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既决定留在上京,章盈便开始为之后的日子做打算。
如今她无家可依,凡事只得自己筹划。她手里尚有些银钱,但总不能坐吃山空,再三考虑后,决定租个铺子做生计。
大抵是公务繁忙,宋长晏这几日空闲的时候不多,于是将谭齐留在了章盈身边。有了谭齐相助,租铺子等事容易了许多,也没再遇到阻拦。
三五日过后,这事敲定,一家胭脂首饰铺子张罗着开了起来。世人轻商,章盈在家时自然没接触过多少经商之道,眼下一门心思放在上面,也省去了许多胡思乱想的功夫。
薄暮将至,碧桃端着一盘蜜饯进屋时,见她还在点灯算账,不免心疼地劝道:“娘子都看了一天了,也该歇歇,免得熬坏了眼睛。”
章盈手上的笔不停,头也不擡道,“从前看别人做生意只觉得简单,不曾想到了自己这儿,开一个小小的胭脂铺都这般费劲,等估算完每月的收支再歇吧。”
碧桃将梅子放在桌旁,“其实咱们的钱足够用了,娘子不必这么辛劳。”
就算缺钱,夫人总会暗中接济,不至于让娘子吃多大的苦头。
章盈不以为然道:“钱总有花光那一日,如今我们没了依仗,凡事更要靠自己,否则将来有了变故,你我岂不是要流落街头?”
碧桃懂得其中道理,不再打搅她,安静地退到一旁守候。甫一擡头,便看到站在屋门口的身影。
宋长晏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碧桃意会地将嘴边的话吞回,轻脚走出了屋,留两人独处一室。
宋长晏悄声走到章盈身后,看了一眼她面前的纸页,目光停留在了她专注的侧脸上。如此过了一会儿,才见她放下笔,揉了揉手腕道:“碧桃,再帮我研些墨。”
宋长晏一手挽起宽大的衣袖,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墨锭,一圈圈打磨。
淡淡的沉香钻入鼻间,章盈兀地擡起头,对上一双温柔似水的眸子,“怎么这时候来了?”
这些天他每日都会来景明院待一会儿,但大多是在晚上。
宋长晏答道:“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往后我多陪你一些。”
章盈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需要天天陪。”
“可我想每日多见见你。”
宋长晏挨着她坐下,扫视过桌上布满字迹的纸,“这是在做什么?”
章盈苦恼地呼出一口气,不自觉地吐苦水:“是胭脂铺的事,我头一次接触这些,有点弄不清其中的关窍。”
宋长晏笑吟吟地看着她,接过她手里的纸笔,“我来看看。”
话落,他当真细细看了起来。那本无关紧要的册子,到了他手上,倒像是什么重要的案牍一般。
章盈偷瞧了他一眼,暗想他处理公务之时,是否也这般认真?
须臾,宋长晏圈点出几处,一一为她讲解,寥寥数语便理清了思路。
章盈听完,颇为惊讶道:“你怎么还懂得经商?”
宋长晏道:“其实做生意与带兵打仗有相似之处,掌握了其中要诀,并不是很难。”
章盈赞许地点点头,又多问了他几个不明白的地方,边听他温声细语地讲解,边捡着要紧的记下,宛如一个用功的学生。
落下最后一笔,章盈露出一个怡然的笑意,感慨道:“从前在家一见着账本就头疼,现在慢慢摸清其中门路,没想到也挺有意思的。”
她侧过头,发觉宋长晏一直盯着自己,乌黑的瞳仁如旋涡摄人心魄。
四下悄然,虫鸣起伏,天已经完全黑了。
以往这个时辰宋长晏便会主动开口辞去,而今夜他却一直端坐在身侧,迟迟未有起身的打算。
有夜色遮挡,白日里不曾冒出的那些念头此刻如春笋般滋长。
章盈虽未经人事,却也懂得男欢女爱,宋长晏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若真有什么心思,实在再正常不过。只是私心里,她到底还是有些不愿迈出那一步。
那夜答应他是情之所至,过后细细想来,两人若真要结成连理,又谈何容易。
纵使脑中千般清醒,可当他缓缓凑近时,那股淡雅的沉香味便迷惑了她的心智。她闭上眼,朱唇轻启。
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唇上,缱绻柔情的试探过后,他唇齿隐隐变得凶狠起来。
章盈微仰着脸,听着细碎黏腻的声音,双眸经受不住地泛起水光。
交缠于青丝间的五指不自觉地往下,抚摩过细嫩的后颈,一点点没入衣襟。
略带薄茧的指腹抚过,一个不合时宜的画面霎时出现在章盈眼前。她呼吸一滞,心下陡然冰凉一片,当即推开了他。
宋长晏眼底的欲色退却,不解地望着她:“盈盈?”
章盈衣袖盖住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双唇紧抿,神色不虞。
自从宋允默入狱后,她已经很少去想他做过的事,但方才宋长晏的触碰,令她忽地回想到新婚之夜。那只手也如他那般,真真切切地滑过肌肤。
她白着脸问,情不自禁地问道:“宋允默的案子定下了吗?”
