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
第二天，顾家别墅。
顾允珩开门进去，沙发上坐着的连慧捎来一眼 ，淡漠道：“回来了。”
“嗯，爸呢？”
“二楼书房。”连慧一动不动望着面前的电视，没给他多余的目光。
顾允珩径直往楼上走。
顾克渊在书房查看这几天公司的财报，见他进来，道：“前两天怎么没回家？你妈天天盼着你回来。”
“以后应该都在外面住，”顾允珩解释，“离公司近些。”
“就因为离公司近？”顾克渊眼神些许锐利，“你妈说你看上圈子里的一个小演员，风评不太好？还是个男生？”
顾允珩眼睫一闪，估摸着轻重道：“是个男生，风评什么只是一时的。”
顾克渊表情变得不解，“允珩，我一直以来都很信任你，相信不管什么事，你都有你自己的考量。你真的准备好喜欢他了？”
顾允珩：“说不上准备，没法改变了。”
顾克渊疑惑道：“什么意思？他把我儿子迷得神魂颠倒了？”
顾允珩没回答，转而说，“爸，最近公司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要是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等等！”顾克渊叫住他，“允珩，我跟你妈不一样，她希望你可以找个门当户对的小姐，但我更希望你找一个喜欢的人，从小到大，我们给了你太多责任，也是太多压力，你放弃的东西够多了，这件事你按自己想法来就好。”
顾允珩稍稍擡眸，嗯一声，他关上书房的门，下了楼。
连慧还坐在沙发上，她斜斜望过去，眉心拧紧了，“不吃完饭再走？我让阿姨做了你最爱吃的菜。”
“不了，我去公司。”顾允珩在玄关处换鞋。
连慧几步走到他面前，“非要闹脾气？你不打算认我这个妈了？”
“没有。妈，别多想。”顾允珩要开门，连慧拦在门口，“还没有？那个沈烁就那么好？把你哄得家不回，饭不吃啊？”
顾允珩终于直直看向连慧，眉心透着疲惫，“妈，他哪里会哄我？”
他明明不理他了。
顾允珩：“我倒是真的好奇，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让他这么狠心离开我。”
“离开你不好吗？他根本就不配跟你在一起，我巴不得他离你远点！”连慧忍着怒火。
顾允珩压着心头横冲直撞的躁意，“妈，你还不明白吗？是我在追他，是我离不开他！”
连慧怔怔望着他，只听他呢喃一句，“别再管我了。”
大门砰一声关上，连慧楞在玄关处，汽车的轰鸣清晰传来，她才慢慢回过神。
文化节的节目在体育馆排演上了。
顾允珩这两天在公司和市体育馆两头跑，等审核委员会评估结束，又点头后，他才放心回了公司。
正值黄昏日落，太阳掉得很低，像一个桔子灯挂在灰蓝的旧大厦一角。
顾允珩迎着渐弱的光，听程海的汇报。
“配音进度拉得很快，后期剪辑也在同步进行，一两个月肯定没问题，完成度比较高的部分我都发你了，你有时间可以看看。”
“看完了，没什么问题。”顾允珩说，“继续往下做就行。”
“好。”程海说完该走了，想了想，还是又说，“沈烁配音配到下午三点，请假走了，说是工作有冲突。我看他那样子，前几天的感冒肯定好了……”
顾允珩睥睨着他，薄唇紧抿，好像怪他多嘴似的，程海心里一咯噔，忙说，“那啥…下班了，我下班了，老大再见！”
程海出了门。
顾允珩盯着落日看了许久，直到所有橙黄的光消失不见，夜幕降临，高远的苍穹被染上阴郁的蓝。
“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轻敲两声，顾允珩猛地擡头，他捏了捏眉心，整个人清醒不少，“进来。”
“都说资本家最快活了，怎么你累成这样啊？”纪枫摘下墨镜和口罩，“在忙工作？”
顾允珩见是他，松了口气，“你怎么过来了？”
“刚从外地回来，这不就来找你了，你手机怎么回事？打这么多电话不接。”
“开了静音。”
纪枫脱掉风衣外套，瞥了眼儿他的桌面，“也不像忙工作啊，在走神？”
