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安再一次感受到了,他眼睁睁看着卿苑毫无征兆的倒下时候的空茫。
这次,那种诡异的空寂感持续了大概有半分钟,他的五感才从一片空白里逐渐恢复。
他看到了卿苑眼角的泪痕,听到了身后霖鲤和岑道担心的询问,也感受到了......
从心里生发出的痛苦。
他一个晃神,没有站稳,险而又险地伸手撑住了病房的床头才没有直接压倒在卿苑的身上。
正在工作的二位老人有些担忧地看着他,离他更近的岑老爷子伸手拍了他一下。
“好了小子,卿苑大概快醒了。”他伸手指着仪器上的数据。
“刚才,他的脑电波突然活跃了一下。”
“嗯?”万幸安像个接受信号过于迟钝的老旧电脑,眨了两下眼睛,突然意识到似乎哪里不对,重复了一下老爷子的话。
“数据活跃了一下。”
“对。”老爷子虽然有些奇怪好好的孩子怎么就变成复读机了,但还是好心地解释了一下。
“就是刚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有波动是好事,他应该快醒了。”
“你们......没有听到他说话吗?”万幸安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直截了当地问。
毕竟在场的都算是他可以信任的人。
“说话?没有啊,你确定不是幻听?”岑老爷子看了一眼自家媳妇儿,确认之后点了点头。
“我们都没听见。”
万幸安微微颔首,回头看向岑道和霖鲤,这俩人加上一猫都在同一频率的飞快摇头。
不要看他们,他们也什么都没听见。
他们只是突然看见万幸安像疯了一样像卿苑冲了过去,其他什么都没有听见。
“我似乎感受到了一股很古老的气息。”泰逢很不矜持地擡起后爪挠了挠毛。
“非常短,就一瞬间。但那个气息非常非常古老,你们要知道我的存在就已经比华夏历史还早一点了,但那个气息依旧让我感觉压抑到喘不过气。”
“好在只有一瞬间就消失了,不然我可能要吐毛球了。”
“......不要学猫咪的不良习惯你是神仙啊崽!”
泰逢耸了耸肩(天晓得猫咪怎么做出耸肩这种动作的),非常灵巧地从岑道怀里跳进霖鲤怀里,神色复杂地多看了卿苑一眼。
比自己还要古老的多的山神吗......她怎么感觉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存在。
是因为太宅了吗?回去以后问问不廷胡余吧。
被这件事这么一茬,除了万幸安比之前更加紧张了意外,其他人倒是放松了不少。
两位老人家被安排到豪华休息室里好好休息,岑道和霖鲤厚脸皮地留下来蹭病房。
还点了一大堆垃圾食品的外卖。
“虽然是早餐,但昨天相当于一夜没睡哎!”岑道给万幸安挑了不少重油重辣地,摆在小神仙床边。
“吃!没事,不怕胖。你吃得香一点,没准他馋了就醒了呢。”
万幸安的情绪也终于被这两个活宝逗得松了一瞬,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接那些食物,只是有选择的挑了一些,摆在了离卿苑近的位置。
肉串,烤冷面......
一样一样,都是他刚刚捡到卿苑,把他领去酒店时候买的那些,连位置,都分毫不差。
霖鲤并没能待很久。
她吃完早饭就急匆匆地赶回了特办处,和他们之前猜测的一样,其他地区也筛选出了好几次,和这次突发事件相似的事件。
看地点,几乎是以蓉城为中心辐射出去的。
不算爆发,数量却也绝不算少。
也好在,他们昨天试探出了这东西的大概行为准则,现在也不算两眼一抹黑,按部就班的布置下去,也算有成效。
毕竟,真正偏执到被直接劈死的还是少数,人类这个物种,善恶扭曲地可爱。
岑道和泰逢决定多留一天,卿苑醒了固然好,若是没醒,他们也去特办处帮忙。
小神仙是在下午醒过来的。
万幸安一直注意着他的动向,看到他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就凑了上去,也分毫没落的看到了卿苑的所有变化。
在小神仙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他的两只眼睛,都变成了黑色。
但很快,下一秒,那只右眼就再次黯淡了下去,只和完好的左眼一起蒙上了一层水雾,昭示着主人的不舒服。
