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劲儿勾
沈烁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大反应，他重新打开水龙头，冲洗酸胀疼痛的右手，“心疼是因为我的手是为了你受伤的，恨嘛……”
“因为你讨厌我，讨厌加深了，就变成恨了。”
顾允珩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那点苦涩的心绪瞬间冲刷殆尽，他切齿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沈烁关了水，扯了一张纸巾擦手。
他眼睛还红着，嗓音软软的，“可是顾导，就像傅临星和宋祈年那样，爱恨嘛…本来就是一起出现。”
沈烁出了卫生间，坐回沙发上给自己上药，消肿药是乳白色的药膏，沈烁最初取了棉签，但是嫌操作起来太慢，便直接上手抹匀。
顾允珩站在门口，沉着脸，“涂好就下来，有个审片会。”
话音一落，他转身要走，“等等！”沈烁叫住他。
沈烁从茶几上翻出另一只药膏，走到他面前，“你昨晚没有涂药？你脸上的淤青很严重。”
他用棉签蘸取了一小团药膏，擡眸看向顾允珩，“反正是你买的，不用白不用，涂点儿？”
顾允珩眨了眨眼，一脸探究地对上沈烁的视线，沈烁没管他，直接上手给他涂药。
顾允珩的伤口早就结痂了，但是棉签碰上淤青，还是会有点钝痛，顾允珩眼睫微不可见闪了下，他专注打量沈烁，沈烁则以同样的专注给他涂药。
顾允珩目光从他水光盈盈的眼睛，往下移到湿润的唇瓣上，沈烁的唇色是淡淡的粉，和他冷白的皮肤很搭。
沈烁往前靠了点儿，棉签换到了受伤的右手上，他左手擡起顾允珩的下巴，给他下颌那一道淤青涂药，右手使不上力，棉签落到下颌，仿佛蜻蜓点水的一吻，痒痒的。
沈烁清浅的气息一下一下打在顾允珩滚动的喉结上，没有人说话，但是沈烁可以感觉萦绕在耳边的，顾允珩的呼吸声越来越重。
终于，顾允珩抓住沈烁的右手腕，他反身把他压到了微掩的门上，门砰一下关了，巨响在耳边，沈烁皱了皱眉，“你干什么？”
“勾啊，使劲儿勾。”
顾允珩嗓音喑哑，黑沉的眼眸狠狠锁住沈烁，那目光凶得仿佛在看一个待宰羔羊。
沈烁不生气反而笑了，他指尖磨着顾允珩胸前那颗纽扣，指腹隔着衣料似有若无触碰着他灼热的肌肤，“顾导，我只是给你涂药。”
他说着话，顾允珩只管看他一张一合的唇。
沈烁微扬着唇角，挑衅道：“顾导想亲我啊？”
一时安静。
顾允珩眼底闪过复杂情绪，沉默片刻，他松开他，“沈烁，你是有手段的。”
顾允珩撂下这句话，打开门，大步流星走了。
沈烁靠墙站了会儿，他把棉签扔进垃圾桶，简单收拾后，正要下去开会，房间门突然被敲了两下，他还以为是简言，“门不是没关吗？”
门被极小心地推开，伸进来个脑袋，不是简言，却是男三号林沐。
林沐饰演的是傅临星的初恋男友，他的大部分戏份是酒吧室内戏，但还有几场外景需要来一趟港城。
“烁哥，我可以进来吗？”
沈烁看见他，有一瞬间的晃神。
他和林沐第一幕戏份结束后，先去参加了综艺，又来了港城，算起来已经过去快一个月。
第一幕戏结束后，林沐要了沈烁的联系方式，说的是请教拍戏的事，沈烁本来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这段时间还真时不时发消息问他拍戏问题，沈烁兴致来了就回他，两人聊的倒也不少。
“进来吧。”
“什么时候到的？”沈烁给他倒了一杯水。
“昨天就到了。”
林沐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号草莓熊，还有一张塑封的照片，“我昨天晚上和助理去了迪士尼，这是我给你带的礼物，”他把草莓熊递给沈烁，“你闻闻，它可香了，全身都是草莓味。”
沈烁配合着闻了，“是挺香。”