顾允珩嗯一声。
“听说你和沈烁闹别扭了。”纪枫试着问。
顾允珩扬头看他，“谁告诉你的？”
“他那小助理呗，”纪枫眉目疏朗，唇角勾着一点弧度，“他说得可夸张了，说你们要是再不说开，就真的闹掰了。”
纪枫凑近了些，“我不信，允珩，真的吗？”
顾允珩久久没回应，纪枫心里有了数，他揽过他的肩膀，“瞧你丧成这样子，走！我带你去找乐子！”
顾允珩并不想去，但还是被纪枫推着下了公司大楼，上了他的车。
“听说南城又开了个酒吧？很热闹，去吗？”纪枫系好安全带，歪头问他。
顾允珩：“不去，太吵。”
“顾氏旗下的ktv，你挑一家？”
“无聊。”顾允珩说。
纪枫好脾气地继续问：“那去吃东西？餐厅？夜市？”
听到夜市，顾允珩眸色动了动，他还记得沈烁喜欢手捣柠檬茶，但入秋了，不适合再吃这么冰的东西。
他双唇抿成平直的一条线，还是摇头，“不想去。”
“行了行了，我不问你了，”纪枫耐心耗尽，他拿出手机，发了几条消息后，擡起头来，“我知道去那里了。”
“包你满意。”
纪枫打开车载音乐，开车出发。
行程过半，顾允珩察觉到他要去那儿，去的是沈烁的家。
纪枫怕他会临时下车，边开车边劝慰，“遇到问题就要解决嘛，两个都闷在心里那只能越走越远了，听我的，再找他聊聊。”
顾允珩偏过头去，看向沿途的街景。
聊什么？
沈烁不愿意开口，他说再多有什么用？
“纪枫，” 顾允珩轻声道：“我有时候觉得沈烁心里是有我的，但更多时候，我一点把握也没有。”
“大概从一开始他就看准了我会喜欢他，他要是开心了给我点儿甜头，不开心了把我丢一边好像也无所谓。”
纪枫皱起眉头，“直接问他不行吗？喜欢不喜欢给一句话！”
顾允珩自嘲道：“问过了，人跑了。”
“跑了？”纪枫摸不着头脑，须臾，狠狠道：“不喜欢直接就承认了，喜欢才会跑，他这不是心虚吗？像他这样，就应该抓起来狠狠亲一顿，再蹂躏一顿，弄哭了才会说实话！”
纪枫本来是在开玩笑，顾允珩却笑不出来，须臾，他淡淡地说，“下个路口拐弯吧，送我回去。”
纪枫看了眼导航，“别啊，这都快到了，不上去见见？”
顾允珩：“他不会见我的。”
“这也说不定啊……”纪枫看了看后视镜，后方有一辆消防车在狂按喇叭，他打方向盘让开道路，嘟囔着，“哪里发生火灾了？前面好像堵住了，车子开不过去。”
车速慢了下来。
顾允珩闻言看向斜前方，呼吸瞬间一滞。
车流拥堵，车子前行缓慢，顾允珩急道：“停车！停车！”
“怎么了？”纪枫心一惊，“冒烟儿的不会是沈烁的小区吧？”
他驱车靠边，车子还没停稳，顾允珩就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纪枫赶紧把车子移到停车位，追了上去。
老式小区浓烟滚滚，顾允珩刚转进巷道，就被烟熏得睁不开眼睛，呼吸里弥漫着辛辣的气味，让人止不住咳嗽。
人们成群结队地跑出来，跌跌撞撞，骂骂咧咧。
顾允珩跑到小区门口，往里看去，着火的正是沈烁所在的那栋楼，熊熊大火恰好燃烧在沈烁的楼下，并迅速往上蔓延。
窗玻璃已经被震碎，窗格摇摇欲坠。
顾允珩的心脏在那一刻仿佛停止跳动，随即血液倒流回五脏六腑，他全身生出一阵寒意。
他拨开人群往前冲，眼前的混乱让他无法思考，过往纪霖去世时的梦魇同样在折磨他。
就是在这样的大火里，他失去了一个弟弟。
今天还要失去沈烁吗？
绝对不行！
消防车被堵在外面进不来，小区里迟迟不见消防员的踪影。
顾允珩一路跑到单元楼下，离火场越近，ptsd就越严重，他双臂僵硬，一双腿也像不受控制，五官的感知几乎降到零，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听到有人在呼救。
好像是沈烁的声音。
没来得及细听，他被抓着肩膀往后一带，下一秒，砰一声巨响，焦黑的窗格掉了下来，直接砸在他面前，即便退得及时，他的手背也被击中，烫伤一块。
纪枫把顾允珩推到院墙上，大骂道：“你疯啦！这么大的火你冲上去有屁用，送死吗？”
