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少年游6(修)
卫姝瑶不得不倒了点儿茶水浇在手心上,再贴紧脸颊,好让掌心的凉意驱散莫名的紧张。
“姑娘还没睡呢?”
听得宝月进来,卫姝瑶才慌乱松了手。
宝月见她神色恹恹的,安慰道:“秦先生答应来府上了,明日就到,姑娘早点歇息,明日才有精神习课。”
卫姝瑶轻轻颔首,面色略松了两分,将所有乱糟糟的心绪强行压下,上榻睡了。
第二日秦绥来了公府。
卫姝瑶全心投入练字之中,干脆整日都待在府中不再出门。
且说卫鸣休养了几日,觉得身子已无大恙,便又回了城郊驻地。
这日他急需送封公文回府,可实在抽不出身,刚想吩咐人回城,却见沈兴良挥手笑道:“沈奕正要回城,不若让他走一趟,顺手之劳。”
卫鸣正在犹豫,却听得谢明翊已轻轻应了一声:“好。”
卫鸣看着谢明翊翻身上马疾驰离去的背影,难掩诧异。
沈兴良笑而不语,视线余光追随消失在道路尽头的人影,挑了挑眉。
今日恰巧卫蒙出府,谢明翊道明来意后,管事只得领着他,去后院禀报卫姝瑶。
快行至后院时,谢明翊便听到卫姝瑶清甜的笑声,似是心情十分愉悦。
他唇角也勾起一丝极浅的弧度。
可下一瞬转过廊柱,却见卫姝瑶站在八角亭中,正对着一名青衫男子笑靥如花。
谢明翊漆眸一沉,薄唇霎时抿紧。
那厢卫姝瑶并非是冲秦绥笑,而是宝月说了个笑话,逗得她莞尔。
“这段时日,姑娘书法大有长进呢。”宝月低头看桌上字帖,笑着夸赞。
“都是秦先生教导有方。”卫姝瑶搁下笔,揉了揉手腕,淡淡一笑,擡头朝秦绥道:“说起来,当日与先生初逢,误会了先生,实在心有歉疚。”
相处了这段时日,卫姝瑶对秦绥大有改观。秦绥满腹经纶才华横溢,且说话温和颇有分寸,与他相处令人如沐春风。
再回想当初因他额上的疤痕吓得不轻,把他当成了凶徒,卫姝瑶难免生出愧疚,待他也亲近两分。
秦绥温和笑了笑,道:“额头的伤是幼年摔伤的,幼时疤痕更为显眼骇然,是故旁人多有畏惧,小姐不必为此抱歉。”
“何况,小姐还安排大夫医治在下母亲,在下受之有愧。”秦绥说着话,眼角余光却淡淡瞥向长廊拐角处,淡淡扫过抱剑而立的年轻男子,眼眸微微眯起。
卫姝瑶刚要说话,循着秦绥的视线望过去,蓦地愣住了。
“既然小姐有客,在下先行出府。”秦绥拱手慢步倒退,旋即从后院角门出去了。
望见谢明翊的那一刻,卫姝瑶整个人都绷了起来,甚至没听清秦绥说什么。
谢明翊素来面无表情,故而他朝她望来时,卫姝瑶也并未察觉有何不对劲,只是心里涌起了奇怪的情绪。
分明见到他时是高兴的,可又害怕和他说话。
直到谢明翊缓步行至她身前,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心情看似颇为不悦。
他那双冰凉的眸子,看她的眼神越发冷了。
“沈小将军,你怎么来了?”卫姝瑶清了清嗓子,轻声问:“我听闻你去了营地,今日倒有空回城?”
