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八）
面对质问，唐云脸上闪过一丝错愣，他不明白余薇的意思。
在名利场摸爬滚打多年，余薇深谙一切套路，唐云这点儿段位，还不够她看，戳穿道：“你期望看到一个什么样的江祁？郁郁不得志的男人？他没这样，你很失望吗？”
“他能走出退役的阴霾，我当然很高兴。”唐云着急解释，“虽然他现在不愿意再搭理我，但我心里还把他当兄弟。”
余薇听不下去，问：“谈运算你兄弟吗？”
“当然。”唐云毫不犹豫的点头，“我们都是Asy1.0的，感情很好。”
听见这番话，余薇除了冷笑，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那你为什么不一起离开Asy？或者，你为什么要拿那份捆绑的聘用合同给江祁？”
唐云一时接不上话，余薇了然的看着他，没再继续戳穿他虚伪的兄弟情。这种人她见过很多，嘴上好兄弟，实际看利益。
现在唐云看似关心江祁，实际他只想知道“江祁过的很好”这个答案，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本质还是为了自己心安，他但凡有眼睛，都能看出来江祁的落寞。
多此一问，只是为了他自己心安，伪善。
“如果江祁来，我们会重聚。”唐云偏头看她，眼眸中闪过一丝狠厉，“这有什么不好吗？”
“好在哪里？”对于这样的人，余薇一直都不会惯着，“曾经的队伍核心给你打下手，你是觉得好，还是觉得爽？”
唐云双目通红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承认吧，唐云，你就是个怕江祁过的不好，又怕江祁过的比你好的人。”余薇冷冷地注视着他，“刚才方志柏的质问不止对着□□，还有你！你毁了江祁的荣光——”
“我没有！”唐云重重地打断她，大声且急切的为自己解释：“你懂什么？江祁做什么都厉害，他就算不打游戏，也会在别的地方发光，而我不一样！我要是没了首发，我就什么都没了！”
唐云：“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他现在依然过的不错，有自己的花店，还有——”
到此，彻底听不下去，余薇质问：“把一个赤诚的人变成一个淡漠、玩世不恭的人，这叫过的不错？”顿住，指着唐云说：“唐云，我告诉你，如果没有你和□□的骚操作，江祁注定能捧起他的奖杯，是你们！造成了他的遗憾。”
“我——”
“你给我闭嘴！”余薇一个字都不想听他多说，“你要是还有点良心，赶紧把视频拷给我，再和你说话我觉得我要折寿了！”
这人比陆平安还烦人！
……
顺利拿到赛事视频后，余薇一边给林知之打电话一边招手拦车回酒店。
“嗯，拿到了，你不用找了，我现在回来了。”说完看一眼手表，已经快晚上十一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听见林知之断断续续的声音：“行行行，你等会儿去——别闹！说话呢！我刚说哪儿了？”
余薇：“……你和林景鸿在一起？”
那边传来可疑的声音，紧接着电话被挂断，余薇抿唇，有种耳朵脏了的悚然感。
算了，年轻人，体力好、精力旺盛，可以理解……明早必须找林知之算账！
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12楼，余薇站在门前，没有任何犹豫，擡手准备敲。要是腰没那么痛，她一定在门前想好开场白。
手扣上去之后，门往里推了一下，这才发现门压根没锁。
“搞什么？”余薇嘟囔，“该不会进了贼吧？”
又擡头确定了几遍房间号，没错之后才敢蹑手蹑脚的进去。
屋内是一片漆黑，余薇费劲的摸到玄关处的灯，摁下开关之后，面前的一切让她呆住。
地上放着一束娇艳欲滴的铃兰花，看起来小巧又精致。之后每一步的距离，都放着包装精美的或大或小礼物盒子，盒子上面整整齐齐的放着东西。
走近一看，哭笑不得，那是一沓钱，应该刚从银行取出来，包装条都没拆。江祁还在玄关处，贴心的放了一个塑料垃圾袋，看样子，是给她装钱的。
不愧是江祁，该省省，该花花。
一手铃兰一手塑料袋，余薇蹲在地上，把钱丢进塑料袋，拆开礼物盒，里面是一根毛笔，京市某牌子的毛笔，没有网购店铺，买起来很麻烦。
接着是第二件，有了毛笔铺垫，澄纸出现的时候也不意外了。后面拆得有些疲了，余薇胡乱把钱塞进塑料袋，有种收废品的豪迈。
拆完所有礼物之后，余薇提着慢慢一袋子东西来到里间，江祁孤零零地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看到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东西之后，松了一口气。
感谢江祁，让她生平有种讨厌钱的感觉。
