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往外走的动作,和略显轻松的心情都同时顿住了。
他们对视了一眼,很快动了起来。各司其职地把被救出来的人交给其他人之后,核心组的五个,又拎着那个哭唧唧的富二代回到了雷电前。
果然,在戏台的阴影里,的确还有一个身影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的倒在地上。
“也是......雷电都没有消失,我怎么会认为就没人了呢。”霖鲤主动伸手被电了一下,喃喃。
“那个人,有点奇怪的。”富二代看起来的确在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哪怕哭得站都站不起来,也坚强的给组织提供着线索。
“他其实是最开始响应我的,感觉在网上说话的时候特别情绪化,特别容易上头。但真正碰面以后又很沉默寡言,哪怕是我主动和他说话,他十句有两句回复都算多的。”
“唔,现实唯唯诺诺,网上重拳出击?”黎芊芊说话挺毒,不知道是不是随了柳柳。
“有点那个意思吧。”那富二代点了点头,抹了抹眼泪。
“我感觉,他确实是有点像那种现实生活中失意,于是只能在网上找存在感的人......虽然我知道这样说人不好但这真的是我的感觉啊球球不要劈我!!”
......看得出来,天雷让人痛改前非的功效真的十分显著呢。
不过,这次他并没有挨批呢。
霖鲤觉得好笑的同时,再次肯定了自己,“这次的天雷就是之前那位天雷小姐”的猜测。
虽然一开始他们有做过,是否此次案子背后另有其人的猜测,但随着事情的一步步展开,她真的感觉,大概率还去以前那位。
用重典,但也有自己的一套行为逻辑准则。
她略有些嫌弃的吧富二代扔给检查身体的医疗组,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
那道雷电幕墙还在,并没有因为需要悔改的人只剩下一个,就缩减自己的氛围。
“那个谁,你把你们整个事情的经过,完完整整的说一下。”
“还有你和里面那位的聊天记录,也捡着有用的说。”
“哦哦好!!”富二代这会儿也没那么多讲究了,胡乱一抹脸,抖着手往外掏手机。
“我以前就是闲的,在网上杠天杠地,总感觉自己最牛,无论看什么都想指点两句。”
“这个视频号我关注有一段时间了,但我不喜欢他们的剧情设置,我感觉太老套了!其实我也不懂什么戏曲,我那会儿就是随便找了两个专业术语,发上去找茬的......”
“我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看热闹,我一上头,又有钱,就......组织了这次行动。”
他很努力地忏悔着,把自己的老底往外掀的一干二净。
“大致过程......其实我那条评论一开始就有很多人点赞,然后到差不多是那天半夜的时候,现在被困在里面那个老哥突然私聊我。”
“他首先是说非常赞同我的评论,然后问我,要不要干一票大的。”
“他说他早看那个视频制作者那种小白脸娘娘腔不顺眼了,问我要不要一起来揭露他的真面目。”
霖鲤一直在顺着他的叙述翻看聊天记录,这富二代倒是没说谎。
“哎,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见面以后他没说过话,是不是因为发现,我也是他口里那种小白脸?还是个富二代?也在被他一竿子打翻的歧视的那条船上?”
富二代这会儿已经把脸擦干净了,虽然依然狼狈,但也的确看得出,他并不丑,甚至单看五官也算得上不错。
但他现在的动作加上那过于超越时代的造型,让他显得有点油。
“也说不准。”万幸安见过他哥和他爹,得承认他们一家都长得还行。
“不过,这和现在的状况有什么关系呢?”
“我也不知道哇。”
富二代极其诚恳,厚着脸皮往万幸安那边蹭了蹭,抽了两下鼻子。
“但我不想被抓紧去啊万总!我想戴罪立功!”
