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万幸安感觉自己好像是幻听了。
不然的话,他怎么会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擅自向着卿苑剖白心意。
就那么一愣神的功夫,万幸安也终于是被自己这脱离组织的嗓子唤回了理智,但等他清醒过来以后,整个人直接被已经发生的事实打击得又急又慌。
怎么会这样呢!
他明明想了那么多方式,准备了那么多计划,甚至连表白的话都是打算一步步循序渐进来的,怎么会,这么会这么突兀又直接的说出来!
可……刚刚他确实有一种,非常急迫的,好像一定要把话语说出口的欲望。
就好像,如果不说,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但还是太过分了!这一点都,一点都不符合他的预期……
万幸安僵硬的抱着人,手臂直挺挺的伸着,根本不敢擡头去看卿苑的表情。
商场上深藏不露的小万总此时急得都快哭了,像只鹌鹑一样缩在小神仙怀里一动不敢动,只立着两只耳朵妄图通过声音去评判小神仙的反应,可惜,对方安静的连心跳和脉搏都几乎听不见。
算了。
有的时候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万幸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对他来说,感觉几乎是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
他最终还是悄悄擡起了头,先是颤颤巍巍地擡起了一只眼睛,从睫毛的缝隙里去捕捉卿苑的反应。然后他就发现……
……这个人,居然,睡着了。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他确实睡着了!
眼睛安详的闭着,哪怕万幸安凑到近前睫毛都一颤不颤,呼吸浅近于无,但就是这样,他手还在下意识地一下下拍着万幸安的后背。
万幸安一开始又好气又好笑,这会儿倒是全没有了那些思绪,只觉得心底又酸又软,像是被小猫抱着掐了一把一样。
他叹了口气,抱着卿苑躺了回去。
有了心情这一遭大起大落,他终于算是勉强可以平静面对卿苑和大片红色的组合了。他闭着眼睛把脑袋戳到卿苑的枕头上,手也悄悄偷渡进了小神仙的被子。
他倒也没敢做别的什么,只摩挲着找到了小神仙柔软的手握住,就同样老老实实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卿苑是先一步醒过来的。
他昨天睡得也并不好,不仅是因为入睡的姿势过于震撼,睡着以后也一直有点不安。
一会儿是银白色大水母飘来飘去,下一刻天地都被染成血红色,再下一刻,银白和血红色炸开,变成了无数个长着翅膀还举着爱心箭的萌版万幸安,一边绕着他飞一边说
卿苑,我喜欢你!
太、太过分了!!
小神仙直接吓醒了。
他昨天晚上确实是听到万幸安的表白了。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他虽然反应慢,偶尔看起来有点呆呆的,但他又不傻!
可,可是……
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就好像一只被吓到的傻狍子,完全无法对这个超出认知的话语做出任何反应。答应是肯定不可能的,但是拒绝……
拒绝……
他不知道。
所幸那会儿万幸安也正在计划被打碎的混乱期,他也就趁乱开始装睡,然后装着装着……他就真的,睡了过去。
卿苑在脑子里一下子胡思乱想过去许多,这才慢吞吞地恢复清醒,随后他首先感受到的是扑洒在肩膀上的温热呼吸,然后是握着他手的炽热温度。
……不是,怎么会有人表白完就开始得寸进尺啊!