谢明翊没有接话,自顾自地将卫鸣的公文呈上,道明来意。
“待令尊回府,烦请卫七姑娘转交。”他声音冰凉地滑入她的耳中。
卫姝瑶愣了愣,接过公文,心里没由来生出点郁闷。
虽知他一向生人勿近,可今日他看起来态度格外生硬。
天色渐沉,稀薄的霞光似流水淌过亭内,将对立而站的影子拉得很长。
沉默弥漫。
谢明翊一袭黑衣,在柔和晚霞中显得格格不入,叫卫姝瑶感到愈发烦闷。
他明显是遇到什么大事,以至于一向理智的他都泄露出了情绪。
卫姝瑶迟疑着想,他替兄长来送公文,总不能让人黑着脸出去,免得外人以为英国公府故意刁难他。
卫姝瑶抿了抿唇,上前半步,犹豫着开口,“沈小将军还没用晚膳吧,不若留下来用膳?”
谢明翊冷淡道:“身有要事,且先告辞。”
话落,转身就走。
卫姝瑶连忙伸手拽住了他的袖摆,急得唤了一声:“沈奕,等等。”
话未落音,雪腕被他倏地反手攥住。
他微热的指腹紧贴着手腕,卫姝瑶全身霎时陷入僵硬。她呆呆地看着谢明翊,脸颊逐渐发烫,一时竟忘了抽出手。
“我、我瞧你脸色不大好,难不成是先前旧伤复发?”卫姝瑶声音放低不少,结结巴巴地问:“可要我寻个大夫给你看看?”
谢明翊垂眸,目光落在她面上。
随着她柔声柔气地说话,小姑娘望着他的眸光似温泉淌过心坎。
不知为何,他莫名就想起卫姝瑶对秦绥微笑的娇俏面容,明眸皓齿娇若艳阳。
胸腔里跃动的心跳声越来越大。
“不劳烦卫七姑娘费心,大可不必。”
谢明翊喉结微滚,指腹不自觉摩挲了下她滑腻的肌肤。
“不过,倒有句话相劝。”他眸光沉沉,慢条斯理道:“那位秦先生,劝你早日辞退得好。”
许是因谢明翊拉住了她的手,他掌心的热意渡来,缓慢渗进她的肌肤里,让卫姝瑶脑子越发迟钝了。
卫姝瑶不解其意,吞吞吐吐道:“何出此言,是哪里不妥?秦先生学富五车博古通今,本是我请他来府上教导,我怎能出尔反尔呢?”
等她说完,却见谢明翊脸色更不对劲了。
守在不远处的宝月悄悄望过来,见谢明翊那黑沉沉的脸色,觉得他压根儿不是不舒服,而是闹脾气呢。
谢明翊敛了眸光,松开了拉着卫姝瑶的手。
他冷声道:“仅是谏言而已,卫七姑娘自行甄别。”
他没有再多言,薄唇抿得甚紧,擡脚转身就往外走。
卫姝瑶心里一直堵着的烦闷终于破土而出,望着他快速迈步离去的清瘦身影,皱起了眉头。
她都这样好生好气地和他说话了,还留他用膳,他怎的突然闹起脾气?
卫姝瑶双手抱胸,心绪有点杂乱。
素来只有别人讨好她顺着她的份儿,哪有她去低声下气问别人的道理!
卫姝瑶觉得,必定是前几次她对谢明翊态度过于温和,以至于他生出了错觉。以往他虽待人疏离,可也没今日这样生硬,往常对她只是淡漠,如今居然对她甩脾气?
