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
翌日秦凌霄醒来时,天色天微两,辰风幽幽,冷得秦凌霄下意识的拉紧了身上盖着的披风。
卫澜渊的身影没在这里,倒是冒着青烟的篝火上还放着一只烤熟的野兔,旁边则放着个水囊。
秦凌霄没找到“行渊”他动了动身,想要起来,结果后腰上传来的疼痛,却让他冷不丁的吸了一口冷气。
高洁下手是真的狠,一点也没有留情,秦凌霄觉得他现在还没有死,不是命大就是运气好,就是秦尔……
想到这个人,秦凌霄的神色暗了许多,他咬牙强撑着起身拿过火上的野兔吃了起来。
他如果死了也就罢了,既然没死,那这笔帐就得好好算算!
只是高洁既然早已经叛变,那曲冀匪那里恐怕也不安全。
更甚至于树林里的那一场对峙,他安排的人没有现身,多半都是因为高洁的通风报信而让他们被人扣了。
事实如同秦凌霄所想的一样。
秦凌霄被若高洁所杀,又被楼司所伤,即便是被人救了,只怕也朝不保夕,李云九回去之后。就开始着手清理跟秦凌霄关系亲近之人,十多二十个的后勤兵,在一夕之间不是被抓入军营大牢,就是打伤同僚逃出军营。
这一小股的军中异变,不过半天就被人压了下来,元帅顾淮卿重伤未愈,至今未醒,副元帅才刚回来也是忙于交接军中诸事部署兵力调派,后勤营的事情自有负责后勤营的将军负责,要报也报不到南宫灏这里来,但南宫灏没有想到后勤营的事是报不到他的这里,但却有人居然逃到了他这里。
营帐里,脱了衣衫的南宫灏站在浴桶前正准备沐浴,结果却突然看到桶里有水泡冒了上来,南宫灏神色一冷站在桶边没动。
片刻后,桶里的人憋不住了偷偷浮出来换气,结果就刚好跟站在桶边的南宫灏大眼瞪小眼。
曲冀匪:“……”
就……可不可以当我没出来过?
下一瞬,南宫灏突然出手。一把揪住曲冀匪的领子,将人从桶里逮了出来砸在地上。曲冀匪还手正要反击,却被南宫灏一个手掌翻转扣住他的手腕给死死按在地上。曲冀匪擡腿要踢,南宫灏又是膝盖一个用力,直接按住曲冀匪的大腿压朝外侧,这下子曲冀匪连动都动不了。
他的身体整个都完全的被南宫灏给卡住了,而且两人这姿势似乎还有些不太和谐,尤其是南宫脱了衣裳上身半露。
“混蛋!”曲冀匪气得咬牙,眼看挣扎不开,他擡起头突然一口给南宫灏胸口咬去!
南宫瞳孔猛地一缩,抓着曲冀匪的手腕一个用力直接将人翻了个身死死的压在地上,反扣住他的双手!
曲冀匪这次彻底挣扎不开了。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潜入我的营帐!谁派你来的!说!”南宫灏将他死死压着,神色间已见杀意。
“我是骑兵营的曲冀匪!我来找南宫灏申冤的!”一句话,曲冀匪说的又急又快。
南宫灏听得狐疑:“申冤?申什么冤?”
“军中老将为贪军功排除异己甚至派人埋伏击杀我弟弟!现在又为排除隐患四处捉拿与我弟弟交好的兵,连我身在骑兵营也遭受打击报复走投无路才来找副元帅申冤做主的!”
说着这些,曲冀匪心里其实都是慌的,他虽然是副元帅麾下骑兵营的兵,但骑兵营里那么多的人,副元帅不可能谁都见过都记得住,所以他根本就不确定他的话对方会不会信,因此说完之后,曲冀匪听到自己慌张的心跳,大如鼓声。
不过须臾后,那禁锢着他的力量突然松开,同时他也听到对方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弟弟是秦凌霄?”
曲冀匪诧异,猛地扭头看向对方。却只看到对方俊逸的脸上神色似乎有些古怪。
“你……知道?”
