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他
沈烁的手指僵冷，在微微燥热的空气里，像一截冰棱。
他抽出手，面无表情看着顾允珩，“是有点事，但不重要，开拍吧。”
沈烁只需要被纪枫一推，接着把眼睛闭上就好，在威亚的保护下稳稳落入水中就好，这不是什么难事，他不停告诉自己。
顾允珩却没有答应，他侧过身去，招呼程海道：“拍摄先暂停。”
程海神情一愣，小跑着过来，“怎么了？出啥事了顾导？”
顾允珩动手解开沈烁身上绑着的绳索，“我先跟他聊聊。”
“聊啥啊？顾导，我们只有三个小时，现在都过去一个小时了。”程海挠着本就不多的头发，“耽搁不起哦。”
顾允珩给了他一个眼神警告，“趁现在闲着，多拍些外景镜头，我今晚检查。”
程海瞪大了眼睛，“好，好，我马上去。”
顾允珩没再多话，拽着沈烁手腕往前走，没想到沈烁直接把他甩开了。
顾允珩错愕地看向沈烁，沈烁只是抿了下唇，“顾导，我没什么需要聊的，直接拍吧。”
沈烁讨厌因为自己耽误拍摄进度，而他恐惧威亚这件事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解决，没必要浪费时间。
“沈烁！”顾允珩拽起他的手，沈烁的指尖还在颤抖，“你确定你可以正常拍摄？”
沈烁攥紧拳头，微颤的指尖被他握在自己的手心，“可以。”
“那好。”顾允珩没再犹豫，他重新给他系上绳索，迅速装上安全扣，啪嗒一声，安全扣被系紧了。
顾允珩面色冷峻，视线往下，看到沈烁苍白的唇色时，又呼出一口气，软着嗓音道：“沈烁，要是拍不了，随时可以叫停，明白吗？”
沈烁嗓音沉闷，“顾导，别这么啰嗦。”
顾允珩瞳孔微缩，怔了片刻，却并没有跟他置气，他右手轻轻落在了他的肩膀，顺着说了好。
程海得了指令，“现场准备！”
补完妆的纪枫走回了沈烁身边，“什么情况？允珩拉着你说什么说这么久？”
沈烁摇头，面无表情地说，“无关紧要的事。”
纪枫挑着眉头，他轻笑道：“敢用这个态度对待允珩，也就只有你了。”
沈烁笑了，“前辈也可以。”
纪枫摆手，“我可不敢。他凶起来我也害怕。”
“沈烁，纪枫，你们准备好了吗？”程海站在摄像机屏幕前，问道。
两人同时点头。
“好！准备！”
程海吼着，“a！”
拍摄开始。
纪枫抓着沈烁的脖颈，把他按在了桥栏之上，“以后还敢顶撞我？还想逃？”
“傅临星我告诉你，没有人能从我手下逃走，除非……我玩腻了。”
桥栏低矮，只在沈烁腰际，他腰向后曲着，大半个身子被纪枫压到空中，没有任何支点。
午夜的风迎面而来，沈烁宽大的白衬衫灌满了风，细窄的腰线隐隐约约，仿佛一只手就能掌控。
顾允珩站在显示屏前，沉默地看着，他在心里数着节拍。
“一、二、三……”
下一秒，纪枫半截手臂托起沈烁的腰。
程海拿着喇叭命令道：“大家准备，拉！”
场务和道具组一共五个男人紧紧抓着手里的绳索，往后发力。
沈烁被纪枫揽住腰，脸刷一下就白了，台词被他断断续续说出口，“你…你要干什么！宋祈年，你放开我！”
纪枫眼中满是戾气，唇角勾着一点狠厉的弧度，就这么把沈烁推了下去。
失重感瞬间来临，沈烁最强烈的感觉是心脏被人揪住，狠狠往上提，他没有办法呼吸，耳畔是疾厉的风声，像是一把利剑刺破空气，挑动他的鼓膜震颤，在心跳几乎停滞的那一刻，他被身上的绳索兜住了，粗糙的绳子还有冰冷的铁扣剐蹭着他的皮肤，带给他刺痛的安全感。
桥上的人早就撤了下来，散在两岸。
顾允珩和程海都在船上，摄像机正对着沈烁，一共五个机位。
顾允珩一眨不眨看着屏幕，捕捉到沈烁一闪而过的痛苦神色，他吩咐道：“让他们拉稳点。”
程海拿着大喇叭又赶紧吼道，“拉慢点，慢点！”
绳索勒着的地方都特别疼，但是沈烁依赖这种痛觉，就像顾允珩说过的，只要他成功拍了一次威亚戏，他就不会再害怕，不会对那次失误耿耿于怀，也不会时不时梦到粉身碎骨的场景。
“嘭！”
他胡乱想着，绳索撕裂的声音穿透风声，炸裂在他耳边。
“嘭！”