“倒也没到那个程度......你把资料备份一下,好好去休息吧。”万幸安无奈地对他挥了挥手,招呼来一个工作人员把他领走。
除了他以外,剩下的那几位已经聚在一起,探讨可行的方案了。
“我感觉,我可以试试。”小神仙伸手试探了一下现在的那层幕墙。
“和之前比,强度还是,差了一些。而且我好像,和这个,兼容性高了。”
就好像两个神仙领域之间的关系,排斥是肯定的,不能互相融合也是肯定的,但也没有那么你死我活。
而且,卿苑有种预感。如果真的和他拼命,这个天雷小姐,未必比得过他。
只不过没有那个必要罢了。
“可以吗?......你量力而行啊。”万幸安本想制止,转念一想自己这样好像不对,劝告的话在嘴边晃了一圈又被按了下去。
但摸着良心讲,他确实更担心卿苑。
“没事的,我先过去,确认一下。”小神仙扣了两下万幸安的衣服边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添的毛病。
主要是,里面剩下的这个人离他们距离太远了。那边灯光又暗,之前都没发现还有个人。
而且,他还一直没有回应过。
霖鲤虽然有心锻炼自己的独立性,但是有轻重缓急,也硬是没说出口让卿苑等等。
只好看着小神仙一步步走进去的背影,暗下决心回去一定要努力了。
虽然她总觉得近几年的灵力复苏有些诡异,但,卿苑给她的那个经典,可是没有让她有任何不好的感觉。
要卷起来了!
“不行了。”卿苑几乎是在靠近过去的一瞬间就下了结论,对着外面摇了摇头。
“天雷小姐,已经给他,下了印记。”
“不死不休。”
这个人的躯体现在还算有气,但在卿苑他们眼里,已经是死人了。
那是来自一个神仙的怒火。
“差不多,明天早上,就可以来,收尸了。”卿苑伸手触碰了一下空气,得出结论。
“也说不准,会像之前,在京都那样。”
一个死状凄惨的尸体,突然一下,就出现在他们谁的眼前,非常嚣张,非常可怖。
“唉。”霖鲤看着已经被万幸安一把抱进怀里的卿苑,缓缓收回了手,叹了口气。
虽然知道天雷的一贯作风,但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哪怕是活了一千多岁的鲤鱼精,也会觉得不舒服。
乐生恶死,并不是人类的特权。
“所以,你也觉得这次的天雷就是那位天雷小姐?”黎芊芊显然已经了解完了前因后果。
“那这样看来,这次的事情反倒简单了一点。毕竟你们已经对她有了足够的了解。虽然她为什么会特意跑到蓉城这点还亟待于研究。”
“蓉城除了美食多,审美格外包容开放以外,还有什么玄学侧的事情吗?”她说着边挼了挼柳柳,柳柳好像已经累得不行了,在她胳膊上从手腕颤到手肘,耷拉着脑袋,呼呼大睡。
“我家毕竟是东北的么,对这边的确了解的不够深刻。”
“蓉城啊......”霖鲤和卿苑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想起来一个和他们所有人都联系匪浅的人。
黎深深。
如果说蓉城真有什么非常值得人注意的、非科学侧的事情的话,大概率就是她那个好姐姐了吧。
“再往前还有别的吗?川蜀这边,好像也有的吧?各个民族不同的传统民俗什么的,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有,曾经有传说这边有龙脉。”
“但具体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
“我感觉还是,前几天那个,事情。”小神仙摇了摇头。
虽然说不上来原因,但是他的确有这个预感。
不是说这里有没有龙,那预感指的是,他们最近经历的事情,背后隐隐有着一挑摸不清看不明的线。
就是这条线,穿起了他们迄今为止遇到的所有异常。
黎深深也好,天雷也好,甚至是那个......不廷胡余也一样。
他也很像去思考这背后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
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着什么吗?还是,做这一切事情的,根本不是人、甚至不是,他这样的存在呢?
很奇怪,他明明都看了很多民俗故事,怎么就找不到可以对应的形象呢。
天知道他光是为了看论文都花了好几百了!
也不是他不想从自己的记忆里寻找答案,但这次他的点读机记忆不灵了。
根本想不出来一点。
他猜,这可能是因为,他并没有猜出那位神仙的真名。
他之前与泰逢和不廷胡余相认时,基本都是在他确认了神仙的身份以后,脑子里才像电脑传输文件一样展现出其他延伸资料的。
或许是范围还不够精准。
不要紧,泱泱华夏地大物博,只要他看得故事够多,了解的东西够多,总有一天,他会点亮自己所有记忆的。
卿苑一直这样笃定着。
他看了看周围,感觉自己好像也帮不上忙了,于是放松了下来。
还就着被万幸安抱着的姿势伸了个懒腰,把自己伸展的舒舒服服的,完全没有在意万幸安表情一瞬间的狰狞
小神仙完全没懂信徒的痛苦,自顾自像只猫咪一样懒洋洋从人身上爬起来,目光逡巡了一下,似乎是想要搜寻一下哪里还有他们点过来的外卖。但他还没有向着自己的目的地迈出去一步。
万幸安眼睁睁看着卿苑在自己的眼前突然僵住,然后浑身断了线一样缓缓倒下。
那一幕在他眼里好像被慢放又放大了的电影,让他从心底泛起一股寒意,一直顺着神经传递人,让他手脚冰凉。
他甚至好像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如果不是咬着牙硬拼着一股劲迎了上去,他就连抱住卿苑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完成不了了。
虽然好在是接住了,但万幸安看着自己怀里轻飘飘、面色苍白的卿苑,一瞬间陷入了巨大的茫然。
那一刹那恍惚里,他好像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不知道自己还有哪里可以去。
只下意识握紧手里的躯体,仿佛这就是他唯一可以握住的一切。
还是霖鲤先发现这边状态不对的。
几次事情下来,原本的镇宅老祖宗也被迫成长了不少,学会了顾念大局,时刻留心各种变化。
“神......顾问怎么了??不会是被电到了吧?你感觉怎么样?”