卿苑下意识挪动了一下手指,想把自己的手解救出来。但万幸安虽然握的不算特别紧,却也卡的严丝合缝,除非他用力挣,也是很难抽出去的。
卿苑只试探性地动弹了两下就放弃了,态度几乎等同于他对待万幸安表白。
可惜小万总没有接受到他的暗示,他只是在睡梦里条件反射地握地更紧了。
他昨天情绪起伏太大,一时有点醒不过来,又做了个不那么清晰的噩梦。
万幸安不记得梦到什么了,但梦里那种令人几乎窒息的压迫感却一直从梦里延伸到他醒,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他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他冒出来的冷汗都沾湿了小神仙的皮肤,他条件反射性地放开手,又赶紧去看卿苑的脸。
小神仙正在有点疑惑地看着他。
如同万幸安熟悉他一样,无论卿苑是否意识到,他都在这亲密无间的相处中熟悉了万幸安的每一个表情。
如果说卿苑的面无表情是他对于人间的反应,那万幸安一贯的笑也是他独有的面对万事的方式。
万幸安的能量场开朗外放,相对大部分冷面总裁来说,他的表情和情绪并不那么十分收敛。他会习惯于更直率的表达出自己的喜恶,所以,对于他而言,压抑情绪反而代表着一种反常。
卿苑并不能很好的对接上他这从昨晚开始、突然而来的情绪,所以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尽量安慰。
比如贴贴,牵手,和......一个拥抱。
人类,似乎都是很喜欢这些肢体接触的吧。
尤其,万幸安还说了喜欢他。
事实证明效果显著,万幸安仅仅花了一个洗漱的时间就完全调整好了情绪,带着小神仙一起换上了他妈妈准备的,一家六口同款的红色家居服,像一群消消乐里的小红鸟一样欢快的下了楼。
除夕这天,他们家是只有他们的家人的。
万家虽然算得上华夏最古老神秘的世家,但他们还挺神秘的,神秘到连万幸安这个万家目前唯一直系小辈都说不清他们家祖上的来历,甚至没见过他的祖父祖母外祖外祖母,而且就连他的父母,也不太提及再上一辈。
他唯一清楚的就是万家似乎一直强大,而且家里有很多留下的老物件。
“比如这对灯笼,据说它们是我爸妈小时候就用着的了,至于为什么是他们俩一起,因为他们好像是青梅竹马。”吃完了饭,万幸安的第一件事儿就是领着他的心上神,以及其他小伙伴们去找出了他们家每年一用的灯,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介绍。
“而且据他们说,这一对是从祖上一直一直一直传下来的,虽然这一条真实度不是那么可考,但他们还是很漂亮的!”
嗯!!
卿苑他们三个一起齐刷刷的猛点头。
那的确是一对非常漂亮的宫灯,差不多有整个不廷胡余那么高,重量也十分可观。
浅金红色的打底,上面精致绘画着山川湖泊,花鸟鱼虫,日月星辰,飞鸟走兽。那打底的画布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精致华美中还带着波光粼粼的闪。
支撑架构的似乎是骨的材质,但连带那骨头也是耀眼的金色,带着莹润的触感,镂刻着和绘画内容相呼应的题材。
除此之外,上面还镶嵌点缀着无数珍奇异宝,相得益彰地各自闪光。
几乎称得上是世间罕见的美。
不过......
卿苑伸手碰了碰那灯的骨架,又碰了碰它的布面,有些疑惑地皱了一下眉头,迟疑地把万幸安好好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
这个东西,看起来怎么......这么像是某种异兽蜕的皮啊?骨头也很像啊!还有那些珠宝,在那么快怎么像是鳞片!甚至还有羽毛!!
要知道骨和皮这两个东西,对于任何一种踏入修炼之门的生物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哪怕是蛇类这种天然就会蜕皮的,也会把自己的皮好好收着,不会轻易给人。更别说鳞片和羽毛了!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出来这样两盏灯!
他怀揣着这样的想法,迟疑地看了一眼万幸安,又看了一眼在后面张罗着做饭的成彩和万贺锦。
这一家三口,真的只是、普通人类吗?
生平第一次,他对自己的眼力发生了怀疑。
按照这个灯的材质构成来看,万幸安说它是一直一直传承下来的,到有很大可能是真的。
但也正因如此,如果这个灯真的是他们家传下来的话,那,万家就有很大的概率,真的不是人了。
不可能有人类,有这样的宝物却不被追杀。
但为什么,他完全看不出来万幸安的身份?甚至这么久了,他们遇到了那么多的能人异士,却从来没有人提出过这个问题?
如果是神,为何他、泰逢和不廷胡余都没有感知。如果是精怪,为何麦格尔和霖鲤没有任何反应?
甚至连岑道,这个从理论上来说可以算出万事万物的人类,也从未对此产生过任何质疑?
他一时感觉自己脑子有些混乱,但内心深处,某些障碍却在他不经意间悄悄叛变一样的松了些许。
如果真的不是人会怎么样呢。
如果真的不是人,他们是不是......也算同类了。
万幸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卿苑又开始神游了。
他原本并不能确定卿苑到底是有没有听到他表白的,但今天卿苑的表现,的确有些异常。
所以......小万总摸了摸鼻子,在心里大声承认没错!自己就是心虚了!
他不敢打扰对方了。
万一卿苑正在思考他表白的事情怎么办?一旦,一旦对方真的猪油蒙了心,有那么一瞬间想同意,被他自己打岔过去了怎么办!