“喂,你怎么了呀!”她终于按奈不住,气得跺着脚,冲着谢明翊的背影嚷了一句。
谢明翊脚步微顿,却到底没有回头,快步出了公府。
待行至无人处,一直紧按着刀柄的手才倏地用力抽出了剑刃,一剑削掉了路侧的青竹。
关于秦绥此人,他知道的比卫姝瑶多。有些话本不该轮到他来说,可是……
谢明翊深吸了口气,掌心慢慢收拢。
他垂在身侧的拳头攥得很紧。
谢明翊收回剑刃,面无表情朝着沈府阔步行去。
谢明翊近日忙碌,好几日没有回沈府了。崔长顺一直在府中养伤等他,知道谢明翊今日要回来,早就备好了晚膳。
见谢明翊踏进小院,长顺立即迎上前来,笑着给他端上饭菜。
谢明翊垂下眼眸,坐下来安静用膳。长顺悄悄打量他,觉得他心情有点阴沉,可也不便多问。
谢明翊始终抿唇不语,吃完径自去了后院沐浴,而后换了衣裳,坐在案前处理事务。
长顺收拾了东西,又多看了两眼谢明翊。
但见他身着简朴衣衫,微湿的乌发未束,垂在肩侧,如云似瀑。他五官精致异常,纵使面无表情,也叫人感慨他容貌之盛。此刻他手捧卷册,眉梢含着不悦,带出几分阴沉气。
长顺一时恍惚。
谢明翊这番姿态,倒比他见过的王公贵族更显气度不凡,隐含迫人威势。
察觉长顺在看他,谢明翊擡眼望过来。
长顺努力让自己笑得灿烂些,先开口问:“大人今日瞧着心情不大爽利,可是有事?”
谢明翊盯着他,沉吟片刻,问:“你来府上有几日了?”
长顺忙应道:“快半旬了。”
谢明翊放下卷册,指尖点了点桌沿,轻睨了他一眼,“你若有话想说,今日恰巧我得空听听。”
长顺浑身一僵。他知道沈兴良将他送给了谢明翊,便是将他的生死全然置于谢明翊之手。
相处了这段时日,他知道这位大人下手极其利落,若非怜悯他这个残缺之人,怕是早就用上了狠辣手段。
可对方一直没有逼问,已经给足了他坦白的时日。
长顺沉默良久,低眸下去,轻声道:“我自幼孤苦无依,遭尽折磨,不知自己何处来,又该往何处去……直至到大人这里,才得了赐名。”
谢明翊漠然地看着他,一语不发。
长顺被他盯得冷汗滴落下来,声音带上了沙哑,道:“若您不嫌弃,小人愿跟在大人身边,只做崔长顺。”
谢明翊盯了他半晌,唇角微挑,似笑非笑地看着长顺。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我要听的不是这些。”
长顺满面是汗,忽地噗通跪了下来,眼中浮起了水汽。
“大人想必已知道我的来历。”他跪伏在地上,头压得很低,瑟瑟发抖,“但凡有用到小人之处,小人必定知无不言。”
谢明翊从案桌后走过来,半蹲在长顺身前,淡淡说:“我去过桂月山庄,也进了斗兽场。”
听闻这地点,长顺整个人身如抖筛,哑着嗓子道:“大人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便是。”
谢明翊沉默地看着他,盯着他脑袋上长出的头发,一茬一茬的,像春分后荒野上萌发的草丛。
“你当真想一直跟着我?”他慢腾腾问道。
长顺拼命磕头,脑袋撞在地上咚咚直响,“大人待小人关怀备至,小人愿为大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下辈子结草衔环!”
