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七）
电话倏地挂断，开了免提的嘟嘟声很大，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方志柏反应过来之后，一个劲儿的给谈运打电话。
李德先是把谈运的去留和江祁捆绑，再故意拨通了谈运的电话，让谈运觉得是江祁拒绝加入，才导致他不能留在Asy……
心真他妈脏啊！
“摊上你这样的管理人，难怪你们战队成绩起不来。”余薇斜眼瞪李德，后者不以为意，笑声爽朗的离开了会议室。
“对了，桔梗，还有三天战队离开荔山，你要是改主意了，随时联系。”
少了三人，会议室一下冷清起来，只有头顶的电子屏依旧不知疲倦的播放着曾经的视频，一阵阵喝彩和击败语音，像是跨越时空的嘲讽。
刘佳瑶长叹一声，即使未完全了解退役的细节，但仅凭目前透露出来的信息，刘佳瑶已经替江祁头大。
要是他是江祁，未必能作出更好的选择。
时也命也。刘佳瑶拍了拍江祁的肩膀，一言不发的离开了会议室。
“卧槽！谈运这小子电话怎么都打不通！”方志柏拿着手机，一脸焦躁，“他不会真把自己关起来eo了吧！”
没人理他。余薇所有注意力全在江祁身上，想说点安慰的话，却不知怎么开口。
安慰人这项技能，她好像还没点亮。
“饿了没？”江祁冷不丁的开口说出这样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所有人傻眼，一起看向他。
“不是江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吃饭？谈运都要被挑拨走了！”方志柏冲上前，十分揪心的说。
屏幕上的比赛已经收尾，“victory”赫然跃上，江祁都快分不清，是他记忆里“胜利”的声音还是此刻的音响声。
方志柏再度安慰：“江哥你也别怪他，他估计是一时脑子没转过弯，这才赌气呢！”
“我怪他做什么？”江祁觉得有点好笑，“选择而已。”
方志柏低头轻叹一声，眼神飘忽了一会儿，最终犹豫地开口：“那江哥，你真的——”
“他不会。”余薇打断方志柏，阻止他把问题问出来，“无视这份聘用合同，就是他的选择。”
在余薇犀利的眼神下，方志柏内心生出浓浓的羞愧，他刚才是真的想劝江祁签下这份合同。
“我们去找找谈运。”方志柏丢下这句话后，拉着李林离开。
会议室里登时只剩下江祁和余薇两人，寂静无比。
“想吃什么？”江祁又重复了一次。要不是他眼眸里的落寞，余薇真以为他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在乎。
既然看出来了，就没办法视而不见，可……
余薇拉开凳子，在他面前坐下，抱着胳膊问：“你费尽心机掩盖的就是这么个事儿？”
两两对视，片刻之后，江祁选择说实话，“也没有掩盖，只是重提需要勇气。”
余薇笑了，挑了挑眉梢，“那你现在很勇咯？”
“嗯。”江祁点点头，“看见你的那一瞬间，我确定那些事是回忆。”
本意插诨打科，轻轻点了个普通攻击，江祁还真是一点儿不虚，直接在她面前交了大招。
始料未及，余薇脸上的调侃也僵住，显得滑稽又可爱，“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要是真这么重要，你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江祁抓着她的手，轻轻捏着。余薇的手就像糯米团子一样，白白的，还软。
“假话。”余薇歪着脑袋，“真话往往膈人。”
江祁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清了清嗓子说：“因为这段经历太耀眼了，我提一次飘一次，这和我谦虚的人设不符合，所以没告诉你。”
他依旧看着余薇，眼底透着笑，只是眼眶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水光，余薇抿唇，抽回自己的手，深吸一口气，故作嫌弃说：“假死了。”
江祁耸耸肩，说：“不好意思，我的演技让余老师失望了，余老师能赏脸，和我一起吃顿饭吗？”
“一码归一码，我可没说我原谅你。”余薇吸了吸鼻子，弹了一下他的脑门，起身朝另一个地方走，不回头地说：“把我放在外面的东西拿回去，晚上咱们再好好算算账！”
“你去哪儿？”江祁的声音在会议室回荡，余薇则早就跑了没影儿，江祁也拿她没办法，起身去找她今天那堆购物袋。
站起来的瞬间，电子屏幕正好播报他的赛后采访。
主持人：“Asy是罕见的以野为核（一切资源、战术以打野位为中心），夏季赛的表现也是出乎人预料的亮眼，对于接下来的对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年代久远，像素已经非常模糊，江祁脸上的意气风发依然清晰可见：“等我参加了世界赛，你们会有更多研究样本的，期待下个赛季你们的表现。”
