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角小虞 作品

第125章 约会

第125章 约会

何已知策划的第一场约会……很糟糕。可以这么说。

两个人顶着铺天盖地的暴雨步行二里地回停车场时,他用雁行的方式让他打分。

“A是今天让你更爱我了,B是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C是忍受不了的窒息,d是你想把我扔进臭水沟闷死的程度。”

“你不会想听答案的。”

“……我知道了。”

看来是臭水沟。

几天之后,何已知卷土重来。

他吸取了第一次的教训,没有再相信网上的“约会圣地”,而是邀请雁行去了他上大学时经常光顾的旧书街。

那条街上有不少买二手书的摊贩,还有一家早该倒闭了,但愣是靠着老板的坚持和被没收手机的中学生茍延残喘下来的音像店。

何已知告诉雁行,这个音像店老板有很多国内外老艺术剧团的录像,都是网络上找不到的冷门剧目,老板既不愿意卖,也不准租,只能在店里看,因此他没有课的时候就会一个人过来,在音像店的小房间里看录像。

后来老板认识他了,破例允许他把光碟带出去,但是那些碟都太老,电脑的光驱识别不了,连转录都做不到,所以还是得用店里的老机器放。

“这是53年人艺的……这是旅行剧团的……”何已知津津乐道地介绍每一张碟,“还有这些国外的,我也都看了,但是有的找不到剧本对照,我也听不懂……”

古早录像画面模糊,几乎看不清人脸,每隔几分钟就会彻底花屏一段时间,台词也有杂音,但两个人看得津津有味。

最主要负责“有味”部分的是旧书街上买的路边小吃,这种学生多的地方自然也是垃圾食品的天堂。

临近傍晚的时候,两人被老板赶了出来,因为附近的中学放学了,有人早在上学前就订好了房间要来看碟打游戏。

中学生吵闹着一股脑跑进小房间,何已知把收拾好的碟片插回老板的私人收藏架上,他拿着刚刚看了一半的剧艺社的《复活》问雁行:“有趣吗?”

“你比较有趣。”

何已知脸一红,他也意识到自己今天表现得过于兴奋了,不仅在情节激烈时手舞足蹈,还时常抢角色的台词,比录像机更快地说出重要语句。

但是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也许是因为很久没来过,也许是因为有雁行在的缘故。

当他们坐在音像店小房间的沙发上时,何已知发现自己脑海中不理智的一部分在期待雁行将腿伸到他的腿上来,但是他知道不可能,所以他偷偷地把腿伸到雁行的腿样。

我又搞砸了吗?何已知搞不清楚。

前两天他把想带雁行去音像店看碟的想法告诉郑韩尼,当场就被好友吐槽:你是攒20块钱早餐费就跑去跟初恋开屏的初中二年级小男生吗?

何已知心说我虽然不是初中二年级,但确实是初恋,于是开屏也开得心安理得。

而且不知为何,他感觉雁行还挺开心的。

两人离开音像店,满大街都是放学的学生,穿着红白相间的运动服,三五成群地走在旧书街上。

迎面冲来一群穿着不符合天气的t恤的男生,校服系在脖子上,胳肢窝底下夹着篮球,边跑边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声,何已知伸手护住雁行,但其中一个男生路过时还是不小心撞到了轮椅,他惊呼一声,踉跄着跑远了。

“没事吧?”何已知问,声音有点气愤。

“没事。”雁行看着他,“怎么这么生气?”

何已知呼了口气,用烦躁的手揉乱脑后的头发:“想起了以前上学时,班上那些热爱运动的活跃男孩。”

“不喜欢男孩?”雁行挑起眉。

“……不喜欢运动。”

雁行笑了起来:“我要是上学的话说不定也是这些活跃的运动男孩中的一个。”

何已知想象了一下雁行衣衫不整地抱着个球,在街上像猿猴一样大喊大叫地狂奔的样子……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你不一样,”剧作家自动地修正了不切实际的想象,“你会等他们占好球场,发现打不过对手以后,才被电话催着出现。”

雁行很遗憾地摇头:“很开心在你心里我是这种校园男神的形象,但是我并不擅长打球。”

“什么叫做要是上学的话?你没有上学吗?”何已知发现他话里的盲点。

“我只在学校上过几年小学,”雁行望着街上的学生,“之后一直靠训练间隙聘请家庭教师学习……十五岁的时候差一点到这附近的中学读书,但是最后还是选择了出国训练。”

所以他看这些的眼神都很新鲜。何已知醒悟过来。

“走吧,差不多回去了。”雁行眯起眼睛,看向缓缓落下的夕阳。

“等等,”何已知拉住他的手,“我们去学校里看看吧。”

“为什么?”