长顺还想再磕,额头忽被有力的手掌托住。
“行了。”
一声淡淡的话语,宛如救命稻草将长顺拉了起来。
长顺愣愣擡头,睁大了眼,眸中滚落下来泪珠。
“跟着我,会吃很多苦。”谢明翊轻描淡写地扫他一眼,道:“不比你在斗兽场吃的苦少。”
长顺连忙摇头,哑着嗓子应声:“小人不怕。”
谢明翊将长顺拉起来,按他在榻边坐下。
他取了药箱,随意捡出个药罐子,指腹抹了药膏,擦在长顺额头上。
冰凉的药膏化开,刺激得长顺身子一抖,可他心里却从未感到这般暖意徜徉。
待谢明翊给他上完药,长顺咬了咬牙,终于主动开了口。
“小人自幼被卖到宁康伯府,平日在府上做杂役。但每逢桂月山庄设场,就会被派去斗兽场。”
“宁康伯私贩人口,强卖良民为奴,还将人投入斗兽场以供权贵娱乐……秦绥发现了异样,宁康伯本想将他灭口,是九姑娘求情,才留了他一命。后来,秦绥离开了京城。”
“前两月,秦绥回了京城,九姑娘得知后,暗地里去接济过他。”长顺闭了闭眼,想起可怖的往事,不由得打了个颤,继续说道:“宁康伯动了雷霆之怒,将九姑娘好一顿训斥,此后把她幽禁起来。”
“那日我在后院打扫,听得软禁九姑娘的房中闹出不小动静。因我会些功夫,就悄悄上了一侧的屋顶,本以为有歹人闯入,谁知我看见……”
谢明翊双手抱胸,立在榻边,没有催促长顺,也没有开口打断他。
长顺吸了口气,咬着牙说:“宁康伯拿着鞭子,疯了似地打九姑娘……再后来,里面传来巨大的一声动静……”
“等宁康伯离开,我听见
长顺闭了闭眼,声音发抖,“九姑娘待人和善,平日里对我们也极好,孰料她竟然会那般惨死,还死在亲生父亲手中!”
谢明翊默了默,忽地伸手轻拍了下长顺的肩膀。
“当日院里有不少下人,能当场打死的,宁康伯便在府里打死了,寻不到借口处理的,便把他们发卖后,再暗中处死。”
“沈将军救你回来,你和他说过其中来龙去脉吗?”
长顺沉默良久,轻轻摇头,“不敢,我不能再给将军添麻烦。”
谢明翊心中了然,以沈兴良的性子,若是知道宁康伯做出这等人神共愤之事,必定会想尽法子告御状。
呵,可当今皇位上坐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谢明翊冷声嗤笑。
长顺被他眸中一闪而过的狠戾吓了一跳,止住了哽咽。
他拧着眉头,小声朝谢明翊道:“小人今日坦白此事,却不希望大人去揭发宁康伯,他朝野人脉颇广,又与宰辅交好,即便告到圣上那里去,怕是也会全身而退。”
谢明翊淡淡“嗯”了一声,让他下去自己就寝。
夜色已深,谢明翊静静站在小院里,望着厚重的云层出神。
今夜天气有些沉闷。
他也格外烦闷。
谢明翊觉得闷热,擡手解开衣领,露出胸膛前狰狞的疤痕。
他心底暗涌的情绪中夹杂着从未有过的一丝焦躁。
他答应沈兴良调查宁康伯,却不料最终牵扯到了英国公府。
秦绥如今得了英国公府庇护,宁康伯已经不便明里下手,自然会设法暗地里铲除。
英国公府终究不是皇室血脉,而宁康伯乃为先王爷之子,君臣始终有别。更何况,宁康伯府背后还有徐家。
谢明翊陷在阴影里,沉默良久。
他并不太在意宁康伯会如何对付秦绥,但——
秦绥在她身边啊。
谢明翊擡起幽暗的眼眸,指腹擦过锁骨下方微微隆起的红疤,莫名想起少女柔软的指尖拂过胸口的异样感觉。
自从那日在灵山寺与她相遇,他每回想要避开她的一切时,心里就会莫名生出这种烦闷焦躁。
庭院一隅的木樨树繁茂盛开,碎蕊散发的浓香丝缕飘入鼻息。
细雨如丝,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谢明翊不动声色地将衣领重新扣紧,微微呼出一口气。
他闭了闭眼,任凭雨珠缀满发丝。
再睁开眼时,眸底又归于一片平静。
自七岁起,谢明翊便甚少让自己睡得太沉,即便如今身在沈府,也不曾放松警惕。这日更是醒得格外早。
天色依旧黑沉沉的。
谢明翊独自坐在窗前,披着件薄衫,托着下巴微微出神。
听见长顺从外间走进来,谢明翊站起身来,垂眸道:“这几日我不会再回来。”
长顺知他要去营地,拿起谢明翊换下来的衣衫,照旧准备去洗衣裳时,却见谢明翊伸手扯了回去。
“大人这衣裳不洗么?”长顺愣了下,好奇问道。
谢明翊薄唇轻抿,淡淡道:“不用。”
长顺想起他昨夜回来臭着张脸,又闻到衣上留有的甜香气,当即明白了两分。
他露齿憨厚笑道:“大人近来可有烦心事,小人愿洗耳恭听。”
谢明翊沉吟片刻,才慢腾腾开口道:“……若是想起某人,便觉得心中烦闷,见她与旁人笑闹,更觉焦躁,是为何?”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与长顺说这事,只是莫名觉得长顺诚挚的神情瞧着顺眼不少,下意识开了口。
闻声,长顺愣住,小心翼翼道:“大人想起的这人,是女子吧?”