主持人：“哈哈哈……有点狂啊。”
“打电竞不为了赢，不如回家种红薯。”
屏幕陷入了一片黑暗，应该是有人切断了连接。江祁嘲讽式的笑了一下，离开了这个房间。
*
问了很多个人之后，余薇才找到即将离开的李德。
看见她，李德眼底闪过一丝意外，“有什么事？改变主意了？”余薇和江祁关系匪浅，他一眼便看出，这会儿看见余薇，只当是江祁改变主意，又不好意思来，这才让余薇当了说客。
别过眼，余薇拒绝和他对视，说：“我想要江祁的比赛视频。”
“我为什么要给你。”李德觉得好笑，内心感慨这小姑娘活得单纯。
这种不屑余薇已经见识了太多，基本免疫，直接说：“你在会议室说的那些话，我都录音了，虽然你们战队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我不介意把录音放出去，作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在威胁我？”李德说着威胁，眼底却没有丝毫被威胁的慌乱，他根本不怕。
李德：“一个七八年前的老人，职业生涯极其短暂，你凭什么会认为他会对Asy造成影响。”
“你凭什么认为没影响？”余薇眯起眼睛，不悦地看着他。
李德露出了老狐貍一般的笑容，对余薇扬了扬下巴：“你尽管试试。”转而上了车，车子在余薇的注视下扬长而去。
余薇咬牙，低啐一声：“奸狐貍！活该战队半死不活！”录音是她诈李德的，实际根本没有。
车子消失在夜幕之中，余薇接起一直在响的电话，喘着气问：“我在西门，你事情都处理完了？”
林知之：“你干啥了，气成这样？”
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林知之重重叹息一声，“薇薇，你现在这么热心肠了？什么闲事都管？”
“江祁啊。”余薇无语地在路边花坛坐下，“还能有谁？”
“江祁？桔梗？”林知之爆发出一声犀利的尖叫，余薇把手机默默移开。
“桔梗！江祁居然是桔梗？！我的天！我要签下他！”林知之语气无比兴奋，“你能不能给我吹吹耳边风，让他来我们公司？”
“你不是让我少关心他的事吗？”余薇吐槽。
“哎呀哎呀，说错了，多关心多关心，最好和他绑得死死的，这样我不愁签不下他！”林知之捧着手机傻乐，余薇嘴角抽搐，对她的变脸看不下去，提醒道：“你记得给我找到……”
面前落下大片阴影，擡头，对上唐云的眼睛。
“余薇，你要比赛视频是吗？”唐云柔和的问。
如果不知道唐云做的那些事，余薇定然会觉得他温柔有礼，比刘佳瑶之流顺眼很多，可知道他披着一张虚伪的皮之后，余薇不想再给他好脸色，警惕地问：“你有什么条件？”
唐云嘴角笑意放大，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法治社会，他应该不会害人。余薇无视林知之的喊话，挂断电话，跟着唐云身后。
“你觉得江祁是个什么样的人？”唐云领着她慢悠悠走着，像是说家常般随口问，余薇摸不准他的意思，没及时回答，看出余薇的犹豫，唐云又继续说：“你可以随便答，我套你一个局外人的话，没意义。”
“就懒洋洋地没个正型，吊儿郎当的，说话能把人气死。”回忆起和江祁的初见，余薇气愤之余也有一丝甜蜜，“但关键时刻很靠谱。”
“你知道吗？从前的江祁特别像那种乖乖学生，说话做事都特别有分寸和礼貌，一板一眼的，对朋友也很热心……就——不像个打游戏的人，连撒谎都不会。”唐云浅笑了一下，眼神悠远，似乎彻底陷在回忆里。
余薇歪着脑袋，没有一丝一毫共情唐云，不过是鳄鱼的眼泪，于是毫不客气地指出：“他会撒谎。”怕唐宇没听清，她又重复了一次。
在唐云迷惑的眼神下，余薇说：“帮你顶包，不就是撒谎。”
唐云哑然，脸色白了几分。余薇却已觉得不耐烦，“我不会因为你三言两句就倒戈，你要是再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我一个字都不会搭理你。”
“抱歉。”唐云礼貌道歉，余薇叹口气，没说话。
“我只是觉得意外。”唐云低头，“毕竟当年我和兮兮给他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我以为他再不想接近女人，我没想到，他会和你在一起。”
“谢谢你治愈他。”唐云停下，对着余薇鞠了一躬。
余薇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几次欲言又止，在看到他眼角的水光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唐云，你一定要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