卿苑似乎是很努力地看了好几下眼前的人,才终于能确定这是谁。
然后他在确定了对方身份的第一时间,用尽全身力气蹭了过去,把脸贴在了万幸安伸过来的手心里,还轻轻地蹭了蹭。
随后他再次垂下了睫毛,很放松地又蹭了蹭。
“万幸安。”刚醒过来的小神仙声音里透着罕见的软,仿佛在不经意的撒娇。
“我饿啦,我想吃,羊肉串。”
“所以你现在真的没事了吗?还有没有觉得哪里难受?脑袋痛不痛?”万幸安细心地给卿苑挑七分瘦肉三分肥肉的精品肉串,自己也终于跟着吃上了这一整天以来的第一口食物。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晕了呢,你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不痛了。”卿苑很认真的摇头,随后伸手拿了两串骨肉相连,一手一个换着啃。
不得不说,他这会儿啃肉串可是啃得比刚醒过来的时候快多了,
“我之前,感觉,非常好。”小神仙乖乖地感受了一下,随后笃定地点了点头。
“但是这种好,让我感觉不舒服。”他眨巴了一下眼睛,飞快地吃完了手里的两串骨肉相连。
“所以我,多花费了,一点时间。把那种美好,祛除了。”那种感觉似乎有些微妙,让本就不太擅长说话的卿苑费了一阵力气才继续往下描述。
“后面我不记得了。不过,我依然感觉,我现在,比我昏迷之前,状态要好上一点。”
嗯,这倒是真的。
万幸安也感觉出来了,别的不说,就从卿苑刚刚说的这一番话来看,至少他说话是比以前流畅了。
“已经很好了。”万幸安笑了笑,伸手不轻不重地掐了掐他的脸。
“我昨天差点没被你吓死,一瞬间心脏都停跳了,还好你醒了。”
“哦。”万幸安的情绪传递的如此鲜明,扰得卿苑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慢吞吞地应了一声,索性不去理会,避开目光低头去寻找找一个食用目标,完全不管自己的半拉脸蛋还在万幸安手里,
万幸安被他这明显装傻的小动作气笑了,手指稍微用力,捏着那块软肉挼了挼。
“就知道欺负我。”万幸安捏完,自己又有点心疼的揉了揉,看着没掐出红印才稍微放下心,开始熟练地给卿苑挑出他喜欢的烧烤。
“霖鲤那边传来消息了,你昨天做的判断是对的。但问题是,其他又发生了很多与这次类似的情况。”
“对此你有什么头绪吗?或者我换一种说法,你昏感觉好了一点以后,有多想起来什么吗?”
小神仙思考了一下,迟疑地点了点头,又干脆地晃了晃脑袋。
“没有。”他比划了一下,手里的木头签在空中画出了一个漂亮的半圆。
“应该这样说,传承记忆,我差不多,都想起来了,就我过往,学到的那些,知识技能。”
“但关于我自己,本身的记忆,还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所有出事的地方都派人过去了吗?其他地方有回信吗?还有网上的舆论......”
“祖宗,真快要控制不住了。”网监组的同志上半身已经变回了原型,八只触手在空中挥舞,熟练地操控着四台电脑两部手机。
“删不完,根本删不完。我吸盘都磨秃了!”
“......辛苦了,回去以后我把秘籍发你一份。”霖鲤略带同情地看了一眼天地间硕果仅存的八爪鱼精。
这次的事情比上次的还要失控。
范围太广了,以蓉城为中心,第二天起,被雷劈事件的数量就呈几何指数级爆发增长,网络上实时热搜速度飞涨,哪怕官方一个劲的封,消息还是屡禁不止。
纸包不住火,越多的人知道,就会有越多的人因为好奇去了解这件事情。
不幸中唯一的让人聊以慰藉的是,网络上大部分人仅仅停留在好奇和不太相信的态度上,目前并没有发现外国间谍或恶意扭曲事实的不良媒体。
虽然有点黑色幽默,但霖鲤有感觉,现在网上的氛围环境之所以能如此晴朗,大概率是那些心怀恶意的人,已经被天雷劈了。
让人稍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让这个事件,正以一个温和又不容抗拒的速度,飞快地为人们所知着。
甚至,已经有不少人在心里暗暗叫好了。
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祖宗,老大找你!”