林沐又把照片递过去，“当然，这个你肯定更喜欢，这是我找师哥要的，你放心，我这次没说是你要，我说我自己要，所以他很痛快地签了。”
沈烁瞥了眼，发现是印有顾唯签名的顾唯剧照，他没接，“这个就算了。”
“烁哥，你不用客气，你给我指点了这么多，我总算没在综艺上出糗，我该好好谢谢你，你就收着吧。”
林沐这一个月去上了一个演戏综艺，评委都是影帝影后级别的大咖，参加的选手有些也是行业上鼎鼎有名的戏骨，林沐作为一个20来岁的小鲜肉，很容易就被挑刺，好在他呈现效果都中规中矩，个别地方还很出彩，不仅没有被黑，还吸了一波粉。
林沐把这些归功于沈烁的指点。
沈烁算是唯一一个对他毫无保留的前辈。
沈烁低头看了眼时间，“得了，不是我不好意思收，是我早就不喜欢顾唯了。”
“这个熊我拿着，签名照你自己回收了吧。”沈烁把草莓熊安置在沙发抱枕旁边，“走，该下去开会了。”
林沐愣了下，“你不喜欢师哥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沈烁拍拍他的肩膀，“你上次擅自做主要签名之前就不喜欢了，下次别再犯傻。”
“哦，这样啊，那……那是我太没有眼力见儿了。”话虽这么说，林沐却肉眼可见地乐了。
审片会。
电影拍摄快进行一半，因为在赶进度，后期剪辑也在同步进行，这会儿后期部门剪出了一个二十分钟的样片，顾允珩叫上团队所有人一起观看，方便大家提意见。
后期剪辑一直是顾允珩在严格把控，故事的叙述和画面的呈现都是他一贯的风格，众人没什么意见。
但沈烁拧着眉头，在思考什么。
林沐坐在他旁边，神情也有些紧绷，偶尔显出困顿的模样，显然有话想说。
视线四散中，他无意识看到沈烁斜放在桌面的右手，看到了骇人的淤青，他面色一变，手指很轻地碰了碰他的指尖。
沈烁侧过头来。
“烁哥，你的手怎么了？”林沐声音压得很低，“很疼吗？”
沈烁摇头，示意林沐看向前方，林沐转过去，好巧不巧对上顾允珩的视线，他呼吸瞬间凝滞了，整个人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顾允珩冷声道，“不用藏着掖着。”
林沐舔了舔唇，颤颤巍巍地举起手，“顾导，我，我有一点想法。”
顾允珩挑眉，等着他的后话。
“我觉得样片里的独白太多了。我知道在《缚星》里，主人公傅临星的成长是主线，适当的独白确实可以体现成长，但前提是烁哥本身没有演绎出这种成长，我觉得烁哥他演出来了，那这些独白……会不会稍显多余？”
会议室有了些窃窃私语。
“我就是随便说说……”林沐很是怯场，转而求助般的望向沈烁。
沈烁冲他点了下头，“别怕，言论自由嘛。”
他这才松了口气。
对面的纪枫说，“独白目前看来确实多了一两个，但这个暂时还不算是问题，等整个片子剪下来之后再做调整会比较合理。”
“这件事我会考虑。”顾允珩说。
没人再提出其他意见，顾允珩拿起桌面的文件，说起进度安排。
“目前在港城还剩下大半个月，天气好了就出外景，先拍你们三个人的纠缠戏份，中途再引入其他角色，最后再拍沈烁单独的戏。”
“时间比较紧，夜场戏较多，要是谁身体支撑不住了，及时提出来。”
会议解散。
沈烁拿着分发的时间表，出了门，林沐紧跟而上，急问道：“烁哥烁哥，你手到底怎么回事啊？”
两人并列着出了临时会议室的门。
顾允珩垂眸，继续观看电脑播放的样片，程海靠过来，“独白过多本来就是我们一早发现的问题，那小鲜肉还挺有想法，就是胆子小了点儿。”
“老实说，同期里属他还不错，还在上大学就演了爆火的校园剧，最近上了个综艺，还出了圈儿。”
顾允珩并不关心林沐的事，问，“明天天气怎么样？”
“啊？”程海拿出手机迅速查看，“好着呢，可以正常拍摄。”
台风天过去后，港城气温骤升，午后太阳明晃晃的，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刺眼的金光。