霖鲤焦急地扑过去,围着他俩绕了好几圈,硬是没敢上手。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隐隐有些畏惧之感。
就好像......连万幸安也是不能招惹的存在一样。
她心里着急卿苑的伤,一时也忽略了这种感觉,等她再想回溯的时候,万幸安已经恢复了动作。
“不是被电,至少我没有任何感觉。”他的声音比平时要稍微略低沉一点,虽然陌生,但倒是更加衬他那张严肃起来的脸。
霖鲤略有些仓惶地应了两声,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听到万幸安声音的时候又抖了一下。
“我这就去联系医生!”霖鲤并不擅长医术,她匆匆忙忙往卿苑身上扔了一大叠锦鲤祝福以后,一阵风一样蹿出去联系人了。
岑老爷子要联系,泰逢也折腾一下吧,还有他们非人类的妖怪......
能联系的抖联系一下吧,毕竟,卿苑的状态,太让人说不准了。
她虽然也忧心眼前的情况,但......卿苑都昏迷了,她也不能应把人扣押在这里。
这次万幸安直接带着卿苑回了自己家控股的私人医院,并没有麻烦更多医生,只调了一间仪器齐全的空病房,陪着卿苑躺了进去。
卿苑安安静静地躺着,双手自然的垂在身侧,原本就长过膝盖的头发似乎更长了,一部分被他压在身下,一部分顺着床边流淌了下去。
万幸安帮他把头发撩上去的时候,月光抹过发梢,一瞬间,万幸安居然觉得卿苑的头发是银白色的。
但下一刻,光线转换,苍白消瘦的小神仙还是有着一头乌黑柔顺的发丝。
万幸安笑了一下,突然把手心的那一缕发丝牵到嘴边,轻轻吻了一下。
这个动作他做的太过行云流水,以至于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等他把发丝规规矩矩的摆好以后,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挨着卿苑躺了下去,安静地、寂静地注视着卿苑的侧脸。
在其他人眼里,卿苑大部分时候是面无表情的。
但在万幸安眼里,卿苑的表情其实很生动。
开心了会勾勾嘴角,好奇的时候会微微偏头,吃到了喜欢的东西眼睛会比平时亮,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会轻轻蹙眉。
他只是表情做的幅度更小,反应也更慢一些而已。
但现在,卿苑的表情,是万幸安没有见过的。
而如果他没有看错......那应该是,痛苦。
他不知道卿苑为何会痛苦,他只觉得很难过。
而且,就在刚刚躺下的瞬间,他突然想起来一幅画。
那是他和卿苑一起,第一次见到岑道的时候,岑道拿出来的画。
是岑家的梦,内容是他,和一个躺着的人。
也就是卿苑。
虽然和梦里的内容不同,梦里的小神仙看不清脸,现实中的卿苑忍耐痛苦,但万幸安就是想起来这一幕本该忘记的画面。
万幸安忍不住皱起眉头,想伸手拿起手机,让岑道来的时候记得带上那幅画。
但不知怎么,他的手停留在社交软件的界面上,却始终按不下去。
最后他放弃了挣扎,在备忘录记了一下他这突如其来的画面,就把手机扔到了一边,随后擦擦手,郑重又温柔的,握住了卿苑的指尖。
他没有拉上窗帘,也没有开灯,但这天晚上的月光很亮,足够万幸安看清卿苑身上的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
他没有任何睡意,于是就一直那样静静地看着,从月亮高挂,到月落日升。
霖鲤过来的很快。
卿苑对于最后一个被困者做出的判断是正确的,第二天寅时刚过,围绕着茶楼一天的雷墙就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他们第一时间带着人冲了进去,但确实,已经晚了。
根据法医解剖的结果,他已经死亡超过十八个小时了。
大概率,是在天雷降下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死亡。
霖鲤跟完这边的处理结果就直接杀到了医院,还捎带上了刚飞了红眼航班过来的岑老爷子一家四口,两老一小加一泰逢。