又是一声，沈烁的身体重重往下一沉，没有上一世铁环摩擦绳索的簌簌声，绳索直接从半空绷断，沈烁完全来不及反应，整个人直直砸向水面。
利剑穿透般的风声几乎刺破耳膜，沈烁感觉心脏被人捏碎了，沉甸甸地装满胸腔，他试图抓住什么，只有空气。
所有感官和他的梦魇重合，他无法思考，冥冥之中却知道这不是梦，不是醒来喘两口气就够了。
又要死了吗？
“沈烁！”
他好像听到顾允珩叫了他的名字，缤纷错乱的脑海里生出一点儿侥幸，也好，现在死了，顾允珩应该不至于太伤心。
沈烁落入水中。
“顾导！顾导！”
“顾导，有救生员，你跳水干什么！”
“顾导，快回来！”
程海在船上猛拍大腿，团队的工作人员竞相呼喊着，现场乱作一团。
简言也冲动地要往河里跳，纪枫在他旁边拦了一手，“一颗豆芽菜，逞什么强？”
简言怔住，本能要顶嘴，但一看对方是纪枫，张了张唇，什么也不敢说。
纪枫：“这是人工河道，静水，不会被卷跑了。也就七八米高度，掉下来只要不撞上石头，不会出什么事。”
简言哦一声，拼命往前够身子，眯着眼想看清水中的场景，纪枫扯了他一把，“别掉下去了。”
水中传出动静，顾允珩怀里搂着个人，喊道：“人在这儿，医生！把医生叫过来！”
简言仓皇地跟纪枫道了谢，急急忙忙跑去找医生。
顾允珩抱着沈烁走上了浅滩，安全员紧随其后，“怎么会昏迷？呛水了？”
另一个安全员说，“这么短的时间，应该不至于，是不是磕到头了？”
顾允珩闻言心一惊，他右手打着颤摸了摸沈烁的后颈，揉了两下他松软的头发，没有染上血迹，“没有。”
顾允珩把沈烁平放在草地上，团队的人严严实实围了一圈，各个脸上写满焦虑。
医生很快来了，他检查了沈烁的眼睛还有口鼻，探了他的脉搏，“没事没事，呼吸是正常的，就是心跳有点快。”
程海在旁边说，“已经叫了救护车，马上就到。”
沈烁双眼紧闭，眉心拧得很紧，他浑身湿漉漉的，纯黑的头发一缕缕贴着冷白的脸颊，眼睫时不时抖动两下，简言趴在他身边，哽咽着叫他的名字，但无论如何他就是不睁开眼睛。
顾允珩用手背试了下沈烁额头的温度，没有发烫，“程海，今晚的拍摄结束，让大家回酒店。”
程海大着嗓子吼道：“去去去，把设备收了，都先回去。”
围着的众人陆陆续续散去。
程海也跟着要走，被顾允珩一个眼神钉在原地，他吞了吞口水，保证道：“我明白，顾导，我去查，我马上去查！”
程海走之前，嘟囔一句，“也真够怪的，明明设备检查了千遍万遍，开拍前也反复查看了，安全扣和滚轮都没出问题，绳子竟然断了……”
“明早，我要结果。”顾允珩说。
程海不敢怠慢，飞速走了。
“不…不要！”昏迷中的沈烁忽然急促地叫了两声，瘦削的手臂在空中抓了两把，什么都没抓住，“不要……”
他睫毛簌簌眨动，两只手更加凌乱地挥舞着，顾允珩指尖刚触及他的手臂，一只手就被他牢牢锢在了怀里。
沈烁的力道大得吓人，两手用尽全力扣紧了顾允珩的手腕。
简言看见顾允珩手背被扣出了血痕，神情微变，下意识想要安抚沈烁把手松开，但他一动弹，就被顾允珩制止了，“别动他。”
简言只好收回手，任凭血痕变成血珠。
顾允珩另只手轻柔地擦掉沈烁鼻尖的冷汗，“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吗？”
简言一愣，“不知道。应激反应”
顾允珩转而问，“他为什么害怕吊威亚？”
“烁哥怕吊威亚吗？”简言摇头，“这是他第一次吊威亚的戏，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在酒店他确实提了一嘴，但当时我也没有在意。”
顾允珩知道问不出来什么，又垂眸看向沈烁。
顾允珩帮沈烁把挡在眼前的头发拨在了耳侧，动作是他都没有注意的温柔，远处，救护车的声音传来，沈烁的眼皮不安地一抖。
他骤然松开顾允珩的手，捂住心脏别到一侧剧烈咳嗽。
人总算醒了过来。
来啦，不好意思晚了些~
今晚正常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