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隔云端 作品

谋逆

谋逆

与此同时,东宫,显德殿偏殿。

忙碌了这几个月的李世民终于是想起了六月四日事最初的导火索——太白经天一事。

说起来自从上一回萧瑀被罢官后,傅奕像是找到了什么机会一般,一封抑制佛教的奏表又递到了李世民的跟前。

傅奕一直很反对佛教,而众所周知的梁朝后人萧瑀也延续了萧氏一族的传统,是举朝皆知的偏信佛教,在李渊还是皇帝的时候,他们二人因为这桩事不知道吵过多少回了。

李世民一面想着一面看着被他召入偏殿正坐在他对面吃得正香的傅奕。

分明是不饿的,可不知为何瞧着傅奕大快朵颐的模样,李世民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拿起了放在手边的筷子。

傅奕一边咽着饭菜一边向李世民道:“这宫中的伙食实在是不一般,好吃极了!”

李世民神情复杂,他万万没想到他寻了个吃饭的理由召傅奕入殿,这傅奕居然还真是来吃饭的,都与他说起来了哪些菜好吃哪些菜不好吃。

李世民咳嗽了一声,他刚想打断傅奕的点评却好似忽然想到什么一般:“廊下食……”

廊下食,这早朝朝议要的时间长,于百官而言自然是相当劳累的,他瞧着也是辛苦万分,若是这个时候由宫中拨出银子为百官准备饭食,不仅能叫他们轻松些,说不准政事的处理也能更快一些。

毕竟用杜怀信的话来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虽然有些糙,但还是很有道理的。

不过,现在还不到时间,王朝初年大乱方定,百姓都饥一顿饱一顿的,又哪里还有余钱来办这个廊下食?

而且……李世民指节叩了叩桌面,这其中由公中拨钱,若是一个疏漏只怕其中于一些人而言是大有油水可捞,这反倒是与他的初衷不同了。

这桩事他还是需要细细思索过后再做定夺。

李世民正想着,傅奕却是没有听清楚,他歪了歪脑袋:“廊什么?”

“哦对了,不知陛下这次召臣入殿是有什么要事吩咐吗?”

说着傅奕眼眸一亮:“是不是臣的关于废除佛法的奏表,陛下瞧了甚是满意?”

李世民叩动桌面的动作一顿,他召傅奕前来确实是为了这桩事,只是……

李世民抿了抿唇似笑非笑看向傅奕:“朕还以为你这几个月一言不发的,是因着太白经天一事而心有余悸,却原来是朕多想了。”

傅奕愣了愣,他冲李世民笑笑:“陛下不提,臣都快忘了这件事了,不过又有什么好心有余悸的,陛下心胸宽阔,连先太子齐王的旧人都是宽恕的,臣不过是尽忠职守罢了,陛下又怎么会为难臣呢?”

李世民轻“啧”一声:“这毕竟不一样,你先前递给上皇的奏表可是险些害惨了我,不过也却是如你所言,我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所以往后再有什么天相,如实禀报便可。”

“至于你先上给我的那封奏表,说得很有道理。”

僧尼可是能合法避开赋税徭役的,如果只是这样倒也没什么,就是他们还往往不事生产,占据大量良田不说甚至更有甚者还会私藏武器。

于国于民可都是弊大于利的。

李世民眯了眯眸子,他对于真心信奉佛法之人倒是没有太大的偏见,只是于大部分僧尼而言,佛法不过是一门生意。

然而可惜的是,傅奕先前提出的提议恰恰好便卡在了六月四日事前面几日,李渊刚刚决定下令整顿就被他给送下了皇位,而为了在夺权后快速收拢人心,他权衡过后还是选择了停止李渊整顿佛法的命令。

思及此李世民轻声道:“此事不宜操之过急,既然如今佛法盛行,轻易动之只怕会引起反扑。”

“不过我李家先辈老子,这道教我瞧着也不比佛法差。”

傅奕沉吟了片刻:“陛下是想……?”