宋长晏何其聪慧,闻言便知她此番为何,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迅即又如常道:“流放青州,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回上京了。”
章盈并未有几分喜色,垂着眼看着地面。
宋长晏犹豫少时,道:“你若想出口气,我可以暗中安排,让你见他一面。”
说完,他沉声静气地等她的回复,若她答应了,免不得在心中酝酿各种对策。
章盈默然长久,最终摇了摇头,“我不想再见他。”
宋长晏暗松一口气,却又不禁升起一股烦闷,再没了旖旎的心思。他握住她的手,“盈盈,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今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铺子开张后,章盈偶尔会去看几眼。
期间她曾见过程氏一面。程氏之前病过一场,虽然已经痊愈,可容色却愈加消瘦,见了女儿立时红了眼眶。她不忍章盈在外受苦,出言宽慰道:“盈儿,你放心,这事我绝不答应。你爹就是一根筋的固执,我多劝他一段时日,很快就会接你回去。”
章盈不再像从前,一见了她便要流泪,若无其事道:“阿娘,不必劝了。”
程氏还不知道刺客之事,她也不想多说,叫她在夫君与女儿间左右为难,平白让她忧心。她安抚地对程氏笑了笑,“你瞧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还开起了铺子,比每日窝在后宅舒心多了。”
程氏看了一圈铺内的装潢,在这个地段,铺子哪这么容易开得起来?她问道:“你一个人在外,我总是不放心,如今你住在哪儿?”
章盈也不想隐瞒,如实道:“宋五郎帮我找了住所,这间铺子也是他帮忙找的。”
程氏讶然道:“是宋长晏?”
章盈点了点头,双颊不自在地飞起两团红晕。
程氏心下了然,张了张口,最后只道:“盈儿,从小到大你都懂事,行事有分寸。阿娘只希望你过得开心,至于旁的,你自己拿主意便是。”
程氏不好在此久留,多交代了她几句“顾好身子”“缺什么派人告诉她”等话,便起身离去了。
章盈送她出门,正要转身回去,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盈娘子。”
她循声望去,竟是许久不见的周六姑娘周妍,“六姑娘?”
周妍走到她跟前,“听闻盈娘子已经搬出了宋府,不想在这儿遇到了你。”
她擡头看了一眼铺名,错愕地问道:“这间铺子是你开的?”
章盈与宋家的事早已在上京传开了,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大大方方地承认。她点头应道:“六姑娘已经知道了,我现在一人在外,总要做些事谋生。”
周妍在她清婉的面容上扫过,发现即便落魄至此,她脸上也无半分颓色。她目光向下,不经意瞥过她腰间的香囊,顿时神情一变。
前两日她随父母拜访宋府时,一袭便装的宋大人身上,分明也挂着一个相似的香囊。
她收敛辞色,不动声色地问道:“娘子这香囊好别致,不知是在哪儿买的?我也想买一个。”
当初周妍托自己给宋长晏送护腕之事没做到,如今她又同宋长晏相许,此时面对周妍,章盈心里难免有些内疚,对她便不曾设防,听她这么一问,随口应道:“不过是我闲时随手做的,六姑娘若是喜欢,改日我重做一个送给你。”
周妍心中一惊,从那些蛛丝马迹中揣度出了一个猜想,旋即明白了宋长晏对她如此冷淡的缘由。她自是不屑,一个二嫁的女子,如何能与宋长晏相配。衡量得失,他也应当知道谁才是最相宜的妻子人选。
她彻底放下心来,原以为会是哪家的贵女,如今全然不是威胁了,只要她稍使一些手段,一桩大好的婚事便在眼前。
“我不过随口一问,怎敢劳烦娘子。”她粲然一笑,“过两日家中有宴,娘子这可有上好的脂粉,我想买一盒。”
章盈浅笑道:“有的,六姑娘进来挑。”
她引着周妍进屋,又让人拿出了最好的胭脂,供她挑选。
周妍打开一盒,指尖沾了一点抹在手背上,闻了闻道:“就这个吧,拿十盒。”
章盈吩咐伙计去装好胭脂。
等待这一会儿,周妍熟稔道:“两日后是我的生辰,家中设宴邀请几位亲近的大人作客,宋大人也会来。盈娘子与他相熟,不如有空也来吃顿便饭吧?”
她明面上是邀请,实则是想提醒她,如今宋长晏与周家走得近,近到可以去参加未出阁的姑娘家的生辰宴。
章盈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怔愣少顷道:“近日繁忙,只怕不得空。既是六姑娘的生辰,那这些胭脂权当我送给六姑娘的。”
周妍也不拿乔,道了一声谢,略一施礼,翩然而去。
昨晚上本来要更新的,但是写到一半睡着了。
以后不更的话我都在评论区留个言,大家也不要等,第二天起来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