见谢明翊神色一沉,长顺忙诚恳道:“大人在乎对方,才会留意她一颦一笑,心中烦闷大约是大人有话想说可不知从何说起。”
“至于见她与旁人笑闹,也是因大人……呃,过于在意。”长顺悄悄打量谢明翊,他总不能把“吃醋”二字直白说出口。
“过于在意?”
谢明翊拧起眉头,似是自言自语。
长顺看他懵懂神色,眼神略微复杂,小声道:“小人只知,当初九姑娘心仪秦绥时,但凡秦先生冲别的姑娘多笑两下,九姑娘神色便焦躁不少。”
“后来小人听见,她的闺中好友说九姑娘是醋了。”
谢明翊表情微微一变。
他这是……醋了?
第二日陆青婉一大早就特意来寻卫姝瑶,兴高采烈地说连环案的凶徒已经抓到,是她兄长寻到的线索,罗淮英已经连夜去审问了。
这件事昨夜卫姝瑶也已经从兄长那里得知,早过了激动之时,听闻后神色并无太多波澜。
“这下咱们终于安心了,可以去鹿谷山秋猎了。”陆青婉眉飞色舞。
每逢秋日,皇帝都会前往鹿水河猎场围猎,京城的世家子弟们也常有同行。但陆青婉和卫姝瑶却更喜好去鹿谷山秋猎,那里林荫更盛,秋色亦是浓郁。
陆青婉絮絮叨叨说着秋猎计划,却见卫姝瑶无精打采的,再三追问之下,才得知卫姝瑶昨日与谢明翊闹了脾气。
卫姝瑶本不愿多说,可想起他冷冰冰的样子,气得糊涂,索性一并倒苦水诉于陆青婉听了。
末了,想起所说的赌约,卫姝瑶不服气道:“那个赌约我应了!我就不信他……”
“不信什么?”陆青婉笑眯眯地追问。
卫姝瑶看她眼里骤然闪过的犀利目光,话到了嘴边又绕了圈,气呼呼道:“我不信他还敢对我这样甩脸色,我定要让他后悔。”
陆青婉看着一脸郁闷的卫姝瑶,盯了她好一会儿,忽地放声大笑。
“瑶瑶,你抱怨的模样,像极了我表嫂和表哥斗气时。”她擡手去捏卫姝瑶软嫩的小脸蛋,哈哈大笑,说:“就是这样,又恼又气又舍不得骂他两句,跟个小奶猫似的,惹人怜爱。”
“我哪有!”
卫姝瑶听她调侃,烦闷心绪倏地被挤压成一团,继而炸开化作烟花,灼得她面颊瞬间扬起了一抹绯色。
笑闹归笑闹,陆青婉知道卫姝瑶是被气坏了,安抚道:“沈奕平日接触的三教九流比咱们多,他识人辨人的本事比咱们厉害。他或是担心秦先生对你不利,才出言提醒。”
卫姝瑶捧在手心的茶水刚喝下去,当即呛咳起来。
“他怎会担心我,我们不过几面之缘,咳咳……”卫姝瑶一边咳一边安慰自己似的,笃定道:“和秦先生相处了这么多日,我了解他的为人,他不是坏人。”
若秦绥想对她不利,这段时日他有许多机会下手,但卫姝瑶从未察觉任何异样。
陆青婉道:“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
听得陆青婉也站在谢明翊那边,卫姝瑶面色微沉。
昨日和谢明翊闹了不愉快,她一整夜都心绪不宁。她懊恼地想,若是当时就拉着他问个仔细,也不至于越发烦躁了。
何况连环案的凶徒也已经捉拿归案,秦绥早就洗刷了嫌疑,谢明翊为何会出言提醒呢?