“元帅曾经说过。”
曲冀匪更加疑惑。
南宫灏突然松手放开了他,随后又朝营帐外看了一眼,低声轻笑:“秦凌霄有你这么一个兄长为他豁得出去,他就是被贬也值了。”
“你……”曲冀匪莫名心慌,他咽咽唾沫,神色有些小心:“你……你是?”
“怎么?你不是要找我吗?”
曲冀匪顿时惊愕。
南宫灏转身走到一边的屏风旁拿过亵衣披上。随后又略微挑眉似带好笑的朝曲冀匪看去。
曲冀匪愣了片刻,骤然回神时猛地单膝下跪:“求副元帅为我弟弟申冤做主!”
“你起来吧。”南宫灏道:“秦凌霄的事,我知道,将他贬去后勤营也是我与元帅的意思。”
曲冀匪怔住,诧异地擡头看他,那张脸上明显全是困惑。
事实上是军中现在情况不明,秦凌霄又是大家的眼中钉,不管将他放在哪个位置,他都是大家眼里的箭靶子,唯有后勤营可暂时保他性命,毕竟后勤营这个地方接触不到军,权调令的中心,但同时这里也是秦凌霄喘息凝聚人手的地方。
秦凌霄做到了,后勤营的兵大多都很服他,再有那十一二个誓死跟着他的人们,分散下去的凝聚力,这又是一股无人察觉的人脉力量。
但他们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出现了高洁这个变故,高洁的叛变让那些跟着秦凌霄算是秦凌霄亲兵的后勤兵们都被打散捉拿,而那些人底下的人脉,瞬间就变得群龙无首,只能安分守己静观其变。
只不过这些事,曲冀匪并不知道,或者说他知道的并不清楚,也不是秦凌霄故意瞒他,而是秦凌霄没想把他拉进来成了别人的箭靶子。所以此刻听南宫灏的话,曲冀匪其实是懵的。
南宫灏见他如此神色,顿了顿,略微低声的道:“军中目前为止的情况,大抵你是不太清楚,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只要秦凌霄能活着回来,他的职位,功绩一样都少不了他的,但前提是,你得记住,他是活着回来。”
曲冀匪依旧懵怔,却感觉好像又明白了什么,只是一时间却没有说话。
南宫灏看他这似是在消化信息的表情,轻笑一声。转而跨进浴桶里面,他合着亵衣靠在桶里,高扬起头,露出的脖颈线条细长喉结分明:“既然来了,那你就留下吧,正好我这里也缺个随侍。”
“可我……”南宫灏突然眸光清冷地朝他看去:“两个选择,一留在这里,我保你性命,二离开,任凭那些老将给你们身上泼脏水甚至追杀。”
曲冀匪拧紧了眉,他迟疑着嚅动了唇,似乎是想选第二个去找秦凌霄……
“我提醒你。如果连你也被抓了,到时候秦凌霄如果回来,恐怕连个给他递消息的人都没有了。”南宫灏突然说:“他的事我与元帅虽然早已知道,但是现在,老将未除,军权两分,我与元帅可帮不了他。”
这次,曲冀匪深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那我,留下。”
……
军中的事,秦凌霄虽不知道,但也猜测到了几分,只是现在他因高洁的背叛行动不便,只能暂且躺在这峭壁底下养伤,诸多事宜都只能暂时搁置,直弄得他心里很是烦躁。
