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这是一个流传在南方水乡的经典民间鬼故事,带着水汽的阴冷和一丝命运的叹息:
**水猴子与捞尸人**
柳河湾,河如其名,两岸垂柳依依,河水深不见底,蜿蜒流过几个村庄。河水滋养一方,却也暗藏凶险。老一辈都说,这河里有“水猴子”,不是真猴子,而是淹死的水鬼变的精怪,力气奇大,专门潜伏在水草深处或桥墩之下,等着拖下水的人做替身,好让自己解脱去投胎。
陈老栓,是柳河湾一带唯一的“捞尸人”。干这行当的,命硬,胆大,还得懂些门道。他五十多岁,精瘦黝黑,常年一身靛蓝布衣,眼神像鹰隼一样锐利,能穿透浑浊的河水。谁家有人落水不见了,都会备上几吊钱和一壶烈酒,去请陈老栓。他有一艘特制的小木船,船头总挂着一盏昏黄的风灯,还有一个锈迹斑斑的带钩铁耙。
这一年夏天,雨水特别多,柳河暴涨,水流湍急浑浊。下游李家庄的李老四,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在过河时不慎被卷入漩涡,瞬间没了踪影。家里人沿河找了三天三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李老四的老娘哭得几次晕厥,妻子也以泪洗面。没办法,只得凑了钱,托人去请陈老栓。
陈老栓来了。他没多说话,看了看湍急的河水,嗅了嗅空气里潮湿的水腥气,眉头拧成了疙瘩。他让李家人准备了三样东西:一壶最烈的烧刀子、一匹崭新的白布、还有一只活蹦乱跳的大公鸡。
傍晚时分,残阳如血,把河水染得一片暗红。陈老栓独自划着他的小船下了河。风灯在船头摇曳,映着他那张沟壑纵横、毫无表情的脸。岸上远远站着李家的人和一些胆大的村民,屏息凝神地看着。
小船在出事的水域打着转。陈老栓先是猛灌了几口烧刀子,烈酒入喉,驱散了些许河水的阴寒。接着,他抓起那只大公鸡,手起刀落,鸡血“噗”地一声喷涌而出,洒在船头和浑浊的河面上。他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沉含混,像是在跟什么东西商量。
做完这些,他把死鸡扔进河里,血水迅速被冲散。然后,他拿起那个沉重的铁耙,伸入水中,开始慢慢地、有节奏地拖动、试探。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只有船头那盏风灯发出微弱的光,在无边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孤寂。岸上的人等得心焦,又不敢出声,只觉得河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直往骨头缝里钻。
突然,小船猛地一震!像是水下有什么巨物狠狠撞了船底一下。陈老栓一个趔趄,差点栽进河里。他稳住身形,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死死盯着船边翻涌的水花。
紧接着,他手中的铁耙猛地一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水下传来,拽得铁链绷得笔直,小船都被拖着在水里打横!
“来了!”岸上有人失声惊呼。
陈老栓牙关紧咬,手臂青筋暴起,双脚死死蹬住船板,开始和水下的力量角力。那力量大得惊人,时而猛拽,时而诡异地放松,像是在戏耍他。小船在水面上剧烈地颠簸摇晃,随时可能倾覆。
“是水猴子在抢尸!”有经验的老渔民低声道,声音带着恐惧。
陈老栓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混合着冰冷的河水。他知道,这不仅仅是捞尸,更是在和水鬼“谈判”。他一边奋力往回拉铁耙,一边对着水面嘶吼,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哀求:“冤有头债有主!李老四上有老下有小,是家里的顶梁柱!你拖了他,他一家子怎么活?放了他!我陈老栓欠你一个情,日后必还!”
说来也怪,他这一吼,水下的力量似乎顿了一下。陈老栓抓住这瞬间的机会,使出全身力气,配合着水流猛地往回一拽!
“哗啦!”一声水响,一个沉重的东西终于被拖出了水面!
正是李老四!尸体被水泡得肿胀发白,面目模糊,身上缠满了墨绿色的水草,像是被无数冰冷的手臂紧紧拥抱着。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尸体的一条腿腕上,赫然缠着几缕湿漉漉、乌黑油亮的长毛!那毛不像是任何水兽的,带着一股浓烈的河底淤泥的腥臭。
陈老栓顾不上害怕,迅速用准备好的白布裹住尸体,尤其是那缠着黑毛的脚腕。他动作麻利地把尸体拖上船,然后对着那团翻滚着黑毛和水草的水域,深深作了个揖,大声道:“谢了!我陈老栓记下了!改日奉上三牲祭礼,送你安心上路!”
