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

戒指

顾唯两步跑进来,焦急地拉住沈烁一只手腕,“医生怎么说?沈烁,你为什么这么烫?只输液可以嘛?还要不要做别的检查?”

沈烁烦躁地抽出手,“你怎么在这里?”他前脚才输上液,他后脚就来了。

“我……”顾唯犹豫着,“我晚上去片场找你,刚到就看见你和简言着急上车走了,我问程导,他说你生病请假了,我就一路追着你们来了医院。”

“你现在什么情况?你脸上都是汗。”顾唯想帮他擦汗,沈烁别过脸去,“普通感冒,你来了也看了,赶紧戴上帽子戴上口罩走吧,顾唯,别给我找麻烦。”

顾唯急了,“我只是想看看你,照顾你,我不会给你找麻烦。”

沈烁喉咙痒得难受,一开口就忍不住咳嗽,他掩住口鼻,强打精神看着他,“你不明白吗?你在这里就是给我找麻烦。”

“烁哥,吹风机借来了!”简言推门进来,“顾,顾唯?你咋来了?”

“让他走!”沈烁冲简言招手,“我不想看见他。”

简言咂摸咂摸唇,壮着胆子走到顾唯身边,“那个,顾,顾唯,烁哥需要休息,他很累了。”

“我不走,我帮你吹头发,”顾唯像是根本没听见简言的话,反而抢过他手里的吹风机,对着沈烁道:“沈烁,你还记得吗?当时在选秀节目上,我们住在一个宿舍,当时训练太累了,我洗漱完动都不想动,头发都是你帮我吹的,现在就当我还你了……”

“我不需要!”沈烁偏头躲开,他一急,胸口那股气没有喘过来,整个人剧烈咳嗽起来,一咳就停不下,非要涨红了脸,呛出眼泪才作罢。

简言小心拍着他的背,转而挺身挡在他面前,“顾唯,我会把烁哥照顾好,你还是走吧,烁哥说了不想见到你。”

他想了想,又说,“而且,刚才顾导给我打过电话,他很快就会过来,你应该不想碰上他。”

“他来就来!你以为我会怕他吗?”顾唯面容扭曲着,“他要真是我哥,他就不会和沈烁走那么近,他就不该抢我的人!”

简言听他这几句话,也来了脾气,“你凭什么这么说?你也不想想你对烁哥做了什么?三年的嘲讽、人格侮辱,还煽动你的粉丝网暴他,他在网上被黑子黑得那么惨,你一句话也不解释。”

“你还好意思说烁哥是你的人!你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简言挺胸擡头质问道,双眼一眨不眨盯着顾唯。

简言几乎从来没有发过脾气,今天算是气急了,“你要真的为烁哥好,就离他远一点,他不喜欢你,你还缠上来,让他生病了也不得劲儿!你怎么这么烦人!”

顾唯被他这一通说懵了,他喃喃道:“不是我让他们黑沈烁,我,我……”他垂头看向沈烁,“你不能因为这些直接否定我,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以前那是怕,现在我不怕了,管他什么粉丝,什么谣言,我都不在乎,我只想回到从前,在节目里那样……”

顾唯视若无睹地绕开简言,一把抓住沈烁的手,“沈烁,像从前那样,我可以教你唱歌,教你跳舞,你给我讲你从小到大遇到的那些事儿好不好?”

他眼神殷切,手上却没留心,拽到了沈烁的输液管,针头被拽开,针尖冒出鲜血,沈烁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顾唯,你干什么!”简言暴力推开顾唯,慌乱地按铃,“护士站嘛?针管掉了流血了,麻烦你们赶紧来一趟!”