他的那帮兄弟他不是很担心他们的性命,毕竟李云九他们觉得能收买一个高洁就能收买第二个第三个,如果收买不了,那就是条件不够,再添些筹码也就是了,总归死不了的,当然会不会被收买这个问题,秦凌霄根本就没有想过。
高洁跟那些兵可不一样,那些兵都是秦凌霄不止一次救过命的,而高洁则是后来的。
另外秦凌霄也有个想法。
他的那些兄弟里面藏着的鬼,也可以借此来清除一波。
而他担心会有性格安全的,恰恰还是曲冀匪。
曲冀匪自从军的第一天其就跟他在一起,对于军中不少人来说,曲冀匪可能还是他的血清表哥,这样的误会,秦凌霄跟曲冀匪都没有解释过,所以对于这种有血缘羁绊的,李云九等人都是宁杀错不放过。
而现在……秦凌霄深深吸一口气,他只能期望曲冀匪运气好点,命大一些。
“阿霄。”
突然,好听的嗓音从一旁传来,这熟悉的称谓也让秦凌霄心里忽地一暖,可等他扭头后,秦凌霄却呆了。
消失了一早上的“行渊”突然回来了,他牵着马,神色微凝而马背上则挂着个人。
秦凌霄喉头突然发紧。
卫澜渊道:“你那个小兄弟我给你带回来了。”
“秦尔……”
“见他最后一面,就火化了吧。”
秦尔死了。
……
六月天,气候适中,清风幽幽却吹得秦凌霄遍体生寒。
他与卫澜渊站在一起,面前放着的却是躺在木台上的秦尔。卫澜渊站在秦凌霄身边,他手里举着火把,在要朝木台走去的时候,被秦凌霄一把拉住了手腕。
卫澜渊扭头看他,并不说话。
秦凌霄压抑着深深吸一口气:“我来吧,这最后一程,我亲自送他。”
卫澜渊没有开口,只将火把递到秦凌霄的手里。秦凌霄接住火把时,指尖紧了紧,他忍着后腰的不适,刚要上前,卫澜渊的手臂就圈在他的腰上,给他提供了力量。
秦凌霄只看他一眼,就朝木台走去,他走得缓慢,每走一步,后腰的伤处都会传来尖锐的疼痛,因这疼痛,他不得不把大半的体重卸到卫澜渊的身上。
卫澜渊就半圈着他,走到木台前。
木台上秦尔躺在那里,已经毫无生机的他,脸色惨白如纸,连唇也不见丁点的血色,然而他的样子,就像是睡着了般,宁静而又美好。
看着秦尔,秦凌霄后牙紧咬,他伸出手去,终于还是点燃了这木台。
火焰燃烧了起来,从点点星火不过须臾就燃烧成了炽烈大火,吞噬模糊了里面秦尔的身影。
“秦尔今年……才十七岁。”突然秦凌霄开口,那声音除了有些低落,倒是还颇为平静。
卫澜渊静静听着没说话,他只扭头朝秦凌霄看去。
秦凌霄就盯着眼前的大火,整个人看起来似乎都比较平静,他说:“秦尔跟我一样,都是秦家村的人,他从军的时候才十四岁,因为家里穷,他想给仅有的姥爷跟唯一的弟弟博个未来,就往上虚报了一岁才能报名的,这三年,我虽然前前后后救了他不少次,可没想到他最后还是因为我而丧了命,他才……才十七岁,家里还有姥爷跟八岁的弟弟在等着他……”
“想报仇吗?”卫澜渊突然说:“我帮你。”
秦凌霄微微一愣,扭头朝卫澜渊看去,却只见卫澜渊的眸光,就盯着眼前的大火。
“萍水相逢你就这么帮我?”秦凌霄虽然笑叹,但话音里似乎有些疲惫。
这句话似乎是惹怒了卫澜渊,他声音瞬间冷了几分,一双眸也冷了几许:“萍水相逢……?”