那团黑毛在水里打了个旋,慢慢沉了下去,消失不见。水面上只留下几圈诡异的涟漪。
陈老栓这才像虚脱了一样,瘫坐在船上,大口喘着粗气。他划船靠岸,把李老四的尸身交给了悲恸欲绝的家人。李家人千恩万谢,要给重酬。陈老栓只收了事先说好的钱,那匹沾了尸水和黑毛的白布,他坚持要带走。
“这布不干净,沾了‘水猴子’的怨气,得处理掉,不然会招灾。”他沙哑地说。
事情过去了一个多月。李老四入了土,柳河湾似乎恢复了平静。但陈老栓心里那根弦一直没松。他记得自己的承诺。选了一个月圆之夜,他备好了煮熟的猪头、整鸡、整鱼,还有一大坛好酒,划船来到了当初捞起李老四的水域。
他把祭品一样样恭敬地摆放在船头,点燃三炷香,对着幽幽的河水念念有词,大意是感谢“那位”当日高抬贵手,放还了李老四的尸身,今日特来还愿,送上祭品,请安心上路,勿再扰人。
香烟袅袅,祭品的香味在河面上飘散。河水静静流淌,映着惨白的月光,显得深不可测。陈老栓把祭品一样样推入水中,看着它们缓缓下沉。
就在最后一块肉沉入水中时,异变陡生!
船边的水面毫无征兆地破开!一只青灰色、布满褶皱、指甲尖长如钩的枯瘦爪子,闪电般伸出,“啪”地一声,死死扣住了陈老栓撑在船帮上的手腕!
那爪子冰凉刺骨,力大无穷,像是生铁铸就!陈老栓魂飞魄散,他认得这感觉!是水猴子!它根本没走!
“你…你不是……”陈老栓想喊,喉咙却像被堵住,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拼命挣扎,另一只手去抓船上的柴刀。但那爪子纹丝不动,反而开始用力将他往冰冷的河水里拖!水下的阴影里,似乎有两点幽绿的光芒在闪烁,充满了贪婪和怨毒。
“原来…原来它根本不是为了祭品…它是觉得我坏了规矩,故意放走了替身…现在要来抓我做替身了!”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让陈老栓彻底绝望。他承诺还情,对方却要他的命!
就在陈老栓半个身子被拖离小船,冰冷的河水已经漫过腰际,死亡的腥臭气息扑面而来时——
“哗——!”
一道巨大的青黑色影子,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更深的水底冲了上来!速度之快,带起的水流冲得小船都剧烈摇晃!
那影子精准地撞在了抓住陈老栓的那只枯爪上!
“嗷——!”一声凄厉刺耳、完全不似人声的尖啸从水下爆发出来,仿佛能刺穿人的耳膜!扣住陈老栓的那只爪子触电般猛地缩了回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恐。
陈老栓只觉得手腕一松,巨大的惯性让他重重摔回船里,撞得眼冒金星。他惊魂未定地趴在船舷边,只见浑浊的水下,两道影子正在疯狂地纠缠、撕咬!水流剧烈翻腾,搅起河底的淤泥,形成一片浑浊的战场。偶尔能看到青黑色的鳞片一闪而过,以及那枯爪疯狂挥舞带起的惨白水花。那幽绿的鬼眼充满了暴怒和惊惶。
这场无声的水下恶斗持续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最终,那道青黑色的影子似乎占了上风,猛地一个摆尾,将一团模糊的、带着黑毛的阴影狠狠撞向河心更深的黑暗处。那阴影发出一声不甘的、渐渐远去的厉啸,彻底消失无踪。
水面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破碎的月光。
陈老栓惊魂未定,瘫在船上大口喘气。这时,他船边的水面再次“咕嘟”冒了几个泡。一个巨大的青鱼头缓缓浮出水面,几乎有小脸盆那么大!青黑色的鳞片在月光下闪着冷硬的光泽。鱼的眼睛非常大,像两颗深色的琉璃珠,静静地、深深地看了陈老栓一眼。
陈老栓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是它!几年前,也是在这片水域,他捞起过一个失足落水的孩童。那孩子命大,捞上来时还有一口气。当时,在孩子的衣服里,裹着一条刚钓上来不久、还在扑腾挣扎的大青鱼。孩子家人只顾着救孩子,那鱼被随手丢在岸边。是陈老栓看那鱼鳃还在翕动,眼中似有哀求之意,一时心软,把它捡起来放回了河里。那鱼入水前,也回头看了他一眼。
原来,当年他随手放生的一条鱼,今日竟在千钧一发之际,从水鬼爪下救了他一命!
大青鱼对着陈老栓轻轻摆了摆尾巴,搅起一圈温柔的涟漪。然后,它缓缓沉入水中,消失不见。河面彻底恢复了平静,只有月光如水。
从此以后,柳河湾关于“水猴子”的传说依旧存在,但多了一个新的、更神秘的版本:在那最深最暗的水域里,不仅藏着索命的水鬼,还住着一条成了精、懂报恩的巨大青鱼。而捞尸人陈老栓,再也没在柳河捞过尸。有人说他金盆洗手了,也有人说,他成了那条鱼精在岸上的“守门人”,默默守护着这片水域的某种平衡。只是每逢月圆之夜,河心深处,偶尔会传来几声低沉悠长的、如同叹息般的水响,分不清是精怪的低语,还是亡魂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