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人◎
柔嘉拥着被子坐起身,望向殷绪,“你回来啦。”
殷绪瞧着她长发披散神情恬静的模样,只觉得乖巧,走过去坐到床边,摸了摸她的脸颊,“怎么还没睡着?”
柔嘉软声道,“等你呀。找到霍擎了么?”虽殷绪没有说,但柔嘉就是觉得,他应当不仅仅只是出门探望自己手下的士兵。
他的公主何其聪慧。殷绪微微一笑,“找到了。他将寻找高贵嫔的事告诉了我。我猜高贵嫔此刻应当在北奕都城中,等到了那儿,我们可以顺理成章地将她带回。”
高贵嫔上辈子愿意来大齐,这辈子想必也是愿意的。让霍擎漫无头绪地找,得找到什么时候。殷绪不想等。
等带回了高贵嫔,殷绪再趁机将消息透露给北奕,再激一激他们,引他们出兵,他便可以快刀斩乱麻地解决北奕之患,同时获得更大的兵权。
柔嘉这才明白殷绪这一系列动作的缘由。他们明面上应当是不知道高贵嫔的存在的,所以殷绪才找上此时正寻找高贵嫔的霍擎,将心里头的知道变成明面上的知道,这样到了北奕都城见到高贵嫔,才有理由行事。
如果真能在三四月带回高贵嫔,便是加快了事情的进度;那边陈昱又在大婚,两厢冲突必然暴露陈昱的丑恶……怎么看,事情都对他们是有利的。重生后的殷绪果然高瞻远瞩,比从前更善谋划。
柔嘉笑起来,“我们将高贵嫔带到云谷,还是交给霍擎。”这样以后高贵嫔受人唾骂连累了谁,那也是霍擎,他们多少可以隐身。
殷绪也浅笑,“我也正是此意。”他所谓的利用霍擎,便是这样。左右霍擎不是什么好人。
事情商量妥当,柔嘉心中明晰而又安定,轻推殷绪,“快去洗洗吧,明日还要早起。”
殷绪擒住她的下巴,将她吻住,一直待尽兴了,这才转身去打热水。
第二日,殷绪带大队人马继续前行,终于进入北奕境内。
有上辈子国破家亡的记忆,再看看周围全是北奕之人,柔嘉难免觉得心头不安。殷绪察觉了她的情绪,每日便更多地陪着她。
期间一行人又遇到了一次大风雪,路上停留几日才重新启程。一直到三月三十,他们终于抵达北奕都城金城。
金城坐落在河水之畔,名字取“固若金汤”之意。柔嘉靠近城池,首先看到的便是宽广的护城河,和冷硬高耸的城墙。
西北的风,吹来些微沙尘的气息;天空辽阔高远,太阳现出苍凉的昏红色。这是不同于大齐的壮阔景象,可有前世的仇恨在,柔嘉无心欣赏,只觉得面色和心情一样凝重。
知夏从装衣物的木匣中,拿出一块锦帕,给柔嘉系在脸上,聊以遮挡风沙。殷绪从外将马车的小窗关上,低声道,“小心别吹着。”
一行人在北奕官员的带领下,缓缓入城,而后进了北奕王公与使臣专用的驿馆。
大齐的京师已是春意阑珊,北奕的驿馆杨柳吐绿,丁香初绽。接待的礼官送他们进入,安排了房间,又交代道,“请公主和将军稍作休息,一会儿会有马车来接你们入宫。宫中已备下宴席了。”
夫妇二人还礼,“有劳大人。”
柔嘉作为初次出访北奕的公主,被安排进了最好的房间。殷绪陪着她,绕过庭中的花树,踏入廊上,进了房中。
下人们忙出忙进,安置着行李。柔嘉坐在桌边,想起上辈子见到过的、一脸凶狠的北奕皇帝,心头有些忐忑。殷绪坐在她身侧,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别怕,有我在。”
柔嘉长叹一口气,“若是这些事情,都可早些结束便好了。”北奕的虎狼之患也好,陈昱的昏庸无道也好,要解决他们,总归是路途艰险,需要许多血肉铺就。
若是能快些结束就好了。她想在无忧无虑的环境,和殷绪赏花看水,侍奉长辈终老,抚育儿女成人。
殷绪将她揽上肩头,嗓音低沉又坚定,“我答应你,不会很久。”