“嗯?”秦凌霄感觉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来,他转身面对卫澜渊,却一个大意触及伤处,疼得他弯下了腰。
卫澜渊急忙一把将人揽住,原本清冷的神色,霎时又变得有些紧张,他看着秦凌霄这个样子,有些无奈的微微叹息:“你伤还没好,不宜久站,先回去躺着吧。”
才说着,他一个弯腰就将秦凌霄打横抱了起来,转身送回峭壁
秦凌霄被他这个公主抱给抱懵了一下,一阵说不出来的怪异瞬间涌上心头,只是他来不及多想,就被卫澜渊给小心地放在干草堆上,还拉过披风给他盖好。
“我去收秦尔的骨灰,你在这里躺着不要乱动。”
秦凌霄懵怔看他,想说话,卫澜渊已经转身走了。
人不见了,伤处又疼,秦凌霄无奈长长一叹,他拉过披风将脑袋都盖了起来,不一会,倒是意外的睡了过去。
卫澜渊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个半大的酒坛,那里面是他收拢的秦尔的骨灰,这酒坛还是他前两天赶路的时候,半路上顺便买的,因路途偏远,他特意一路都带着小坛子的酒,半路休息的时候小喝两口提神用的,没想到这坛子现在居然还有这个用途。
看着躺在干草堆上的秦凌霄没有动静,卫澜渊将那酒坛轻轻的放到秦凌霄身边,随后他侧身坐下,就垂眼盯着秦凌霄看。
须臾,卫澜渊突然伸手,他想去碰秦凌霄的脸颊,可指尖在即将碰到秦凌霄的时候又猛地缩了回去。
像是做了什么坏事差点被人发现一般,卫澜渊抿起了唇,整个耳根已然红透。
……
秦凌霄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丛林的峭壁下了,他躺在马车里面,身上垫着毯子,
马车外隐约传来的叫卖声响或远或近,秦凌霄听着,伸手推开窗户,他看不到窗外的景象,但阳光却穿过窗户照射进来。
光线不强,让人倍感舒适,
秦凌霄微微虚眯起眼,他下意识的扭头,就看到那个装了秦尔骨灰的酒坛被窗外的阳光直接照射。
微微蹙眉,秦凌霄不知道想起什么,他伸手将酒坛移开,这才抓着窗户,小心的坐了起来。
外头,天气晴好,但街上行人却不是太多,连小贩也无几个。
这里靠近边关战场,随时面临着城破的危险,有能力的,早已离开这里去了他乡,没能力的不想走的,依旧还留在这里。
大有人在城在,城亡人亡的架势。
马车里,秦凌霄低低呼一口气,小心地靠在车壁上面,马车却在此时突然停了下来,秦凌霄正觉狐疑,外头“行渊”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一间上房,备点饭菜炖清汤。送来便是。”
小二应一声好就大声的朝大堂里面吆喝。
随后,马车车门打开,卫澜渊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你醒了?醒多久了?伤还疼吗?”
“还行,我也才刚醒。”秦凌霄问他:“我们这是青竹镇了?”
卫澜渊嗯了一声,伸手扶他:“你的伤一直呆在野外不合适,今日我便快马来了镇上顾了马车将你带来这里。”
秦凌霄看着他伸来的手,指节修长,节骨分明,格外好看,便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秦凌霄的手倒也不差,就是掌心因这三年在军营的关系而布上茧子,不过这才是男人该有的手!
握住“行渊”的手,秦凌霄忍住不适起身下了马车,卫澜渊正要伸手将他抱起送上客房的时候秦凌霄推开他的手臂好笑道:“这一点伤不碍事的,再说两大男人抱来抱去的像什么话?”
卫澜渊指尖僵了一下,最终也没说话,只跟着秦凌霄一步一歇的上了二楼。
楼上正巧有两个年约四十左右的男人前后下来,冷不丁看到秦凌霄这行动略微不便的样子时,走在前面的男人,在即将与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开口。
“啧啧啧,年轻人,精力旺盛是好事,但也该节制点的才是。”
秦凌霄顿时:“……?”
啥?
另一个男人也有些好笑:“人家小两口的事,你管那么多作甚?”
秦凌霄猛地扭头:“……???!”
两人即将下完楼梯的时候,男人最后的一句话飘了过来。
“这个索求无度还弄伤了腰,仗着年轻不收敛些,也不怕将来肾不好。”
秦凌霄:“……!!!”
你们站住!说谁肾不好的!
哎不对。
秦凌霄:“我这腰是刀伤!刀伤!”
楼梯下,男人听到了,却有些无语地朝他望去:“啧,真玩得刺激。”
秦凌霄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