠过,落在她的红唇上,那么饱满娇艳,如樱桃一样令人欲要采撷。
柔嘉靠着他的左肩与左臂,殷绪想捏住她的下巴令她仰头,下意识动了右手,才意识到此刻右手并不能使用。
这让他有些微的郁闷,暗暗期盼伤处快好,嘴中低道,“再高一点。”
嗯?柔嘉微微诧异,却仍是温顺地将脸又擡高了一些。
殷绪低头,终于亲到想要亲的位置。那么甜,那么软,仿佛还带着香,一如想象中的滋味。
这和预想的不一样,柔嘉一愣,下意识羞窘地后退,殷绪的左手却立即擡起,掌住了她的后脑,不仅阻止了她的后退,还强使她仰头。
她想指责他耍赖,一开口却被吻得更深。呼吸间全是他的味道,仿佛山野松竹被日光灼晒,清新又热烈。
柔嘉脸红得发烫,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说不出、想不到了,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晕乎乎间仿佛过了很久,其实不过片刻,殷绪挪开了脸,按捺着心跳,一点点吐出混乱的气息。
他是不敢吻得太深太久的。这样无人打扰的夜,容易一发不可收拾。但他的右臂,实在不方便,太不方便。
将柔嘉从他身上放了下去,殷绪不敢看她,起身去了耳房,用还湿着的帕子擦了擦脸,又默默吐息半晌,才感觉冷静下来。
再回到房中,柔嘉已躺在大床里侧,背对着外面,将软被盖得密密实实,只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不说也不动了。
殷绪轻轻躺了过去,全无之前的侵略气息,只极尽温柔低声道,“我也是爱慕你的。”
小脑袋微微动了动,柔嘉红着耳根轻轻笑了。
薛琼一直在等待机会。南华院的防范太过严密,除了吴嬷嬷,每一个下人都出自宫中或者薛府,极其忠心;公主的奶娘历经两任公主,活成人精,三个贴身侍女每一个都足够独当一面。
她很难找到机会,但她并不着急,平静地观察着,等待着。
殷弘已逝,薛琼变得极其爱静,东英院的下人遣散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每个都小心翼翼,行动间几乎没有声响。
薛琼仍穿着丧服,坐在罗汉床上,手中缓缓摩挲着殷弘曾下过的玉白棋子,神色是诡异的安静,身体半晌不见动一下,如同一座雕像。
贴身婢女进来,见华贵静雅的一个房间,因为长久门窗紧闭,变得沉闷而阴暗;而薛琼坐于这沉闷阴暗,如同腐朽的木头,不由得心酸,“姑娘,开窗吹吹风罢?”
薛琼漠然道,“不必。”黑暗与安静,能让她觉得离殷弘更近。
婢女便不劝了,只忍着泪意,给她端过一杯茶水,絮絮同她说着话,希望能唤起她的活力,“方才膳房的婆子说,她早间买菜的时候,遇到薛府的下人,说是夫人病了,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
仿似雕像的人终于动了,转过头像是看着婢女,又似没有看着,“不知那边的两位中元节会不会出门,先不要声张。”
见薛琼的思绪只在报仇一事上打转,婢女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什么,只道,“好。”
作者有话说:
右手伤了太不方便。
殷小绪:殷弘你给我过来,让我再鲨一遍!
中午的更新不太稳定,宝子们可以晚上再来看么么哒感谢在2023-05-1621:58:10~2023-05-1712:2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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