“我,我……”顾唯看着沈烁冒血的针眼,“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他还想靠上去。

“滚!能不能滚远点!”沈烁吼道。

他本就头疼,顾唯那些不休不止的话更让他心烦意乱。

此刻沈烁痛苦地捂着头,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提线木偶,一双无形的手控制着他的大脑,攥着他最敏感的神经,恶作剧似的一上一下折磨他。

顾唯被他一吼,彻底从他深陷的回忆里出来,他不得不面对现实,他明白他在这里多待一秒,沈烁就多难受一秒,他垂着头,“好,我滚我滚,你好好休息。”

顾唯失魂落魄地转过身,病房那道门再次被推开,顾允珩出现在门口。

“哥,”顾唯声音颤抖着,对上顾允珩眼睛那一刻,眼底闪过犹疑,随即他的面孔变得偏执,“哥,沈烁需要休息,我要离开,你也不能进去,谁都不能打扰他。”

顾允珩很轻地看了他一眼,还是走进病房,下一秒,顾唯拦在他面前,“我说了,谁都不能打扰他,哥,你也不例外。”

“回去我再跟你算账,还不让开!”顾允珩恼羞成怒,顾唯仰着头,仍是固执地拦在他面前。

“病人什么情况?”值夜班的护士长推着护士车走了过来。

“针掉了针掉了,”简言举着滑落的输液管,“护士,麻烦您处理一下。”

“多大的人,怎么小孩也比不过,针居然掉了,你们在里面打架吗?”护士长难以置信地说,她换了一个输液管,目光落到门口两人身上,“躺着这位烧到40度了,哪里还有功夫跟你们掰扯,真要关心他,别打扰他休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来。”

她吩咐简言把病房的门关上,简言硬着头皮关了,顾允珩和顾唯都被关在外面。

护士长重新给沈烁输上液,又递给简言几颗药,“退烧药、消炎药,睡前让他吃了。还有,你自己戴个医用口罩,他这个看上去是发热感冒,也有可能是流感,换季的时候流感太多了,自己注意点儿。”

简言眨了眨眼睛,“哦好。”

护士长出去了,简言跟着走到门口,往走廊两侧看了眼儿,“烁哥,顾导和顾唯好像走了。”

简言坐在看护椅上,“烁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出去给你买点儿。”

“不用,”沈烁看了眼时间,快十点了,“你先回去,明早帮我带早饭就行。”

“那哪行啊,我得给你看吊瓶,要是你睡着了,输完了血管进了空气怎么办?”

沈烁上方挂了两个大吊瓶,估摸着全部输完要到凌晨两三点。

“我睡不着,”沈烁说,“头疼,要是真的想睡,我会提前定闹钟。你先走,明早戴口罩过来,别被传染了。”

“那还是不行,我是你的助理,本来就该……”

沈烁打断他,“你是我的助理,应该听我的话,明早记得给我带粥,别的可能没胃口。”

简言还是走了。

不过刚出门口,就被顾允珩抓着带到消防通道里。

简言还没站稳,顾允珩问道:“沈烁什么情况?”

“风热感冒,”简言补充道:“护士说也有可能是流行感冒,有传染性。”

“那个顾导,烁哥已经休息了,而且他不想把感冒传给别人,你还是别进去了。”他鼓起勇气多说了两句。

“我知道。”顾允珩从公司过来,还穿着正装,西装领带将他整个人衬得更加冷峻,紧抿的薄唇和锋利的下颌线让人望而生畏。

“我有问题问你,你老实回答我,”顾允珩目光锁住简言,“沈烁这两天是不是见过什么人?是薄昂?还是其他谁?”

简言怔怔看着顾允珩的眼睛,咽了咽口水,“这…没有啊…”

“简言,沈烁会骗人,你可不会。”顾允珩威胁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说不说?”

病房内,沈烁给自己换了吊瓶,他打开手机一看,凌晨一点了。

药效发挥,头没那么疼后,便有精力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沈烁记得他以前没名气没背景,拼了命地钻研演技,陆陆续续拿了不少奖项,被观众眷顾后,越发不敢掉以轻心,死前最后几秒,都还想着身体力行,突破极限,要给观众呈现更好的作品。

因为累了太久,刚来这里那会儿,他只想安安稳稳当个十八线,挣个饭钱,只是还不到一个月,他来到《缚星》剧组,便生出些不切实际的遐想,一路走来,倒还算得上顺利。

直到现在,他才惊觉命运给了他一个更加残酷的身份,更加艰难的起点。

为什么要是人人嫌弃的黑糊咖,为什么要和顾唯纠缠不清,为什么要顶着整个孤儿院的压力?