她有建议让岑道自己带着泰逢先过来,两位老人家毕竟年龄大了,飞夜班太辛苦。
但这二位听说卿苑出事了,都非常坚定地表示一定要来。
而且据他们自己说,自从泰逢来了他们家之后,他们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都变好了。
岑道也拗不过自己的长辈们,只好给泰逢多上供了两包小鱼干,带着一起飞了。
他们赶到的时候,万幸安已经收拾好了自己。
他身上穿着和卿苑同款不同色的家居服,带着平光镜坐在卿苑床边办公。
整个人认真又稳重,似乎完全看不出来,他事实上昨晚已经熬了一宿。
和昨天卿苑刚刚昏迷时的冷然不同,万幸安这会儿已经恢复到和平时差不多了,接人待物都很有礼貌,只是稍微话少了一点。
但霖鲤反而觉得,今天的万老大,更吓人了。
“虽然更多的查不出来,但对比上一次他做的检查,至少这次的指标并没有恶化。”岑老爷子动作很快,他毕竟给卿苑检查过好几次了,上手也比较熟练。
他又卷起卿苑的衣袖和裤腿看了看他的关节,伸手试探了一下,仍然以失败告终。
“脉象上也没什么变化。”谢兰蝶皱眉。
“从上次能摸到他的脉搏起,他的脉象就没有变过。”
非常细微,若有若无。但只要能摸到,就会感觉到蕴含在其中的那磅礴的生命力。
“卦象是吉。”岑道也已经开始了疯狂的计算模式,飞快地在纸上写写画画,出产了一堆除了她自己以外谁也看不懂的鬼画符。
“怎么算都是好事,但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
“你也有?”霖鲤心头一跳,下意识一把抓住了岑道的衣袖。
“我从以前......就一直有了。”
“明明灵力复苏是好事,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不妙。”
“我说不出来,但是,我昨晚又做那个梦了。”岑道抓抓脑壳,突然偏头看向万幸安。
“你知道的,就是那个里面有你的,好像一张图画一样的梦。”
“嗯,我记得。你这次的梦境内容有什么改变吗?”万幸安终于把目光从卿苑身上移开,看向岑道。
“忘记说了,昨天我也突然想到了你的那个梦,本来还想给你发消息要你把它带来。”
“虽然没有把画带过来,但我有存图片。”岑道拿出手机,展示了一圈的同时也简单给霖鲤说了一下当时的事情。
“我后面还有问过泰逢,但她说,她并没有做托梦这个事情。”说到这里,她的表情凝重了一点。
“所以,我们后来分析,我们一家同时做到的这个梦,可能有着某个含义。”
“比如,或许会是未来某个瞬间的预测,或者是过去的某个投影。”
“不过昨天只有我自己做了梦,而且梦的内容也比上次清晰。”她带了画板,直接在上一次的图上改了起来。
“首先是卿苑的身形和表情几乎可以完全看清了,其次是你们两个身后的背景,它......”
“它变得更漂亮了。”岑道的讲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该怎样去形容。
“它没有变清晰,还是和画面里一样的色块,但变得非常漂亮,是那种一看过去,就会打心眼里觉得它很美的漂亮。”她飞快地皱了下眉,有些沮丧地补充了一句。
“可惜我画不出来,但那个背景给我的感觉,竟然还有点,有点像是......卿苑。”
“万幸安......”
“我头好痛......我头疼,万幸安,我头疼......”
“卿苑!你还好吗?感觉到哪里......”万幸安表情激动到扭曲了一下,飞速的转身扑过去,然后,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卿苑并没有醒,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过,只是从眼角渗出了一滴泪。
随后,他再次蠕动了一下唇,发出了愈发细微的声音,证明了之前的两句并非万幸安的幻觉。
“我疼。”
苦海~泛起波澜~寂寞的阿饼~被悲伤淹没~
还是夏天~阿饼~在晋江~冬眠~(抹泪.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