其实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他却如此义无反顾地扛起。柔嘉心中柔软,轻轻蹭了蹭他,又听他低声道,“一会儿到了皇宫,不要当他们是人,看作工具便是。”
北奕的这一群野心狼子,确实都不是人。把他们当做执行计划的工具,心态能好上不少,柔嘉浅浅勾唇,温顺道,“好。”
不多时北奕来接的马车到了,柔嘉与殷绪整理仪容,带着部分将士们,踏上入宫的路途。
北奕的皇宫整体上由乳白大理石打造,装饰着沙漠草原盛产的黄金玛瑙和象牙,以及花纹精美的织物,在瑰丽落日下,别有一股庄严壮丽。
在礼官的带领下,柔嘉和殷绪并肩踏入主殿,里面已坐满了北奕的君臣。
北奕民风说好听是粗犷,说难听是野蛮,对待女子也不甚尊重。柔嘉进入时,便感受到了落到身上的、放肆的视线,不由心中默念,这些都是工具。
殷绪轻轻握住她的手臂,给她坚定的力量,二人在大殿正中站定,带领随从一道向北奕皇帝行礼。
北奕皇帝名唤宇文韬,容貌硬朗中透出一股狂野,此时懒洋洋坐在龙椅上,手臂撑着龙椅扶手,偏头打量新一年的使者。而他脚边,穿着一身红衣,神情妩媚,赤足坐在那里的,赫然便是陈昱的画中人。
她叫做高绾,是北奕大司空的女儿。她对陈昱说的那个身份,是编出来骗他的。
柔嘉心善宽柔,在看到高绾的那一刻,仍是忍不住眼露仇恨,咬紧了唇。
上辈子最开始,柔嘉是想接纳这个身份不明、却深受陈昱喜爱的女子的,她想把她当姐妹相处,一道辅佐陈昱做个明君。可高绾显然不这样想,她不需要姐妹,不想遵从大齐的礼法,她要陈昱眼中只有她,要至高无上的宠爱。要到最后,是柔嘉和太后的点点血泪,是朝堂的纲纪废弛。
她不见得当真引起了北奕的进犯,但也当得起一句祸国殃民。她该死!
掌下纤细的手腕在紧绷着用力,察觉柔嘉心绪激荡,殷绪用大拇指摩挲着她,力道又轻又缓,一下又一下,柔嘉渐渐被安抚下来。
高绾确实该死,可现在,一切正在计划中。便当她是一个,注定要死的工具好了。柔嘉暗自深吸一口气,压低了视线。
金城夜间寒冷,殿内已经燃烧起了熊熊的篝火,高绾穿着轻薄的红色纱衣,身上挂满了金玉璎珞和串饰,赤足上还有一串小巧的金色铃铛。
瞧见柔嘉的目光,她不明所以,偏了偏头,笑得更妩媚了,而后眸光掠过她,落到了殷绪身上。
宇文韬身材魁梧,嗓音亦是洪亮,开口说了几句场面话,而后让柔嘉和殷绪,以及他们身后的诸人落座。
北奕的酒盏很大,几乎比柔嘉的手还大。有人来为他们斟满了酒,那酒液清澈中透出浅浅金黄,味道也十分浓烈。
北奕的皇帝举杯,请满殿之人共饮,以庆两国友好,又强调着须得干杯。
柔嘉迟疑地看着酒杯,心头有些发怵。殷绪也不欲柔嘉喝下这满满一盏酒,凑头过来,低声道,“没事,小抿一口便好。”
毕竟是“庆两国友好”的酒,身为使臣须得喝上一喝。但给个面子就好,倒也不必勉强自己。殷绪觉得,若是宇文韬介意,到时见招拆招。
柔嘉心中稍安,依言浅抿一口,却不小心被那浓烈酒气呛得咳嗽起来,小脸通红。
宇文韬和高绾都朝她看了过来,柔嘉以袖掩唇轻咳,仪态端庄。殷绪低头,拿过她腰间的绣帕,给她擦了擦,又镇静朝宇文韬道,“公主殿下不胜酒力,还请皇帝陛下勿怪。”
宇文韬瞧了瞧柔嘉嫣红的脸。听说大齐的柔嘉公主国色天香娇美纤柔,看来确实如此。
他将手中将酒盏慢悠悠地转来转去,笑道,“可这是庆贺两国友好的酒,不喝只怕是诚意不够。”
见皇帝明显为难人,坐在后头的刘武已经是面色发黑。
可到底是出使,身在别国的地盘,该给面子还是得给。殷绪仍然从容,扬唇而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那便让在下替公主喝了,陛下以为如何?”
今日宇文韬高坐庙堂指点江山,焉知日后不会成为他瓮中捉鼈的对象?