霖鲤正在头痛,八爪鱼突然给她飞过来一个手机,她下意识接过来,然后从听筒里听见了一个熟悉又沉稳的声音。
“蓉城那边还好吗?首都这边也出现同样的情况了。”这位是特办处的最大领导,已经年过六十,但对着霖鲤说话时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恭敬。
毕竟都是霖鲤看着长大的。
“要控制不住了,天雷本身就对我们这种精怪有克制作用,而且它更偏向于一种规则,就算是仙恐怕也会觉得棘手。”霖鲤并不隐瞒,实事求是地叙述着状况。
“和上面联系一下吧,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么......”大领导苦笑了一声,随后正色道。
“辛苦了,我会和上面取得联系,并做好一级备案。”
事实上所有玄学侧的力量已经都动起来了。
霖鲤手机都快要打爆了,甚至从深山老林里拽出来了不少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妖怪,抖抖灰塞进和他们各自道法有联系的佛庙或道馆,配合着已经下山了的和尚道士辅助官方行动。
他们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成功。
末法时代,很多新入门的小道士甚至连炁是什么都没有感受到,就踉踉跄跄地拿起了不知道有没有用的桃木剑,奔赴着收到的任务地点。
没有人知道天雷要做什么,也没有人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所有人都好像被放到了一个动荡的广场上,四下笼罩着迷雾,看不见一丝可以引路的光。
只能硬顶着迷茫,去做好被分配的任务。
“其实做好统计数据,还是能看出这次的规律。”万幸安也带着卿苑回到了办公楼。
比起已经找到了规律的外勤,霖鲤左思右想,还是让他们坐镇总部。
万一呢,万一......他们能找到事情背后的规律呢。
“天雷这次针对的好像是文娱行业,不,应该说是意识形态。”万幸安依旧架着他那副平光镜,笔尖点了点最开始的一千分资料。
“包括我们的茶楼在内,我们目前可以确定的前一千个人,被天雷困住的理由,多多少少和娱乐圈、小说、戏曲、传统文化有关。”
“甚至这一千人里,被劈死的一百五十个人里,间谍指数高达百分之三十,还有很多是这次事情之后才发现的。”
“但在这里之后,目标就随机很多了。”
“是人数的原因吗?一千好像也不是什么很突出的数字......”
霖鲤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目光不断在那一桌面的文件上逡巡,突然在看到某一个点之后停住了。
“是时间!!”她没忍住惊呼,悚然擡头看向万幸安。
“那个时间,是卿苑晕倒的时候!”
万幸安缓缓点头,证实了她的猜想。
“我和卿苑依旧认为,这次并不是殷栎,或者说,不仅仅是殷栎。”万幸安着重标红了资料里的两行。
“除了力量和上次一样,给了我们熟悉感之外,剩下的所有,无论是行为逻辑还是批判准则,都和上次有很大不同。”
“如果说殷栎是想高调炸高楼的话,这个人则更偏向于稳扎稳打,再说行事风格也不一样。”
而且......
如果这次,真的有人在背后和天雷合作的话,那这个人,似乎比殷栎更有章法。
比起殷栎那种精准判定,不错杀一个,丝毫不让自己有罪过积攒的方法,这次的人,想要的更多。
他可以不在乎事情的过程里是否有损耗,也更擅长钻规则漏洞。
这个对手不仅狡猾,而且,还让霖鲤有一种该死的熟悉感。
“......不会是真的有内鬼吧?”霖鲤痛苦的一头扎进了旁边的水缸里,逐渐瘫软化成原型,在里面吐了好几个泡泡。
会是蓉城这边出问题了吗......
霖鲤一双微微凸起的眼睛叽里咕噜转着,焦急地扫过每一个人的面庞,试图找出其中那一个不同的。
但无论怎么看,他们那着急和担忧的神情都如此的真切又相似。
“我更倾向于,是首都的。”卿苑轻轻敲了下浴缸,唤回了霖鲤的注意力。
“蓉城,很有可能,是因为,黎深深。”
有道理。
霖鲤眼睛亮了一下,在水里扭了扭身子。
的确,如果是首都的人,似乎才更有可能接触到殷栎。
“首都世家子弟很多。”霖鲤冷静了一会儿,变成人形,把首都人员的资料调了出来。
“毕竟是首都,底蕴还是很深厚的,除了顶仙的,还有不少各路能人是从外地来之后扎根的,虽然他们绝大多数都已经没有法力了,但,还有血缘在。”
“可惜岑道不会相面,要是真有小说里描写的那种,一眼就能从面相上看出这个人过去未来的术士就好了......”
“找到了。”卿苑伸手,指向了一个大合影中的、正中间站着的人。
那是他们特办处最近新照的大合影,为了庆祝警察局过来借调的两个同事才留念的。
而卿苑指出来的......
“丁永??”霖鲤无意识地攥紧了那个照片,感觉自己的嗓音有些干涩。
“他不是、还是岑道的同学吗。怎么会......而且昨天他也一起去出任务了啊,那会儿他还好好的没事呢?”