打岔事儿小,一旦没老婆了,这事儿可就大了啊!所以万幸安是等到卿苑完全回神了之后,才牵起对方的手开始了下一步举动——写春联。
这是他们家的惯例活动,家里几口人都要写的。
可能是为了陶冶情操,他自己也是从小练的一手不错的毛笔字,不过长大以后到底是疏于练习,虽然风骨还在,但到底没有他常年赋闲的父母写起来的好看。
“老规矩,还是最好看的那一副挂大门口。”万贺锦一张气定神闲,往常看起来有些温雅淡然的他此时像是一团被胜负欲点燃了的火,在成彩身边灼灼闪耀。
这毕竟是他一年一度的高光时刻。
但他没有想到,今年参赛的不止他们固定的一家三口。
麦格尔鬼画符一样的笔画让他好素质地笑了笑,但他一转头,看到不廷胡余和他旗鼓相当的时候脸色就变了变,等到看到卿苑时,他差一点点就没绷住,要直接躲到自己老婆怀里哭哭了。
“怎么,怎么可能有人写得这么好!!”万贺锦嫉妒地差点咬袖子,还好成彩眼疾手快制止了他。
“他是书圣转世吗?我不信!”
好在值得庆幸的是,卿苑那一副被万幸安拿回去珍藏了,他甚至还在走之前高贵冷艳地对着自己的父亲哼了一下。
哼,让你年年用这个事儿对我妈开屏,还嘲讽我。
被我媳妇儿灭了气焰了吧!
小万总才不是那种在意虚荣的男人,他更想把这一副对联挂到自己家。
这还是卿苑给他多写了好几副让他装裱的结果,不然他就要把那对联裱起来收藏了。
不得不承认,人多的时候还是更热闹些。
尤其在春节这个特殊背景之下,就连更加无聊了一点的春晚都显得有意思了起来。
万贺锦夹着大炮忠实的记录下了整个守岁的一幕幕,并且有私心地给自己儿子和卿苑多了一点镜头。
他和成彩都发现了,这两个孩子,今天有那么一点异常。
似乎明面上看好像是闹了别扭,导致话比以往还少。但偶尔心照不宣的小动作,互相碰到后突然收回的手,以及红起来的耳根,都无一不表示着这异常
他们的傻儿子!看起来真的,推进度了!!
如果万幸安知道他爸妈那么兴奋,他可能会哭出来。
他真的一天都没有抱到卿苑了!
如果说早上只是尚有疑虑的话,那他现在可以确信,卿苑一定是听到他的表白了。
这让他真的很难不更加紧张,尤其是在春晚结束、他们各自回到自己屋子以后。
他甚至破天荒地没有跟着卿苑进浴室,而是让小神仙自己洗澡。
听着浴室穿出来的淅淅沥沥的水声,万幸安绝望地把手插进了头发里,感觉自己更加心烦意乱了。
他完全想象不到,该怎么继续和卿苑去相处。
装作不知道吗?最开始他坦坦荡荡,后来他假装问心无愧,可现在,他都已经自爆了。
可他没办法。
虽然最开始,定下用习惯攻略小神仙的人是他,但现在无论怎么看,被攻陷的人,好像从头到尾都只有他自己。
万幸安感觉,这几乎是自己平生遇到的最困难的事情。
从不抽烟的他这会儿竟然想向着漫天烟花借一点火,去试试能不能让自己的情绪陷入美好又柔然的幻境。
但是不行。
他揉了揉脸,放弃了一样的一头栽在床上,悠长地叹了口气。
算了,真男人从不畏惧风暴......
吱嘎——
洗手间的门开了,随后有轻轻的啪嗒啪嗒,沾了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万幸安把自己埋得更深了,突然发现真男人好像也有恐惧的东西。
“万幸安。”一个柔软的存在碰了碰他的后背,随后又碰了碰。
“万幸安。”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小万总缩的更用力了。
虽然卿苑的声音真的实在是非常好听,叫他的名字的时候更是让人头晕目眩,但是如果是拒绝的话那还是晚一点面对比较好......