李世民笑了笑:“让百姓信奉什么,不过是各凭本事罢了。”

傅奕垂眸,拿起手边的酒杯一饮而尽:“臣明白了。”

太极宫,甘露殿。

张婕妤好不容易哄着李渊睡下了,只觉得后背到处都是汗。

这万贵妃和宇文昭仪倒是过上了养老的好日子,每日清闲得不得了,李渊有召,她们也能顺着心意冷着一张脸,毕竟她们二人的身后可是有如今后宫的主人长孙嘉卉保着,李渊就算心情不畅快也不能将火气发到她们身上。

久而久之,李渊也不怎么想见这二人了,而她张婕妤与尹德妃虽然被李世民给状告了一发淫/乱后宫,但到底没有切实证据,再加上她们两人也清楚自己的下半辈子已经同李渊绑到了一处,哭过闹过后就想明白了,对着李渊极尽讨好。

李渊先是冷眼瞧着,但到底还是不打算深究了,李建成和李元吉都已经死了,他也沦落到了成了太上皇这一地步,所以对着张婕妤同尹德妃就是睁只眼闭只眼,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毕竟,如今整个后宫也唯有她们二人伺候他最是尽心了。

张婕妤胡思乱想着轻手轻脚走出了寝殿,她懊恼地甩了甩衣袖,只觉得憋闷非常。

她一擡眸,入目的就是尹德妃的背影,张婕妤的动作一顿。

她狐疑地盯着尹德妃,怎么一动不动的,实在是奇怪。

张婕妤想了想,没有开口反倒是轻轻走到了尹德妃的身后。

她眼尖,很容易就瞧见了正被尹德妃拿在手中的信纸。

然而还未等他看清楚,尹德妃却像是突然发现她在身后,猛地一转身顺势将信纸倒扣到桌面上。

尹德妃顿了顿,下一瞬她叹了口气面色忧愁,握上张婕妤的胳膊:“是我阿耶的家信,我如今自身难保又哪里还能……”

说着尹德妃红了眼眶。

张婕妤愣了愣:“又是来向你讨要钱财的?”

尹德妃点点头,再度开口时带了些哽咽:“这陛下如此心狠要走了我尹府大半钱财,我阿耶又大手大脚惯了,哪里是……”

这话说到一半是说不下去了,尹德妃泣不成声,张婕妤眉心微蹙到底是出声安慰了一句而后便寻了个借口退出去了。

一个整日醉生梦死脾气愈发暴躁的李渊就很难伺候了,如今还要再加上一个哭哭啼啼的尹德妃,真是晦气!

盯着往偏殿而去的张婕妤的背影,尹德妃骤然送了口气,她这才呆呆地将目光落到已经被她攥得褶皱不已甚至破了洞的信纸上头。

直到这一刻她才后知后觉察觉,或许一个重新起复的机会就摆在她眼前。

想着尹阿鼠用暗语写下的名字……刘德裕。

而这一切若是让李渊知晓,事情顺利的话,或许不仅仅是重新起复,甚至是为着自己的孩子搏一搏太子之位也不是没有可能。

尹德妃只觉得自己此刻口干舌燥,她的心怦怦直跳,缓缓转头看向了李渊寝殿的方向。

她知道的,就算成为了太上皇,可李渊从来都是不甘心的,就同她一般。

泾州,李艺死死盯着手中张瑾拒绝的回信。

他的副将小心翼翼地垂着脑袋,连呼吸都是放缓的,就怕被此刻浑身上下散发着怒火的李艺给迁怒了。

李艺沉默了好半晌这才讥笑一声:“说什么自己老了不愿掺和,可笑,先前我瞧他接着先太子的书信可是勤快非常的,怎么到我这反倒是直接拒绝了?!”

副将咽了口口水:“将军,这陛下如今瞧着也不像是要对将军动手的模样。”

“开府仪同三司,食实封一千二百户,这怎么瞧都是……”

李艺冷眼斜睨着副将,副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只吐出了几个字:“属下愚钝,还望将军解惑。”

李艺咬牙气极反笑:“不过是捧杀我要我放松警惕罢了!”