“他现在,应该也好好的。”小神仙瞥了她一眼。
“谁说天雷,一定要死的。”
霖鲤皱了皱眉,迅速扑到一边去联系人了。
卿苑勾了勾万幸安的手指,示意他收拾东西。
“我感觉到了。”小神仙凑到了万幸安耳边,小小声吐字。
“我们估计,马上就要,出门了。”
他猜测的不错,很快,霖鲤就拽着岑道飞奔了出来,带着向廷开出了那辆痛车,一脚油门就向着城郊开了过去。
这会儿赶上了午高峰,路上车不少,霖鲤急的都想飞过去了,没想到向廷从车前抽屉里摸出了一个警笛,叭得一下就放到了车棚上。
刺眼的灯光配合着尖锐的警笛,一路畅通无阻。
“丁永失踪了。”稍微冷静了一点的霖鲤解释情况。
“他失踪之前,正在跟着他们的五人小队搜救城郊的一个戏剧院,那个戏剧院已经废弃了很久了,但因为最近有一批探险废弃建筑的账号,又吸引了很多流量。”
“他们之所以会去搜救,是因为有粉丝联系我们,说有二十个人左右的小队正在探索那个戏剧院,但是失踪了。”
“现在丁永夜失踪了,其他人虽然没事,但一个个都如梦方醒,完全说不出发生了什么。”
“保持联系,让他们,不要进去。”卿苑凑过去看了下霖鲤的手机屏幕。
看得出来,他晕倒一次之后状态的确好了一些。
无论是说话还是及动作,都比之前流畅。
“肯定。”霖鲤点了点头,最后直接和那边通上了电话。
好在这次,终于是没有再出事了。
那个戏剧院所在的地方的确很荒芜,那是一整片被直接废弃了的街道,野草都长高到人小腿,在日光下影影晃晃。
丁永同队的其他几个人正强顶着害怕站成了一排,一看到他们,才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突然变成了一堆哭包,怂成一团地滚了过来。
“我们的记忆出了问题!!”为首的那位仁兄真的哭了出来,手里还拎着罗盘。
“我们所有人都记得,我们正在和丁永一起按部就班的搜索着这个建筑,直到您打来电话!我们才发现,我们根本就没有进去一步!!”
“没事了。”霖鲤安抚地拍了一下他的手,几个人合力把他们都转移到车上,关上车门,集在场两位神仙之力给他们加了个守护。
只要他们不出车门,就算天雷本雷对着车劈,他们都不会破半点油皮。
他们四个一排,整整齐齐的鹌鹑样,扒着车窗,眼睁睁看着赶来救援的那几个人,一步就直接踏进了戏剧院的大门。
“等会儿!霖祖宗他们好像都不是人来着吧!”刚刚哭了的那个队员突然拍了下脑袋,有些惊悚地指了指门口。
“可是,向组长也进去了。”
“所以让她们跟进来真的没问题吗?”霖鲤有些担忧地拽着小神仙咬耳朵。
“他们三个都是普通人吧?就算岑道是个术学天才,可她本人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信仰!”
“没问题的。”卿苑爱怜地摸了摸手里的猫猫头。
一只纯黑色碧玺眼,一只小貍花。
是之前黎深深寄存在他这里,要这两只小猫咪去他存放物品地点玩的,还好这次排上了用场。
卿苑挼了下猫脑壳,指了指两只猫猫。
“鬼。”
随后是自己。
“神。”
指向霖鲤。
“精怪。”
最后是......
“人。”
小神仙收回手指,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猫。
“人乃,万物之长,天道厚爱,多来两个,保险。”
“这有什么说法吗?祭祀?”霖鲤并没有听过卿苑提出的这个说法,只本能让她有些敬畏。
“是道。”小神仙有些疑惑地多看了她两眼,那个目光,好像是在问: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是怎么成精的??
霖鲤有些惭愧地一低头。
她只是一条寺庙里的小鲤鱼真的对不起......
“从生物来讲,我们已经,凑齐所有,种类了。”
“一旦,真有不测,还有办法,简单组个规则,躲一躲。”
霖鲤不明觉厉,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
她现在才感觉到卿苑写典著籍的深意,和她这条菜菜不一样,这才是真大佬啊。
他们继续又往下走了一段时间,这个戏剧院虽然已经废弃了很久,但可能是探险主播来的太多的原因,看起来并不算很脏,甚至还蛮有点人气儿。
他们顺着清出来的道路一直往下走,很快就看到了光亮。
走在最前面的霖鲤脚步一顿,和同样打头阵的卿苑对视一眼。
到了。
一张饼的夜~我的心~应该放在哪里~
好饿好想吃炸鸡但是要减肥呜呜,变成了饼卷炸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