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他的床
沈烁不管不顾敲响了对面的门。
等待的间隙他靠在门框上，闭眼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顾允珩打开门的瞬间，他费力睁开眼睛。
眼皮跳了下，沈烁自上而下扫了顾允珩几眼。
顾允珩显然刚运动完，此刻穿着修身的运动t，偾张的肌肉显露无疑，线条流畅，轮廓分明，他面上薄汗涔涔，汗水流淌过锋利的下颌线，擦着喉结尖儿滑到衣襟里，说话时还带着点儿喘息的劲儿，“什么事？”
沈烁觉得要是再看一会儿，他瞌睡就要没了，他别开脸，“薄昂来找我了，我不想应付他，我只想睡觉，能不能借宿一个早上？”
沈烁说完，搂着毯子往他手臂下一钻，“睡沙发就行，我不动你的床。”
他非常识趣地睡到了沙发上，呢喃道：“你房间温度有点高啊。”
沈烁把毯子叠了两下，当做枕头放在了沙发一边，“顾导，麻烦动静小点。”
他找好了舒服的姿势，面朝沙发靠垫，只留给顾允珩一个后背。
顾允珩默默看他做完一切，见他真的只是来睡觉，也就随他去了。
他放慢脚步走到落地窗前，关闭还在运作的跑步机，嗡嗡的电音声消失，窗外狂风骤雨的呼喊成了唯一的背景声。
顾允珩靠窗看了会儿，在天际线那道闪电到来之前，拉上了灰白的窗帘。
沙发上的人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睡着了，顾允珩只淡淡望去一眼，拿上衣服进了卫生间冲凉。
出来时，顾允珩整个人清爽不少，他没有用吹风机吹头，只随意用干毛巾擦拭两下，目光不自觉又落到沈烁身上。
沈烁虽然瘦，但是并不矮，他睡在沙发上，两条腿被迫曲着，窗外惊雷砸下的时候，还会受惊似的缩一缩，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顾允珩站在茶几旁，低眸看了许久，还是走了过去。
他轻松抱起沈烁，往里侧的床走去。沈
烁很轻，身上温温热热的，松软的头发一直蹭着他的手臂，很痒。
没走两步，沈烁就醒了，他迷茫地睁开眼，紧皱着眉看向顾允珩，看上去不太高兴。
顾允珩知道是自己弄醒他了，他顿住脚步，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沉着脸。
不过沈烁看清是他后，又闭上了眼，他两手勾上顾允珩的脖颈，嗓音黏糊糊地说，“热，不要盖被子…”
顾允珩看他要求得如此自然，转而想把他扔回沙发，可怀里的人额头磨着他脖颈那一片肌肤，喃喃一句：“还是顾导好啊。”
他把他抱到了床上。
顾允珩探手感受了沈烁的体温，确定没什么问题后，他回到客厅把沈烁带过来的毯子盖在他身上，担心他说热，还调低了空调温度。
顾允珩拉上里侧的玻璃门，回了客厅。
手机来了消息，助理说他要的资料已经发到邮箱。
顾允珩打开电脑，刚点开最新一封邮件，敲门声响起。
顾允珩拧眉看了眼隔壁睡着的沈烁，快步过去开门。
来人是薄昂。
对面的门开着，简言站在门口，战战兢兢望过来，偷偷用唇语求着他把人赶走。
顾允珩收回视线，“有事？”
薄昂往里看了眼，只能看见空无一人的客厅，“听沈烁助理说你就住在对面，我过来打个招呼。”
“不请我进去坐坐？”
“没有这个必要。”顾允珩作势要关门，薄昂伸手拦住了，他唇角扬着笑，“顾允珩，我们关系什么时候差到这个地步了？”
“好歹是从小到大的朋友，你这也太不给我面子了。”
顾允珩眉梢轻挑，“那就识相点，别再找上门。”
“你！”薄昂神情一急，倏地又笑了，“老实说，我也不是来找你，我来找沈烁。”
他唇角扬着，肯定地问，“沈烁在里面吧？”
“不在。”顾允珩又要关门，薄昂手提纸袋伸了进来，“我不是非要跟他见一面，这是我给他带的东西，麻烦顾总帮我给他。”
顾允珩没接，薄昂自己放在了柜台最上方，“顾总，我对沈烁是真心的，希望顾总不要棒打鸳鸯。”
薄昂离开。
简言连忙走过来，压低声音道：“顾导，烁哥在睡觉吗？”
顾允珩点头。
“顾导，这件事怪我，我忘记把烁哥鞋子藏住了，刚才薄总本来都准备走了，发现房间里烁哥的鞋子还在，反倒是拖鞋少了一双，就觉得烁哥根本没有出酒店……”简言又解释，“但我绝对没有透露你住在对面，真的！肯定是他早知道了。”
顾允珩应了声，“没事。”