剧作家耸了耸肩:“心血来潮。”

这一心血来潮的结果就是三个小时以后,太阳的余晖彻底消失,他们顶着看不清形状的星星和月亮,黑暗的中学校园里移动。

混进校园的过程并不算太困难,何已知领着雁行围着学校外围转了半圈,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学生们用来逃课的通道:两根间隔比较宽的栏杆。

他先把人带进去,再将轮椅折叠好拉进来。

第二天是周末,所以这天早早地熄了灯。所有的教学楼都是黑的。

本来只打算在学校里转一圈,看看操场、绿化什么的,但当他们准备离开时,何已知看到雁行的眼神飘到了黑暗的教学楼上。☆

“你想去看看教室吗?”他用提议的语气问。

“不可以吧?”雁行的表情有些不确定。

“有什么不可以?”何已知感受到一些公序良俗的美好品德在离他而去,但他并不在意,“我们已经闯进来了。”

“但是……”雁行望着一楼挑空的教学楼,要去教室就必须上楼,“这里没有电梯。”

何已知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手电筒,塞到雁行手里,接着在他面前蹲下,拉着他的手环过自己的脖子。

“你干什么?”轮椅上的人发出惊讶的呼声。

“背你啊。”何已知自然地说。

他一只手抓住雁行的胳膊,一只手穿到身后,快速地站起身,失重让雁行用力勒紧手臂,得逞的剧作家腾出手来,托住他的大腿:“轮椅留在楼下就行了,反正也没有人。”

雁行将手电筒的光对准教学楼的楼梯:“你不嫌累吗?”

何已知迈开步子向上走去,让自己听起来十足自信:“我每天骑3小时自行车。”

说这话时的何已知其实并没有想到,稍后他会把这整栋楼都爬一遍。

起因是他们在二楼时,雁行忽然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他的胸口紧贴着剧作家的后背,何已知不无着迷地听着两个人重叠的呼吸和心跳。

“什么,鬼吗?”他开玩笑地问。

“不,是猫。”

雁行似乎是认真的。

他说他听到楼上有猫叫,循着声音让何已知爬上了四楼,他们在四楼楼道转了一圈,只隐隐约约能听到微弱的叫声。

何已知觉得可能在门的教室里,找到了这个叫声的来源——

一只被粘鼠板粘住的小猫。

何已知用手轻轻地撚开胶水,将倒霉的小动物从粘鼠板上一点点地扯下来。

小猫的半边身子都被胶水和口水打湿了,即便如此,它还在用力地舔着自己,而这除了让被粘住的毛变得更湿粘得更紧以外,没有什么作用。

它的嘴里也沾上了一些胶水,发出的叫声时大时小,因此影响了他们判断方位。

雁行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一只手扶着何已知的背,为他用手电筒打光。

“这就是高中的教室,”何已知告诉他,“没什么特别的吧?如果是高三的话,桌上的教材会堆得像山一样,这间应该是高一,或者高二刚分班,就像空的一样,大家都没什么东西。”

“我以前就坐那个位置。”他指了指教室后面,“靠着墙,把书立起来侧面一挡,上课做什么老师就看不到了。”

“这是你的高中?”