“拆累了？打算原谅我了吗？”江祁伸开双手，余薇撅起嘴点点头，一股脑把东西丢在茶几上，蹬掉鞋子，扑进他怀里。
馥郁的香气钻进鼻腔，让人感到安心，余薇又把脸往里埋了埋。
“还忘了一样东西。”江祁从外套里拿出一个首饰盒，里面是一条银色的项链，单颗钻石在光下熠熠生辉，简单又很好看。
余薇眼底划过一丝惊喜，“你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些的？”
拿过项链后解开锁扣，江祁把她后脑勺的头发全都拨到一边，项链带上去，丝丝冰凉入体。
“开始只准备这条项链。”江祁扣好之后，细心的把她头发整理好，“后来觉得用钱诱惑你更有效。”
余薇老脸一红，嘟囔道：“我有那么肤浅吗？”
江祁给了她一个“懂自懂的”的眼神，余薇害羞，再度扎进他怀里，一阵猛蹭，像只撒娇的猫咪。
江祁把玩着她的卷发，问：“跑哪儿去了？”
“哦！”余薇猛地弹起来，头顶磕到了江祁的下巴，脑门生疼，江祁一边无语一边给她揉脑袋，“对我长相有意见就直说，别想着把下巴磕毁了让我去整容。”
无视他的玩笑话，余薇从包里翻手机，打开从唐云那儿拷来的视频，声音响起的瞬间，江祁眼有失神，看着余薇一言不发。
“别说感激之类的酸话，也别说不想看之类的蠢话。”余薇盯着手机屏幕，头也不擡地说：“是我要求你，陪我看完这些视频。”
室内一片昏暗，余薇目不转睛的盯着手机屏幕，眼神坚毅，冰川一样的心突然涌上一抹乱流，诡异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但江祁知道，冰雪消融之后，那里会重现春日。
强忍着心理情绪翻涌，江祁抽走了她的手机，在她张口骂人之前说：“这样看对眼睛不好，投屏到电视上。”
“行吧。”余薇昂着脸，状似勉强的答应，“那就听你的吧。”
视频播放之后，余薇钻进江祁怀里。
如唐云所说，以前的江祁是个特别开朗的人，还有点儿中二病，会在游戏开始前扣字问好，也会在游戏结束后的采访环节放没有“威胁力”的狠话。
那是他最好的年纪，从夏季赛到春季赛，胜率87.12%，是带起众多议论的天才打野，意气风华，前途无限风光，只是后来他被摁在台下，亲眼看着排名一掉再掉，却没有任何办法。
找到江祁的手，余薇同他十指紧扣，随口问起无关痛痒的话题：“你一开始就打野吗？”
“嗯。”江祁应声，“在青训的时候也练过别的位置。因为我爸催得紧，我妈压力也大，为了能上场，给他们打个真正的比赛看看，我基本什么都练，就盼着能有战队把我捡走。”
随口一个问题，就把江祁引入了更eo的境地，她果然不会安慰人。捏着他手心，问：“你在青训待了多久？”
“半年以上吧，有点忘了。”这个时间不算久，但那段时间压力大，让江祁觉得在度日如年，“和唐云也是在青训认识的。”
余薇沉默下来。
“当时Asy恰好缺打野，我直接就被选上了，唐云则是先做了替补，正式比赛的日子真的很快乐，一场比赛的输赢对我来说就是全世界。”江祁提起这段，眼睛里闪烁着光，“我拿了第一个小组赛的冠军的时候，兴高采烈的回家告诉我妈，得到的却是我爸出轨的消息。”
“我现在都难以形容那种心情，赢了我很高兴，可看着我妈因为我爸出轨伤心得落泪，而且一切还极有可能是因为我坚持打比赛造成的，我就笑不出来了。”江祁眼眶湿润，依稀忆起那个下午，晴空万里，烈阳高照，一切都很暖和，只除了心是冷的。
……
单元里，一向爱安静的阮茵难得没把家门关上，拿了小组赛冠军的江祁沉浸在喜悦中，不疑有他，蹑手蹑脚的进门，准备给阮茵一个惊喜。
客厅的地上，沙发枕头扔了一地，江祁预感不妙，急忙往里冲，刚好撞上了一遍擦眼泪一边往外走的阮茵。
“妈，家里遭贼了是不是？我立刻报警！”江祁扶着阮茵在沙发上坐下，刚拿出手机，就被母亲制止。
“不是的。”阮茵啜泣着摇头，“是你爸来过了，他要和我提离婚……”说完之后，阮茵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江祁心中一刺，“是因为我打电竞吗？”
阮茵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没有说话。
“如果我不打电竞，爸会回来吗？”江祁说完这话，心里先是一惊，随后便是猛烈的阵痛，他竭力保持一丝理智，判断违约要支付的费用。
是个天价数字，可如果能让爸妈不离婚，他付得起。
“啪！”左脸被狠狠扇了一巴掌，江祁擡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愤怒的阮茵。片刻之后，阮茵也反应过来，一把把江祁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的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