“你们怎么站在门口？”
纪枫刚好从楼下上来，手里提着热气腾腾的早餐。
“前辈。”简言点头，问了声好，转头对顾允珩说，“顾导，烁哥醒了你让他直接回来就行。”
简言准备关门，纪枫把他叫住，“欸，那个小助理，刚好多买了一份早餐，你拿去吧。”
“嗯？”简言眨巴眨巴眼，赶紧跑过去接住，“谢谢前辈。”
看着简言关上门，纪枫开口道：“啥情况啊？刚才我怎么看见薄昂了？他来找你吗？”
“来找沈烁。”
顾允珩侧身让他进来，纪枫手里提着的食品袋发出稀碎的响声，他看了他一眼，“小声点，有人在睡觉。”
纪枫微微震惊，“金屋藏娇？谁啊？”
顾允珩还没回答，纪枫一下想到刚才简言说的话，“沈烁？他怎么睡在你的房间？”
“为了躲薄昂。”
纪枫有点懵，“他们两人有什么关系吗？”
顾允珩眸底一沉，“当然没有。”
纪枫看他这反应，心里有点数了。
“允珩，你还记得吗？他中学，大学的时候就爱搞这一套，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是你在乎的，他都要抢到手。”
“你说，他现在会不会也是这种心理？”
“不会。”顾允珩当即否定。
“为什么不会？”纪枫笑了笑，“你是想说你根本不在乎沈烁？”
“管这么多？”顾允珩眉心的褶皱深了几分，须臾，他看向纪枫手里提着的纸袋，“买了什么？饿了。”
纪枫扑哧笑出声来，碍于沈烁在睡觉，他又强制憋回去了，“放心，有你喜欢的。”
“我去厨房拿盘子。”
纪枫走进厨房，顾允珩则坐回沙发，电脑屏幕显示着他刚才打开的那份邮件。
这是他找助理调查的沈烁资料，从他的身世到演艺经历，诸如演过的各类网剧，曾经出圈的造型，以及他每次被黑的缘由，被黑的时间……应有尽有。
“嘴上不承认，行动却不会说谎，你不在乎他你调查他干嘛？”
纪枫端着盘子走过来，上面放了吐司、三明治，还有两个紫薯包。
他自己咬了口吐司，俯下身来，跟着顾允珩一起看沈烁的资料。
顾允珩：“我想知道他为什么害怕吊威亚，知道原因才能知道怎么解决。”
纪枫没怎么听他解释，只在看到沈烁的履历时微微皱起眉，“原来他没有家人，一个人出来打拼也太不容易了，我听说他风评一直不太好，应该吃了很多苦。”
“人前都笑着闹着，人后还不知道怎么过的呢。”
纪枫这番话让顾允珩有一瞬的愣神。
顾允珩想起沈烁把池胥紧紧压在水中时的神情，果断、狠决，并不像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他不清楚沈烁的过去，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沈烁并不像他一直以为的那么简单。
“这都接了些什么戏啊，光看名字就知道不入流，看来没少走弯路。”纪枫说，“你可得对他好点，早些把他带上正轨。”
顾允珩没说什么，接过了纪枫递来的一个紫薯包，“这几部剧根本不需要用到威亚，看来得从别的地方入手。”
纪枫说，“直接问他不行吗？”
“他不说。”
纪枫想了片刻，“用你导演的身份去压一压？吓唬吓唬他？”
顾允珩语气不太和善，“你觉得他好吓唬？”
纪枫摇头，“那没有别的办法了。”
顾允珩很是犹豫，“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他擡起眼眸，“带他去见小霖。”
“见小霖？”
纪枫一开始没有深究这其中的因果，只说，“可以啊，这么久没人去看他，多个新朋友他会高兴的。”
话音刚落，纪枫语调沉了几分，“你是想把当年的事告诉沈烁吗？”
顾允珩：“嗯。”
纪枫松了口气，“允珩，其实你早该放下了，不过现在也不算太晚。”
在他眼里，顾允珩愿意把这件事告诉第三个人，也就意味着他要放下。
“刚好今天是小霖的生日，等暴雨结束，带上沈烁一起过去吧，就当给小霖介绍一个新朋友。”
“要把我介绍给谁？”里侧的玻璃门被推开一截，沈烁从里面探出个脑袋，“小霖？”
沈烁多睡了一个小时，人精神不少。
“小霖是谁？”沈烁记得他在片场就听纪枫和顾允珩提起过这个名字。
“我弟弟。”纪枫笑道：“这几天都围着片场转，下午趁雨停了，要一起出去散散步吗？去山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好啊！”