“将军是懂得疼女人的。”宇文韬自然不知殷绪心中所想,粗放大笑,“那便请了。”
柔嘉心疼地看着殷绪,殷绪朝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举盏很快将两大碗酒喝下。
“将军爽快!”宇文韬让人重新倒了酒,又举杯,“欢迎公主和将军远道而来,你们是我大奕永远的朋友,敬你们。”
“承蒙陛下擡爱。”殷绪淡笑,又喝了两碗。
宇文韬眯眼看殷绪面不改色地喝完烈酒,眼中浮现好战的兴味,又让人斟酒,举杯道,“听说将军和公主去年成婚,用你们齐国的话来说,祝你们白头偕老。”
什么美好的祝福,都掩盖不了宇文韬的险恶用心。柔嘉看殷绪又要拿酒,压住他的手,心疼道,“我自己来。”
“没事。”殷绪安定地看了看她,擡手又将两杯酒喝完。他越喝脸色越是冷静,皮肤上一点红色都不见,柔嘉也看不出他是否不适。
想不到殷绪比他想的更有魄力,宇文韬挑眉。再要如何敬酒,便已是太过明显,宇文韬笑道,“难得使者远来,不妨看看我大弈的歌舞。”
一群身穿轻薄黄色和红色纱衣,周身串饰叮当作响的舞姬,轻盈地上了殿来。在节奏昂扬的音乐声中,跳起曼妙又有力量美感的舞蹈。
北奕君臣兴致勃勃地观舞,柔嘉低头问殷绪,“可还好么?”
殷绪捏捏她的手,语调十分清醒,“放心。”
一曲完毕,宇文韬看向殷绪,笑问道,“将军以为这舞如何?”
世间之人,除了柔嘉相关,谁在他眼中不是木石?殷绪轻笑,“贵国的舞蹈,自然是令人惊为天人。”
宇文韬心中得意,就要举杯敬酒,周凌风趁机坐直了身子,朗声道,“听闻皇帝陛下雄姿勃发,威武不似凡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敬皇帝陛下!”
周凌风一把端起酒盏,就仰头喝了干净。他如此干脆痛快诚意十足,宇文韬若不回应便落入下乘,见状只得放下殷绪,同他喝了起来。
高绾坐在宇文韬脚边,薄纱掩盖下的纤长手臂攀在宇文韬健壮的膝盖上,也含笑喝过了几盏酒。
将酒杯递给一旁的宫人,她仰头望着宇文韬,笑道,“那陛下觉得,她们的舞姿如何?”
不待宇文韬回答,她盈盈站起身,红唇擒着妖娆笑意,“我可以,比她们跳得更好看。”
宇文韬眯眼看了看她,笑道,“那皇后请吧。”
柔嘉心道,这北奕的后宫风气当真是乱,擡眼间就看见高绾略带挑衅意味地看了她一眼。
挑衅?挑衅什么?她们此刻不是不认识么?柔嘉疑惑。
高绾莲步轻移,赤足白皙,脚趾甲涂着火红的丹寇,纤细脚踝上的铃铛一步一摇,仿佛荡漾在人心头。
柔嘉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她从小受的教育,也并不涉及这些。她不知这样的女子是否更能迷惑男人,但陈昱确实,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高绾大约也知道,自己有将人迷得神魂颠倒的能力,在大殿正中站定,红唇擒着浅笑,媚眼如丝地看了殷绪一眼。
柔嘉皱眉:这人是有什么毛病么?殷绪的反应则是心中冷笑,而后握住了柔嘉的手。
音乐声起,高绾擡手、抚胸,扭腰、旋腿,曲线玲珑,叮当声不觉,妖娆而又勾人。
一舞完毕,北奕的臣工们大声叫好,气氛热烈,大齐这边却都有些尴尬——这舞美不美他们不好说,但堂堂一国皇后如此卖弄风姿,还和一群舞姬争风,实在是……不说周凌风这样有教养的公子,便是刘武这样的粗人,也觉得尴尬得紧。
薛非和平安见高绾对自家公主驸马举止轻佻,看她更是轻蔑。
片刻后大齐几人才跟着支支吾吾夸赞起来。
高绾的含情目又看了殷绪一眼,而后回到宇文韬身边,乖巧地坐在了他腿边,宇文韬奖赏似的摸了摸她的脸,高绾毫不避讳,慵懒地蹭了蹭。
说过几句话,晚膳终于端上来了,大齐一行人这才能吃上热食。宇文韬又想朝殷绪和柔嘉敬酒,这次是刘武机灵,又巧妙地先将宇文韬敬过。
北奕的吃食都是些又干又咸的,柔嘉精挑细选,给殷绪夹了两样好消化的,免得他酒后的肠胃不适。
殷绪回应着北奕君臣,没有与柔嘉多说,却一一将柔嘉夹来的尽数吃掉。
宴席结束已是夜深。尽管有属下们帮忙,殷绪仍是喝了不少酒,但他一直面色镇静应对从容,连离开皇宫的步伐,都是沉稳的。直到了马车上,柔嘉才发现,他不是没有醉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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