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不过
顾允珩把烟灰缸里火星殆尽的烟头倒进了垃圾桶，坐回沙发上。
他端起那杯热牛奶，果真像沈烁说的，温度刚刚合适。
他原本想今晚睡不着也就算了，公司还有两个合作项目要跟进，明天的拍摄计划也还有待完善，但此刻看到这杯热牛奶他又想试试，万一就睡着了。
顾允珩去洗漱，又回了两个紧急电话，等躺到床上已经凌晨一点。
困意袭来，他决定不去纠结那随之而来的梦魇，踏实地睡了。
第二天的拍摄工作正常展开。
第一场戏是沈烁的浴室戏份，地点在一个老旧的公共浴室。
斑驳墙壁上的横条窗户将阳光分割成一片又一片，好似一块斜着往上的金色阶梯，空气里浮动着大量的灰尘颗粒，破旧的浴室一半陷在昏暗里，一半陷在近乎灿烂的阳光里。
墙皮是破的，地上还堆着掉下来的青色石灰，水管和喷头都生着锈，泛着刺激嗅觉的生冷味道。
“里面的水检查过了吗？干不干净？”顾允珩问。
“顾导放心，水管和喷头是做旧的，里面全新，放出来的水是消毒过的自来水，不会有问题。”场务在旁边。
“你是新招来的？我以前没见过你。”顾允珩见这人眼生，问。
“顾导，我叫小卓，是分公司派来帮忙的。”场务回。
“好。”顾允珩不再多问。
顾允珩拿着摄像机，对准被分割后的片状阳光，聚焦那些浮动的颗粒，一点点捕捉光影的变幻。
“顾导，我穿这种裤子可以吗？不用再脱了吧？”
沈烁走到他前面，又解释一句，“副导让我来问你。”
顾允珩放下摄像机，自上而下看了他一眼。
沈烁上半身穿了件宽松白t，>
他的腿笔直修长，橘红的阳光给他全身打了一层胶片滤镜，白皙的双腿如同两块上好的玉髓，白得透光，很是晃眼。
顾允珩移开眼，“可以。”
“那就行，”沈烁得到答案却并不着急走，他靠近两步，在嘈杂的拍摄现场，偷偷问，“顾导，昨晚你没有浪费我的牛奶吧？”
顾允珩眉心一紧，面色透着几分警惕，他刻意忽视沈烁眼里那点期待，“倒了。”
“倒了？”
“不然呢？”
沈烁明显皱了一下眉，他没什么表情地回，“好吧，化妆师刚叫我了，我先走了。”
沈烁穿过来回走动的工作人员，很快消失在了门口。
顾允珩收回目光，他把手里的摄像机递给助理，换了台胶片相机，“让程海看着现场，我出去逛逛。”
沈烁化妆的地方就在浴室对面的平房里，沈烁过去的时候，纪枫也来了。
“你来这么早？几点起的床啊？”纪枫先打了招呼。
“六点。”沈烁坐在化妆椅上，“这里离酒店挺远，开车过来都要一个小时。”
“是啊，现在想要在港城找到这么破旧的地段，不太容易。”
纪枫回忆道：“其实快十年前，我和允珩合作第一部电影时，就已经不太好找了。”
沈烁知道顾允珩的第一部电影是一部公路片，拍摄地不仅横跨祖国大江南北，甚至涉及到国外许多地方。
“拍那部电影一定很累吧？满世界跑，还有大量的海上镜头，空中镜头，预算上肯定也有过困难。”
纪枫点了点头，“的确，那是一段非常艰难的日子。不过预算这些一直是允珩来解决，拍摄上……”
纪枫说到这里沉默了。
沈烁见他取下了眼镜，微微失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烁现在确信顾允珩和沈烁确实有那么一段故事，但不一定是爱情故事。
他猜测拍那部公路片时发生了一件让他们两人触动都特别大的事。
“昨天顾导的状态好像很不好，我去他房间找他的时候，看他抽了好多烟，昨晚睡得应该也不怎么样。”
沈烁克制地试探了一句。
纪枫闻言游走的眼神又变得灰暗，他说，“他见到我就会这样。”
沈烁故意吃惊地转过头去，“为什么？”
纪枫目光在他脸上绕了两圈，“其实你不用来套我的话，你要是想知道，可以去问允珩。”
沈烁咂舌，“有这么明显吗？”
纪枫似乎惊讶于他的毫不掩饰，竟笑了，“明显。”
“看得出来你对他没有坏心眼，要是他信任你，说不定会告诉你，说出来对他也会好些。”
纪枫缓缓靠在椅背上，“毕竟这件事他已经耿耿于怀快十年了，我希望他能彻底放下。”