“沈烁不一定在里面呢！大家都知道往外跑，他没长腿吗？着火了不知道跑？你先给他打电话行不行？”
顾允珩翻出手机，关心则乱，他指尖颤抖着，一直拨不出号，纪枫看不下去，一把夺过他的手机，拨通电话。
顾允珩一脸希冀地望着他。
纪枫原本神色如常地望着手机屏幕，但那头一直没人接电话，他的表情也有些担忧了。
顾允珩靠墙剧烈喘息着，“没人接？”
“等等！你别急！可能跟简言在外面玩呢，我打电话问问简言。”
纪枫手指也有点抖了，他给简言打了电话。
顾允珩靠近他，眼眶被烟熏得通红，嗓音喑哑，“我要听。”
简言很快接通，纪枫打开免提，立马问起沈烁。
“烁哥吗？我们六点多从星耀传媒回来，他说他累了想早点休息，这会儿怕是在睡觉……”
他话音落下，纪枫差点没握住手机，顾允珩则立刻奔向楼道口，这时候不需要纪枫拦着了，消防员们在楼道口拉好警戒线，十多二十个人守在那儿，绝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这位先生，你不能进去！”
“往后退！往后退！”
“砰！”“砰！”
接连砸下来两个遮雨棚，现场乱作一团。
消防队队长在指挥，“火势太大了，先灭火！别进去！”
纪枫在混乱中紧紧抱着往前冲的顾允珩，“火太大了，消防员都不能贸然进去，你逞能什么？”
纪枫揍了他一拳，“顾允珩，你清醒一点！”
顾允珩迷茫地往后退，后背紧贴冰冷的墙面。
夜里风大，老旧小区一旦燃起来，火势势如破竹，短时间内并没有熄灭的可能。
在一片嘈杂声中，顾允珩的手机响了。
“电话！”纪枫对顾允珩说，“你看看，说不定是什么重要消息。”
顾允珩无动于衷，只狠狠盯着楼上燃烧的大火。
纪枫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便吼道：“说不定是沈烁，简言说他可能在睡觉，那也是可能啊，他同样有可能待在其他地方，这会儿给你打电话，想跟你和好啊。”
顾允珩神色一动，他拿出手机，只看了一眼，不是沈烁是祁宥。
顾允珩擡手，或许是想把手机砸了，被纪枫一把抢过来，“不至于不至于。”
纪枫把手机揣兜里，他也没接电话，两只手都用来拉住顾允珩了，害怕他一个想不开，直接冲进火场。
手机却是绵绵不休地响着，纪枫听烦了，选择接通。
三秒后。
“你说什么？沈烁喝醉了？”
顾允珩倏地转过头来，他抢过电话，“他在哪里？”
那头的祁宥不耐烦地说，“星爵2058，一直嚷嚷着要见你，快来！我快被他烦死了！”
“好，好好……”顾允珩应道，气声都在颤。
纪枫感觉他嗓音不太对。
火光映衬下，他望向顾允珩，发现他眼眶晶莹，他刚刚哭了？
星爵2058号房间。
祁宥抢了沈烁手里的酒，“你能不能别喝了？明明两杯就倒，菜成这样还敢喝！”
今天原本是祁宥心情不好，加上顺带要和沈烁商量合约的事，所以晚上临时把他叫过来喝酒，想趁机把合约定下来。
祁宥不过说了句客套话，说今晚不醉不归，哪曾想沈烁当真了，半点没跟他客气。
“祁宥，你太没意思了！”沈烁抱着酒瓶吼道。
祁宥搞不明白，“我怎么没意思了？”
“你说，你为什么给我喝假酒！”
祁宥都气笑了，“大哥，你都醉成这个样子，还说我给你喝假酒？”
“我问你这是几？”
沈烁无助地摇头，眼神格外迷离，“我喝醉了吗？”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为什么醉了这里还是很难受？”
祁宥啧了两声，“找时间去医院挂个号，年纪轻轻别有心脏病了。”
“这样啊……”沈烁躺倒在沙发上。
“咣！”他躺下那一刻，包厢的门被猛力推开，顾允珩闯进来，扫了一圈，他的目光精准锁定沙发上躺着的人。
吊着的一颗心落了下去。
他一步一步走向沈烁，轻轻唤了他的名字。
沈烁支起身，他发神地盯着顾允珩，盯了好半天，傻笑道：“哇！祁宥，这是哪里来的帅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