“那,那个。”好听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也带着一点点的情绪波动,但最后很快恢复了过来,如果不是万幸安此刻注意力已经集中到极致,他可能根本无法捕捉其中的异样。
“在一起吧。”
“不......哎。”万幸安嘴比脑子快,一个音位蹦出去了才突然反应过来,整个人手忙脚乱的从床上爬起来绕了个圈,面对面看着小神仙。
小神仙这会儿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镇定,他的浴袍带子没有系紧,露出来一小片胸膛,原本白皙的皮肤被热水蒸腾出一点点粉,他伸手理了下头发,正好露出来更加娇艳欲滴的耳尖。
万幸安的喉结下意识滚动了一下,整个人脸色爆红。
他原本梳理整齐的头发也已经被揉搓的散落了下来,板正的衣领也被蹭的东扭西歪,整个人看着都有点呆呆的傻气,但这个形象反而给卿苑增加了一点信心。
卿苑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开口。
“就是,你昨天说的,我,听见了。”
“我今天,想了一下,感觉,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他们虽然只在一起相处了不到一年时间,但是,他好像真的如万幸安所说的一样,已经习惯了。
睡觉时候会习惯万幸安的拥抱和体温,习惯对方无微不至的照顾,习惯看到对方那张总是毫无阴霾的笑。
习惯。
喜欢。
他今天在网上搜寻了很久,最后发现,好像能不能在一起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答案。
心动没有答案。
所以他想,如果万幸安真的也不是人类,又真的喜欢他,而他也偏巧对万幸安感觉不一样,那不如在一起试试。
他的、他们的生命都这么长,拿有什么理由,不试试呢。
“不过,如果你想,做亲密的事,最好还是,和我提前说一下。”
“我没有做过,可能要做一下,心理准备......啊。”
他这句话没有说完,因为万幸安突然扑上来,把他紧紧地抱住了。
万幸安骑士总是抱他,怕他走路累到时候会抱来抱去,开心激动的时候也会抱来抱去,着急担心之后也会紧紧的抱着。
但这次似乎不太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两个人已经互通心意的事,万幸安这次毫不顾忌地整个搂住了他的腰,但他的手没有像平时一样规矩的放着,反而向下挪动了些许,还按着那块用力揉了揉。
他的嘴唇也不安分,总是有意无意的轻轻擦过小神仙的耳朵轮廓和颈边,似吻非吻,只用温热地吐息把卿苑弄得面色更红了。
“你,你干什么呀。”小神仙稍微有一点点羞耻,舌头都打了下结,声音带上点抖,听起来更好欺负了。
“乖,我不干什么。”万幸安又抱了好一会儿才气息平稳地吐出一句话,但卿苑敏锐的发现,他的声音有点哑。
这个事实让他下意识地挣了下,但小万总似乎觉醒了什么不得了的基因,他没有放手,反而慢条斯理的借着这个姿势直接后仰躺下了。
他的动作缓慢却又有力,甚至给了卿苑一种无法掌控无法离开的错觉,这让小神仙几乎有点慌神,好在下一刻,万幸安就安抚式的凑近贴了贴他的唇角。
真的只是贴,不过比较用力。两个人气息瞬间交换,卿苑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心脏跳的那么有存在感。
却也莫名安心。
“乖,我不干什么。”他又强调了一下,随后抱着人在床上滚了好几圈,一路滚到了靠近窗户边的地方,一把拉开窗帘,随后在满天炸开的烟花里,低头吻了下去。
他们分开的时候,窗外正好划过了一朵金色柳条状的烟花,垂下的柳枝似乎和他们唇角晶莹的亮色重合。
卿苑都被他亲懵了,万幸安第一次看到小神仙那么用力在喘气,唇瓣微涨,常年惨白的唇色终于被亲吻染上了一丝红意,目光迷离,有点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但和那时不同的是,现在的卿苑,哪怕他的目光无法聚焦,却也会下意识地落在,代表在万幸安的色块上。
这让万幸安没忍住,再次低头亲了他一下。
这个吻很短,亲的实在但一触及分,小神仙似乎终于被这发出声音的一些唤回了理智,细密的睫毛眨了眨,随后整个人缓缓地缩进了被子里。
他没有在躲。
他只是,只是,稍微,冷静一下。
但他失败了。
因为万幸安跟了进去。
这个让小神仙自闭的罪魁祸首掀开了蜗牛的小房子,甚至直接从床底下掏出了蓄谋已久的、另一床格外宽大的被子,还沾沾自喜地拍了拍。
“真好。”
“以后我再抱着你的时候,就可以不用隔着被子了。”
万幸安(神清气爽)(整理领带)(意气风发):是的,我们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