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一暗
“咳咳咳~”
沈烁短时停不下来,咳得涨红了脸,面颊终于显出些血色。
他一只手紧攥着胸前的衣服,仿佛这样就能让过快的心跳平稳下来。
昏迷时沈烁迷迷糊糊中又做了那个梦,摔得支离破碎的噩梦,但这次他抓住了什么东西,他没有看清,直觉可能是凸出的遮雨棚,是窗户上的铁栏杆,是树干,不管是什么,他只管抓住不撒手,然后他就真的等来了解救的人,等来了救护车。
咳嗽中一上一下起伏的蝴蝶骨被轻碰了下,沈烁恍惚转过身去,顾允珩目光锁住他,在他脸上扫了一圈,确定他没什么大碍后,收了手,淡淡地问,“没事吧?”
沈烁摆手,还是抑制不住大口喘气,借此缓解乱了节奏的心跳。
失重感带来的后遗症经久不消,直到救护车驶到眼前,沈烁呼吸才慢了几分,他两手自然下垂,胸前衬衫的褶皱像是新生婴儿的脚底,擡眼的那刻,他注意到顾允珩血迹斑斑的手。
顾允珩往后藏了几分,“救护车来了,简言,你先送沈烁过去。”
沈烁目光从他的手移到他的脸上,“你的手怎么回事?”
他后知后觉,“我抓的?”
“可不是吗?烁哥,你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忽然就抓住顾导的手,手劲儿可大了。”简言在一旁担忧道。
沈烁没回应,眉头皱得很紧,原来梦里面的救命稻草是顾允珩的手。
救护车里下来两个护士,着急问:“病人现在什么情况?”
沈烁站起来,不经意间又捂住胸口,他说,“没什么大碍,麻烦你们走一趟了。”
沈烁并不想去医院。
顾允珩却开口道,“他刚才溺水,救上来后昏迷了半小时,一直心悸,需要去医院做一个全面检查。”
“我不去。”沈烁背过身去咳嗽两声,“我没事。”
“简言。”顾允珩看向简言,“你带他去。”
“啊?”简言无措地往沈烁身边靠了靠,“烁哥,要不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
简言试探着往前推了一下沈烁,他却站着不动,“顾允珩,我不去,我想回去睡觉。”
顾允珩看着他,须臾,缓慢地吸了口气,“我送你回去。”
简言不合时宜地插嘴道:“顾导,我…我开车来的,我可以送烁哥回去。”
顾允珩扫了简言一眼,简言立马低下头,在心里责怪自己又嘴笨了,“顾导,我,我一个人把车开回去也可以……”
“纪枫的房车出了问题,可能要麻烦你送他们回去,”顾允珩客气地说,“沈烁交给我。”
纪枫?
“行行行,那我现在就去找他们,”简言走出去几步,又回来附在沈烁耳边,“烁哥,我,我这不是抛弃你哈,我在酒店等你。”
沈烁无所谓谁送他回去,只要他能尽快休息就好,他挥挥手,让简言去了。
沈烁上了顾允珩的车,他没有选择副驾驶,而是疲惫地坐在后排。
顾允珩从后备箱拿了一件他的外套,雪白的衬衫样式,非常简单。
他丢给沈烁,“披上。”
凌晨以后,气温降了不少,晚风吹在湿冷的身上,也让人牙齿打颤,感冒还没好的沈烁接连打过几个喷嚏了。
沈烁看了眼同样湿漉漉的顾允珩,“你的呢?”
顾允珩反应了会儿,“只有一件。”
“那你披着吧。”沈烁把外套还给他。
顾允珩没接,他好笑地盯着他,“沈烁,你在跟我客气什么?”
沈烁在心底哦了一声,乖乖收回手,他把顾允珩的外套铺开,像一张毯子一样搭在身上,宽大的衬衫把沈烁完完全全罩住,衣领刚好戳在沈烁瘦削的下巴,呼吸里是顾允珩的味道。
毕竟是夏天,顾允珩犯不着开暖气,他只是叮嘱沈烁不要睡觉,睡着了容易感冒。
“我本来就感冒了。”沈烁不管他的话,靠在窗边闭上了眼睛。
他窝在后座一角,打湿的头发贴在耳后和额头,发梢已经慢慢变干,显出松软蜷曲的弧度,他安静地不说一句话,没过多久,似乎睡着了。
然而顾允珩不让他睡,“沈烁。”
沈烁睁开眼,蔫蔫地看向后视镜,恰好能看见顾允珩如墨般的一双眼睛,眼底漆黑幽邃,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又闭眼,顺势道:“说。”
“对不起。”顾允珩道。
沈烁再次睁眼,眼底闪过疑惑,这不像是顾允珩会说出的话,他下意识想问一句什么,但他明明听清楚了,这样问就太蠢,于是他只说,“不怪你。”
一般威亚的安全问题都出现在诸如安全扣和滚轮这样的设备连接处,谁能想到好好的绳索会断?