港城时代大街还保留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英式风格，百乐门歌舞厅的招牌和金发女郎的海报相得益彰，透着陈旧的岁月感。
这里在本世纪初日夜歌舞升平，舞厅里动感的音乐隔着两三条街都能听见，现在已经被港城的原住民遗弃，旅游观光的车也不会驶到这里，《缚星》团队花了很少的钱，租用两天。
“烁哥，水。”
遮阳棚下，林沐递给沈烁一杯樱桃汁，樱桃汁冒着冷气，果酸的气味弥漫开来。
沈烁闻到这味儿，真觉得有些渴了。
“言哥，这是你的。”林沐也递给简言一杯果汁。
简言还没被人叫过哥，吓了一跳，算起来他也只比林沐大两岁，他接过果汁，忙说，“你叫我简言就行，我就是烁哥的助理。”
林沐冲他笑了笑，“叫言哥更亲近些，我可不可以就叫你言哥？”
简言：“那…那也行。”
林沐又看向沈烁，“这里以前是市中心，现在没落了，要绕两条街才能买到冷饮，烁哥，我记得你喜欢吃樱桃，特意给你买了樱桃汁。”
林沐在和沈烁搭档第一场戏时，也注意到沈烁在吧台角落，偷偷吃了一颗酸樱桃。
沈烁没去解释，拿起冷饮喝了两口，“还不错，明天换我给你买。”
“不，不用了。”林沐支吾着摆摆手，“以后还有些问题需要请教烁哥，这都是些小事儿，我应该做的。”
沈烁点头，“那好说，想问什么就问。”
“嗯！”
林沐兀自笑了会儿，说，“也不知道拍摄什么时候开始，等了这么久了，这天儿可真够热的。”
沈烁来了快一个小时，也不太清楚里面什么情况，“我进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吧。”林沐也站起来。
“你才回来，先歇会儿。”沈烁说完又对着跟上来的简言道：“你也在这儿等着，有什么通知就给我打电话。”
简言：“哦好。”
沈烁进了歌舞厅。
歌舞厅废弃已久，昨天团队找人检修了电路，这会儿里面倒是灯光通明，清晰可见墙纸脱落，墙壁上爬满了蛛网似的霉斑，沈烁呼吸里是腐烂霉变的气味。
不难想象，这里长时间没人打扫，又处在低矮潮湿的街道，这一楼怕是不能用了。
程海从二楼走下来，“沈烁，你怎么进来了？”
“这么久了没有通知拍摄，我来看看。”沈烁回。
程海看了眼时间，惊呼时间过得这么快。
他挠挠头，“你也看到了，这一楼实在不能用，二楼三楼都有等比例的大厅，现在正在让人打扫三楼，”程海见他准备上去，说，“沈烁，三楼可比不得一楼，热死了，你看我这满头大汗。”
“大家都又热又渴，我就是下来安排买水的，再不买等会儿都要罢工了。欸！你这果汁哪儿来的？”
“林沐买的，你问他吧。”
程海应了声好，匆匆出了大门。
沈烁拾阶而上，上到二楼明显感觉空气燥热许多，上到三楼竟也出了一层薄汗，毕竟隔着穹顶就是毒辣阳光直射的天台，他顺着打开的门往里走，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蒸拿房。
大厅里场务的人在打扫卫生和布景，有人在叫嚣热，有人在叫嚣渴，沈烁扫了一圈，没找到顾允珩。
顾允珩的声音却从他身后传来，“你上来干嘛？”
他转过身，顾允珩正站在镂空的窗格边，手里拿着他一贯带在身边的小型摄像机。
他垂着眼，在调试聚焦。
沈烁说，“这么久没动静，我上来看看。”
顾允珩言简意赅，“热，赶紧下去。”
窗格外透进来一缕烈阳，打在顾允珩腰腹的位置，和衬衫的白形成鲜明对比，沈烁望着微微出神。
一直没得到回应，顾允珩擡起头，先看见了他手里那杯冷饮。
“冷饮哪儿买的？跟程海说一声，场务三四十号人等着他救命。”
“刚才遇上了，林沐买的，我让他找林沐去了。”沈烁嘬着吸管喝了两口。
顾允珩哼一声，“那小子对你倒是上心。”
“是不错，挺乖一小孩。”
沈烁靠近两步，“这饮料也不错，”他晃了两下，里面的冰块发出窸窸窣窣的碰撞声，“酸甜口，冰冰凉凉的，很解渴。”
“顾导，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