沈烁思索了一会儿，玩笑道：“说这么多，纪前辈还真是一个字都没有给我透露。”
纪枫笑了两声，淡淡道：“找你们顾导去，你肯定更想他亲自告诉你，不是吗？”
沈烁：“那倒是。”
沈烁皮肤底子好，又因为是要淋水的画面，所以化妆师只是简单给他遮了额头的伤，涂了一层隔离就让他出去了。
沈烁出了小平房，隔了条水泥道路就是公共浴室，他准备直接过去，先接到了薄昂的电话。
以沈烁目前和他的相处模式，他没必要拒接，于是耐着性子接通了。
“薄总。”
“沈烁，早上好啊。”
薄昂的嗓音泛着清晨特有的喑哑，按理说很有魅力，沈烁却听得不自在。
“薄总这么早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我听小婕说你还在顾允珩的团队？还是当的……那种背景版吗？”
沈烁：“薄总问这个干嘛？”
顾允珩说过，他现在的主角身份是对外界保密的，沈烁自然也不能告诉他。
“是这样，我最近和几个朋友想投资一部科幻电影，也算是大ip改编，保守估计票房至少十个亿，我想让你来当男主角。”
沈烁眼睫闪了一下，他擡头往天上瞟了眼儿，并没有馅饼掉下来。
沈烁笑着问，“薄总，你这是看上了我的演技？你知道我的水平吗？”
在现在的公众认知里，他还是个没有演技的废物花瓶。
薄昂愣了下，很快说，“我看过你演的那些电视剧，你很有潜力的。”
“是吗？”沈烁被晒得有点热，他往旁边指示牌的阴影处移了两步，一只手搭在额前挡住阳光，“可是薄总，我还从来没有拍过电视剧。”
他拍的都是网剧。
手机一时安静。
沈烁估摸着说，“薄总要是没有其他事，我就先挂了。”
“等一下，拍电影这件事先不急，我听小婕说你跟着团队去了港城，刚好我这两天也要来，我们到时候见面聊，怎么样？”
沈烁捏了捏眉心，为难道：“不太行，薄总你也知道，顾导要求特别严格，就算是对一个背景版那也是极尽苛刻，我完全没有一点时间，实在对不起。”
他又着急说，“哎，顾导又发火了，在片场到处骂人呢，可吓人了，薄总不说了，我先挂了！”
沈烁迅速摁掉电话，才松了口气，侧身就看见面目阴沉的顾允珩。
顾允珩站在风铃树下，金灿灿的阳光穿过枝丫间隙洒落在他身上，明明是热烈的，但他眼底蓄着的冷意丝毫不减。
“极尽苛刻？吓人？”
顾允珩问他，“你就这么跟他说我？”
沈烁记着他把牛奶倒掉的事，应道：“我说错了吗？”
他没跟顾允珩多话，说完就穿过坑坑洼洼的小道，进了对面的公共浴室。
顾允珩回去时，现场刚好准备完毕。
程海过来问，“顾导，这场戏你要亲自拍吗？”
顾允珩点头。
程海背过身提醒，“沈烁，你可以把衣服脱了过来，我们这边马上开始。”
沈烁脱了衣服，只穿了条黑色短裤，踩了双人字拖。
他走过去，“我准备好了。”
“你先去试试淋浴，感受一下水温。”程海补了句，“这水是冷的，刚好剧本里傅临星洗的也是冷水澡，你忍着点。”
沈烁：“好。”
顾允珩正低头调试摄像机，余光里沈烁打开了喷头，水流哗啦啦击碎在他的手背上，阳光直射下，水珠闪过一些七彩的光晕。
沈烁的脸无疑是美的，他的身体同样遵循美学下的黄金分割比例，纤瘦，腿长腰细，腰腹平坦光洁。
顾允珩看去一眼，对程海说，“留这么多人干嘛？除了摄像组的，其他全都出去。”
程海拍了下脑门，“差点忘了。”
他连忙去撵人。
顾允珩走到沈烁身后，“这水会不会过敏？”
沈烁直起身来，“挺干净，不会。”
“知道等会儿要演成什么样子吗？”
“傅临星一个人洗澡，又不是跟谁鸳鸯浴，能演成什么样子？”沈烁把喷头放到支架上，散漫道。
“对，”顾允珩盯着他，别有深意地说，“要纯粹，我不允许有任何心眼。”
沈烁凝眉，目不转睛看着顾允珩，随即轻笑道：“顾导说得对，我肯定会好好演，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也会好好做。”
顾允珩目光锁住他，冷冷道：“那最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