沈烁知道他只要回到一开始,心甘情愿当个没心没肺的十八线,这些累赘将通通不复存在。

但这也就意味着他要放弃顾允珩。

门口传来脚步声,沈烁一眼望去,目光所及圆柱形的把手转了转。

不管是谁,沈烁都疲于应付,他索性闭上眼睛。

顾允珩站在门边,看他闭着眼,迈步缓缓靠近。

他用手背碰了碰沈烁的额头,体温的差异还是有点大,他拨开沈烁被汗湿的头发,眼神无意识地勾勒着他五官的轮廓,自上而下,落到他苍白的唇瓣上。

沈烁的手被轻柔牵住。

顾允珩的手是冰冷的,肌肤相贴,很大程度上消解了沈烁手心的热。

顾允珩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其他动作,就在沈烁觉得他快要离开时,唇角被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 ,沈烁眼睑无意识地抽动,被牵住的手紧张地蜷了蜷。

顾允珩垂眸,轻声说,“别装睡了,醒了就陪我说会儿话。”

沈烁没有回应,却是缓缓睁开眼睛。

顾允珩看着他,“护士说体温退下去了,你感觉好点儿了吗?”

“好多了。”沈烁移开眼,“怎么没回去?”

顾允珩:“放心不下。”

两人一时都没有开口。

顾允珩眼眸闪动,他握着他的手,指腹磨着他发烫的皮肤,似呓语地叫了他的名字,“沈烁。”

“昨晚我妈找你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沈烁瞳孔紧缩。

“你那小助理的嘴没你严实。”顾允珩解释一句,他凝视他,“我妈是不是让你离开我?”

沈烁不想面对这个问题,刚转过头去,被顾允珩几分强硬地掰回来,“沈烁,我问你回答,有那么难吗?”

沈烁对上他的眼睛,狠道:“是,她来找我了,她给尽好处,钱、权,娱乐圈各种各样的机会,她说只要我离开你,我想要的她都给我!”

他语气又急又快,一阵难挨的咳嗽过去后,他看向顾允珩,“行了吗?你还想知道什么?”

“所以,你答应了?”顾允珩语气轻不可闻。

沈烁颓唐地靠在床头,须臾,他闭了闭眼,“在考虑了。”

“沈烁!”顾允珩不可置信,他捏着他的下颌,质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沈烁轻描淡写,“当然知道。”

“沈烁,你别骗我,”顾允珩眯着眼睛,“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没骗你,”沈烁平躺在床上,别过脸去,“顾允珩,我真的想睡了,别再问了。”

顾允珩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

明明前两天晚上他还收下他的戒指,他们牵着手躺在同一个床上,他不相信他看他的眼神,他握住他手的温度都是假的。

“我给你的戒指呢?”顾允珩忽然问。

沈烁神色复杂,还是故作淡定地问,“怎么?要收回去吗?”

“要收回去也可以。”沈烁微微起身,在他换下来的衣物里翻找。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在拍晚上那场戏前把戒指放到了裤子口袋里。

顾允珩任他找了很久,直到听见他轻飘飘地说,“丢了。”

“丢了?”顾允珩嗓音低沉得可怕。

“拍戏的时候不小心丢海里了,”沈烁没什么表情,“对不住了。”

顾允珩松开沈烁,沈烁可以听见他逐渐急促的喘息,他知道他在生气。

顾允珩自始至终没再开口,几分钟过去,他深深地望了眼沈烁,出了门。

第二天一早,简言提心吊胆地带着早餐进了病房。

“烁哥,我……”简言支吾着。

昨晚他被顾允珩威胁后,没几秒就把连慧登门的事说了。

他除了单纯害怕顾允珩以外,也存着私心,他不知道连慧到底跟沈烁说了什么,但直觉是不好的话,那他觉得有必要让顾允珩知道这件事。

“小米粥,不错,正好想吃这一口了。”

沈烁接过早餐,并没有提及昨晚的事。

简言以为他会诘问自己,见他稀松平常的模样,以为顾允珩只是问问,没有找上沈烁,他也放宽心了。

“帮我问问护士,我是不是可以出院了。”沈烁边吃早餐,边说道。

简言:“好,我马上去。”

简言出了门,沈烁缓慢放下勺子,神色并不太好。

很快,简言回来,“烁哥,我问了护士,她说烧退了再观察一上午,差不多中午就可以出院,不过药还得带回去继续吃。”

“好,那就中午出院。”

沈烁小口喝着粥,“跟程导说好了吗?”