沈烁看向顾允珩，请示道：“顾导，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吗？”
“你身体没问题？”顾允珩问。
“没有，”沈烁说，“睡了一觉都不怎么咳嗽了。”
顾允珩敛眸，“你想去就去吧。”
沈烁愉快地嗯一声，想到什么，又问，“不过……纪前辈，你弟弟住在山里吗？”
“对啊，山上的独栋别墅，风景不错，还有许多邻居……”
顾允珩睨了纪枫一眼，及时制止道：“行了，别糊弄他了。”
沈烁听不太明白，想着下午去了就知道了，于是道别，“那顾导，前辈，你们慢慢吃，我先回房间。”
沈烁抱着他的毯子往门口走。
“等等！”顾允珩叫住他，“卫生间有新的洗漱用品，洗漱完把早饭吃了再过去。”
“对，”纪枫也招呼道：“这会儿酒店不供应早餐了，将就吃点儿。”
沈烁又留下来吃早饭。
沈烁从卫生间出来时，顾允珩没在座位上，他吃了一半的紫薯包后，顾允珩从厨房端着两杯热牛奶过来。
“我就说少了点什么，原来是没有喝的，还是允珩细心，”纪枫在一旁说，“沈烁，你今天有口福了，我也才第一次喝允珩热的牛奶。”
顾允珩把其中一杯热牛奶放在沈烁面前，沈烁盯着看了会儿，把它推到了茶几正中间，“我就不喝了。”
“为什么不喝啊？”纪枫问。
“这段时间喝得有点多，反胃了。”沈烁抱歉一笑，“我还是先过去，前辈，出发的时候叫我就行。”
沈烁咬着没吃完的紫薯面包，出了门。
“这怎么回事？”纪枫抿了抿唇，“一杯牛奶，至于反胃成这样？说走就走。”
他望向顾允珩，发现他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你怎么了？”
顾允珩呼了口气，没什么温度地说，“我先去趟分公司，下午过来接你们。”
“啊？”纪枫疑惑。
两人都走了，他也只好回自己的房间。
台风暴雨持续到下午三点。
雨过天晴后，阳光丝丝缕缕地从云层缝隙投射下来，灰暗的城市重新铺满金光。
沈烁吃过一次药后，一直在研究剧本，间或去看纪枫主演的电影，一边向他学习，一边思考怎么才能让两人的配合趋于完美。
雨停没多久，他收到纪枫的信息，纪枫让他下楼。
顾允珩停车等在酒店门口，纪枫坐在副驾驶。
沈烁拉开后座的门，发现另一端摆放着一束纯白的茉莉花，新鲜，泛着水珠，用深色纸包着。
沈烁皱了皱眉，坐上车。
车上的气氛莫名有些凝重，沈烁没有多嘴，安静坐在后座，中途打了会儿瞌睡，醒来就听见顾允珩说到了。
沈烁看向车窗外，纪枫说得没错，这里的风景很好，树木郁郁葱葱，将人的眼底也染成一片绿色，各类鸟鸣声清脆悦耳，像是乡间民谣风格的交响曲。
观景台还可以俯瞰整个港城的景色，几座标志性高楼大厦伫立在车水马龙中，密集的城市被几条水道划分成凹凸的几个碎片，沈烁多看了一会儿，顾允珩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走了。”
“纪前辈的弟弟去世了？”
沈烁看向对面门匾上的几个藏青大字，写的是：青龙山公墓。
顾允珩：“嗯。”
沈烁想起飞机上顾允珩和纪枫的那段对话，问，“因为飞机失事？”
顾允珩明显怔了下，“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不能坐飞机。”沈烁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
“你们站在那儿干嘛？”
纪枫和管理人员沟通好之后，招呼他们过去。
沈烁第一次来到墓园，他跟在顾允珩和纪枫身后，规矩地一言不发。
纪枫中途接了个电话，便让他们先去。
沈烁很快走到一座写着纪霖的墓碑前。
照片上的人和纪枫有七八分相似，但透着独属于少年的稚嫩和蓬勃朝气。
沈烁看了眼下方时间，发现他已经去世六年了。
六年前，顾允珩在干什么？
顾允珩把那束茉莉花放在墓前，“小霖，我来看你了。”
他回头望向沈烁，“这是沈烁。”
“《缚星》在拍了，他是我选的男主角。”
“你哥哥很看好他，你会满意吗？”
“毕竟，这是你写的故事……”
沈烁站在一侧，在此刻才知道顾允珩为什么会选择拍摄《缚星》。
可是…他和纪枫的弟弟到底是什么关系？
“顾允珩！你还敢出现在这里！”
一声呵斥传来，沈烁回头，看见一位满脸愤怒的中年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