“不,我大学才来的蓟京。”

雁行失语片刻,感情他们莫名其妙地闯入了别人的学校,这人还理直气

壮地对着别人的桌椅板凳回顾自己不好好学习的往事。

该说什么呢……真不愧是何已知。

“中学长的都一样。”剧作家说。

撕拉一声,伴随着一连串猫叫,小猫总算从粘鼠板上分离了下来。

雁行用手电筒一照,粘鼠板上全是一丛丛沾下来的猫毛。

他砸了咂舌:“你也太不小心了,小家伙。”

“我已经尽力了。”何已知用袖子擦掉小猫身上的胶水。

“我说的是这个小家伙,你算什么小家伙——”

他话音将落,教室外突然划过一道手电筒的亮光。

有人来了!

雁行暗灭手机的射灯,从凳子扑下来,落在何已知的身上,剧作家在黑暗中发出一声闷哼,随即被他捂住嘴。

他们听到有人哼着歌靠近,脚步拖沓地从外面经过,电筒的光芒从两人头顶一闪而过。

何已知在他手下哼哼了两声。

雁行警告地看着他,更用力地捂住他的嘴。

何已知也更用力地用鼻子哼哼。

雁行捏住了他的鼻子。

何已知像案板上的鱼一样挣扎了起来。

脚步声越走越远,雁行松开手,低声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要说——”何已知喘了口气,在脑子里转了转这些事情的重要程度,“第一,我快死了。”

雁行看着他,不为所动。

“第二,猫跑了。”何已知举起手,两只手都是空的。

“跑哪去了?”

“不知道。”

何已知吸了口气,屏住呼吸:“第三,你压到我的……下半身了。”

说罢,剧作家绝望地闭上眼睛,为自己的生理反应亵渎了神圣的学习场所感到发自内心地抱歉。

他不是故意的,但是——他刚刚救了一个弱小的生命,和他的男朋友一起,这个人现在就趴在他的身上,两人的身体紧紧压在一起,更不用提他们还处在可能被人发现的刺激之中……这真的不能怪他。

“我知道啊。”

何已知猛地睁开眼睛。

雁行慢条斯理地提醒他,自己在车祸中失去知觉的是右腿和左小腿,不包括左边大腿和整个髋部,他当然知道那硌着他大腿的带着体温的东西是什么——还能是什么呢?

“总不能是猫吧?”雁行嘴角划过一个笑容,被从窗户外渗入的月光点亮,冷色调的光衬托出他的五官,为他的下巴和垂下的头发增添了一种迷人的色彩。

何已知再也受不了更多调笑,擡手按住他的后脑勺,用嘴封住那对恶劣的嘴唇。

两人接触的一瞬间,一道无形的电流从浑身上下涌入心脏。

何已知没有闭上眼睛,周围是完全陌生的环境。

即便中学大都长得相似,但是地板砖缝的形状、桌子的木纹、黑板的颜色、天花板上吊灯的分布……无处不在提醒他,这不是你的教室。

这不是你们的学校,这不是你们的回忆,这是属于其他人的东西。

何已知突然意识到这样的事实:他和雁行的缘分是如此的稀薄……

他们不是老同学,不是同乡,没有共同的事业、兴趣、爱好,他们的过去并不相交,未来也是。

把他们维系在一起的是混乱不堪的初遇、长久的分离、生死刹那的火光,以及,别有用心的相互靠近,假如这些环节里的任何一根巧合的指针摆向了其他方向,他们都不会拥有这一刻。

这个想法让何已知感到一阵心慌,不由自主地颤唞起来。

他放开雁行的嘴唇,无声地盯着他的眼睛。

雁行也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视着,一动不动,贴在一起的身体能感受到彼此的热度,胸口坚实的心跳,以及在两人之间流转的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再次传来脚步声,还有与脚步声同步接近又离开的猫叫。

“猫被逮捕了。”雁行小声说。

脚步声走向了楼下。

何已知抱着他坐起来:“祝它好运。”

“也祝你好运。”雁行将剧作家的头发撩到耳后,亲了一下他的耳朵。

“为什么?”

“你这个状态还能把我背下五楼吗?”

假如雁行说话时能忍住不笑,并且不故意地用身体蹭他的下`身,让他刚刚冷却的血管跟打了激素似的再度喷张,何已知还能欺骗自己这是真诚的关心。

他按住唯恐天下不乱的男朋友,咬着牙说:“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