“说好了,他让我们下午三点到。”

沈烁算了算时间,说了好。

正值中午。

沈烁和简言吃过午饭,简言本想带沈烁回家午休,沈烁却让他去昨晚拍戏的海边。

简言搞不明白,“这会儿去海边干嘛?剧组的人全部都撤了。”

沈烁淡淡道:“我的东西落在那儿了,我要去找。”

“东西?什么东西?”简言说,“岸上的东西肯定被来来往往的人拿走了,要是掉海里的东西,那浪花一卷更找不到了。”

沈烁:“那要找了才知道。”

下午,沈烁几乎擦着三点到了片场。

“再不来就要给你打电话了。”

程海走近一看,“脸色怎么差成这个样子?”

简言在一旁嘟囔,“才从医院出来,本来好得差不多了,烁哥又下水……”

沈烁撞了撞他肩膀,简言霎时噤声,转过头去一言不发。

“没事,我精神着呢。”沈烁笑着对程海说。

“精神就好,先去化妆。”程海鼓励地拍着他的肩膀,不经意间看到他张望的目光,说,“老大还没到,估计得晚点儿。”

沈烁收回视线,低眸道:“我没找他。”

程海但笑不语,忙活自己的去了。

顾允珩在正式开拍前到了片场。

他一到,整个片场像是被低气压笼罩住了。

倒也不是说他对谁发火,或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只是他冷着脸,在片场走来走去,用严厉的、公事公办的口吻指挥在场的人,就让人忐忑不安。

所有人顶着威压,忙碌两天,直到《缚星》的拍摄全部结束。

当顾允珩说出最后那声“卡”,全场工作人员都在欢呼,后勤部门定的鲜花和礼炮点燃了现场的气氛,众人即便在顾允珩面前,也毫无顾忌地闹着笑着。

沈烁从中心退下来,远远看着吵闹的人群。

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到顾允珩身上,在他擡眸的瞬间,又沉默地转过身。

这两天的拍摄任务安排得很紧,所有人都没什么空闲时间,沈烁和顾允珩除了电影拍摄上的必要交流外,谁都没有多说一句话。

视线偶有相交,也会被两人心照不宣地避开。

“杀青宴!杀青宴!杀青宴!”

在场三四十个工作人员全都在吆喝着杀青宴,程海乐呵呵地举起手,喊道:“别担心!别担心!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五星级酒店,顾导请客!”

“顾导!”“顾导!”“顾导!”

耳畔是此起彼伏的欢笑声,几个人大着胆子围在顾允珩身边,接着大家全围了上去,顾允珩少见地露出一点笑意。

沈烁跟着弯了唇角。

简言把感冒药和热水递给他,“烁哥,我们要去杀青宴吗?还是去医院?”

这两天沈烁的感冒一直没有好,从医院拿回来的药都吃完了。

“烁哥,你这不会真的是流感吧?简言说完摇了摇头,“不对呀,那天病理结果出来了,不是流感,多半还是因为你又下了水,找什么嘛找这么久,我说我去,你还……”

程海走了过来,简言自觉闭嘴,程海问:“沈烁,你身体到底怎么样?今晚七点海顿酒店,你可以去吗?纪枫和林沐都有工作去不了,你要是也不去……”他叹了口气。

“顾导想我去吗?”沈烁问。

“这,”程海显出些为难,“他倒是没说,但他也没说不让你去。”

“你看你,去?”程海一脸期待。

沈烁点了点头,“我去,一定准时到。”

“好!你去就好!”程海高兴地走了。

“烁哥,你……”简言还是担心。

“忙了三个月,杀青宴怎么能不去呢?”沈烁随意道:“不仅要去,我还要去吃好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