“我一个明明确确的先太子一党,食实封一千二百户,李世民可真是大方!”

副将心一惊:“将军!陛下名讳怎可挂在嘴边?”

李艺冷哼一声:“你若不说又有何人知晓?”

副将只觉得自己此刻冷汗直流,他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属下明白了。”

李艺瞧着副将畏畏缩缩的样子,不知为何居然觉得自己的心情舒畅了些,他随意将信放于烛火上,盯着信被烧成灰烬后才有些阴沉道:“这张瑾明面上倒是不曾与李世民结过仇怨,可我不一样。”

“那从起兵之初就一路跟着李世民深受他信赖的杜怀信可就是我出主意找人揍的,李世民向来护短得很,当时奈何不了我,如今他手握大权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我?!”

说着说着李艺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细细数来,不仅仅是杜怀信,他在武德后期跟着李建成嚣张跋扈惯了,秦王府的旧人他可是没少寻理由欺负,虽然都被李世民一一挡回,但是就他这样的人,他如何能信李世民是真心实意放过他的?!

更不要说,前些日子颉利可汗能一路顺畅打到渭水可是同他脱不了干系的。

张瑾倒是可以用年岁大了为借口糊弄过去,然而就算是没有这个借口,他先前一年面对突厥全军覆没的战绩可还摆着呢,至少在明面上谁又能断定张瑾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但是他可不一样,正值壮年,又是被李渊亲口称赞的抗突有功被蛮夷所俱,这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突厥南下同他脱不了干系。

一想到这李艺就恨得牙痒,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李世民居然真的呵退了突厥!

李艺突然狠狠一砸桌面,如今已快要至年末了,李世民身为新皇这头一年年底自然是忙碌非常的,更不要说就他收到的消息来看,这山东河南两处似乎有异动,因着夏时的大旱,到了如今余粮少得可怜,只能全凭其余各地赈灾。

李艺的眸子暗了暗,泾州也唯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离长安很近。

若是在年底出兵,再配合山东河南一带的灾异打出李世民弑兄逼父德不配位的旗号,也不是没有一搏之力的。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怎么说都是要拼个鱼死网破的。

原地等死?

做梦!

对了,作者八月份要去西安玩了,也会去一趟昭陵,但是昭陵的交通感觉挺难走的,有去过的小天使有没有推荐的路线,作者看大多是推荐走袁家村一代包车上去,会不会不方便还是啥,如果要包车是不是要提前跟司机商量好时间?作者有点迷糊。

本章你方唱罢我登场啊,李艺先一步谋反,不过说实话李艺这个确实,他武德年间真的太过得罪李世民了,虽然不知道历史上李世民到底是什么想法,但是至少在李艺眼里,这种猜疑链足够让他直接造反了,虽然没掀起半点水花。

老李尹德妃刘德裕三人也马上要勾结到一起了,说起来作者记得贞观二年李世民好像天天跑去视膳西宫,亲自监督了属于是。

在阴谋环绕下,本章唯有一心干饭的傅奕画风突出。

至于本章的廊下食,就是从贞观开始的,就相当于现代的工作餐,二凤对于百官是真的很体贴,不仅仅是廊下食,作者印象里还有一桩事有点记不清了,但大致好像是冬天上朝,二凤自己是能穿厚衣服的,但是百官好像不行,他看见后就自己脱了厚衣服同百官一样(二凤你是真的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啊),应该是这么一桩事,作者以前翻史料看见过,不知道有没有小天使记得详细,作者的记忆实在是有些模糊了。

注:贞观四年十二月诏,所司于外廊置食一顿。出自《唐会要》

上召傅奕,赐之食,谓曰:“汝前所奏,几为吾祸。然凡有天变,卿宜尽言皆如此,勿以前事为惩也。”上尝谓奕曰:“佛之为教,玄妙可师,卿可独不悟其理?”对曰:“佛乃胡中桀黠,诳耀彼土。中国邪僻之人,取庄、老玄谈,饰以妖幻之语,用欺愚俗,无益于民,有害于国,臣非不悟,鄙不学也。”上颇然之。出自《资治通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