陆青婉见卫姝瑶仍是闷闷不乐,笑嘻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明日咱俩去鹿谷山玩,权当散散心。”
翌日天未明,卫姝瑶便爬了起来,边犯困边梳洗妆扮。
“你昨日和秦先生说了今日不必过来么?”她打着哈欠,问宝月。
“秦先生知道的,先生还说功课不急一时,让姑娘好好散心呢。”
卫姝瑶这才点点头,眯着眼任凭宝月给她穿衣簪发。
直至到了鹿谷山营地外,卫姝瑶脑子还是晕乎乎的,哈欠连天。
刚下了马车,就见卫鸣远远上前来接她,“婵婵!”
卫姝瑶揉着眼,缠上了兄长的胳膊,“阿哥,我好困,趁着青婉还没来,借我个地方歇会儿。”
卫鸣神色一顿,咳了两声,皱眉道:“陆家兄妹天未亮已经出城,他们涪州老家的太祖母去世了,因怕小厮通报不及,路过此地时顺便给我说了声。”
卫姝瑶霎时瞪大了眼,睡意消散不少。她出门太早,必定正好错过了陆府去公府送信的小厮。
“你若赶车累了,歇息片刻再回府。”
说着,卫鸣就要安排人手送卫姝瑶回去。
卫姝瑶秀眉微皱,视线越过卫鸣的肩头,一眼看见不远处营帐的拐角处,站着道颀长身影。
是谢明翊。
虽还有些恼怒,但看到他时,卫姝瑶心中骤然一紧,接着就觉得心跳越来越快。
她浑身像被小猫挠爪似的,很想上前去问问谢明翊为何针对秦绥,其中是否有内幕?
他是真的……担心她吗?
可与那双清冷漆眸对上的一瞬,卫姝瑶又立即打消了这想法。
瞧那张冷冰冰的臭脸,她才不想去自找没趣呢。
卫姝瑶赌气别开了视线,转头对卫鸣道:“阿哥,不如你今日得空教教我练箭嘛。”
卫鸣面带难色,叹气道:“你也知道,那桩案子的凶徒已经落网,罗指挥使今日还需我回城协助,稍后你跟我一同回去才是。”
许是接连遇事不顺,卫姝瑶心中烦闷,嘟哝道:“你先回城忙吧,我找沈将军教教我。”
说罢,也不等卫鸣同意,卫姝瑶揉着眼,径自朝着营帐行去。
路过谢明翊身前时,她假装没有看到他,目不斜视,故意回头对一旁的宝月说:“对了,我让你给秦先生备的中秋贺礼,如何了?”
宝月莫名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小声应道:“都备好了,姑娘放心。”
卫姝瑶双手抱胸,轻哼了一声,声音提高些许道:“那就好,届时我亲自去探望他母亲。”
待主仆二人进了营帐,一直垂眸擦拭剑鞘的谢明翊忽地收拢了手指,将手中帕子用力攥成了一团。
他擡起眼,盯着对面的营帐门帘,不自觉望了许久才挪开视线。
眼前浮现着方才的娇俏身影。
虽只是稍作装扮,便已足矣惹人瞩目,引得众多守卫有意无意地瞥向她。
谢明翊眼神蓦地一冷,唇线抿得甚紧。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攥紧,莫名觉得心情有点儿沉闷。
谢一:老婆不理我,好烦
本章已经大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