“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顾允珩说。
沈烁不甚在意地摇头,“绳子老化了而已,没什么好交代的。”
顾允珩:“不是,”犹豫后他还是说,“这一整套设备都是全新的,质检合格。”
沈烁眸色一闪。
顾允珩沉声道:“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我的问题。”
沈烁扯了扯下滑的外套,“嗯,那就给我个交代。”
一时无人说话,只有发动机的低鸣,像是绝佳催眠曲,沈烁嗅着顾允珩外套清浅的薄荷香,安心得昏昏欲睡。
“沈烁。”顾允珩诚心不让他睡觉,在他快要进入睡眠时,又叫了他的名字,叫一次不答应,他就叫第二次第三次。
“顾允珩!”沈烁语气暴躁,“你故意的?”
“别睡觉,回了酒店洗了热水澡吃了药,再睡。”
沈烁没应声,眼皮半阖着。
“跟我聊聊吧,”顾允珩突然又说。
他嗓音冷冽却温柔,“你为什么害怕吊威亚?”
“就像顾导说的,”沈烁稀松平常的语气,“第一次,大家都会很害怕。”
“不是因为这个,你不用骗我,”顾允珩一针见血,“是以前发生过什么?在片场吊威亚出了事?”
顾允珩睨向后视镜,狭窄的方形镜面只框进了沈烁半张脸,他看见他弯了弯眼睛,而后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顾导尚且不愿意透露半分,怎么老想着挖我的秘密?”
“我有什么秘密?”
“为什么不能坐飞机?为什么见到纪前辈会难过?”
顾允珩眉梢轻挑,“难过?怎么看出来的?”
沈烁:“你不开心了抽烟会抽得特别凶,还有……你不太敢看纪前辈的脸。”
顾允珩想了会儿。
“观察很仔细啊,”他轻笑着,声音泛着点儿落寞道:“的确。”
沈烁:“为什么?”
他知道顾允珩不会回答,果真他也在沉默,于是沈烁直说:“顾导你看,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我们互不干扰,我不问你,你也别打扰我睡觉了。”
沈烁挪了下位置,又闭上眼睛。
只是没多久。
“到了。”顾允珩说,“下车,我陪你上去。”
沈烁蹙眉,往外一看,果然到了。
顾允珩一边跟他聊天,转移注意力,一边加快速度,就是为了早点把沈烁送回来,不让他湿着衣服睡着了。
他停好车,打开了沈烁那头的车门,拿过自己的衬衫,“下来,一起上去。”
沈烁里侧的衣服湿透了,顾允珩在明亮环境里,在较近的距离下,才发觉他这件打湿的白t有点透,某些极具暗示性的地方若隐若现,细瘦的腰际也被完全勾勒出来。
若是坦坦荡荡脱光了,反倒不那么惹人遐想,这样……偏偏别有一番意味。
沈烁无奈准备下车,不料被顾允珩一把按了回去,“等一下。”
顾允珩又把白衬衫丢给沈烁,“先穿在外面。”
沈烁接住衬衫,低眸看向自己打湿的全身,霎时明白顾允珩的意思,他无所谓地说,“都是男人,这有什么?”
顾允珩:“穿上。”
“这么晚了,大街上都没什么人,酒店里更是遇不到人,何必呢?”
顾允珩紧盯他,“我不是人?”
“哦。”沈烁缓慢点了点头,又问,“那你这件衬衫能送我吗?”
顾允珩想也没想,“送你。”
沈烁说了好,又在顾允珩面前把车门合上了。
顾允珩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车窗外也看不清车内的情况,但只十来秒,沈烁就打开车门,下了车。
完全打湿的白t被他握在手里,他正认真扣着白衬衫的第三颗扣子,锁骨那一大片白皙的肌肤暴露无遗,他没有注意到顾允珩眼神一暗,只说,“你这扣子有点紧啊。”
顾允珩喉结尖儿滚了滚,问,“你直接穿了我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