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的确是个不好的消息。
万幸安和卿苑对视了一眼，表情都凝重了一点。
虽然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方面猜测，但是如今真的面对血淋淋的事实，也还真是让人心里不太好受。
“不知道麦格尔，有没有感觉到。”小神仙咬了咬下唇，看了眼在睡梦里还紧皱眉头的人鱼。
“大概是有感觉的。”不廷胡余叹了口气。“你们是没看见，他当时真的像疯了一样，我都差点没拉住。”
说着说着他又捧着脸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他能来华夏是误打误撞......怎么看起来，这背后好像还有黑幕一样。”
谁说不是呢。
万幸安也同样叹了口气。
他们这个小分队，满打满算也是一起走过大江南北，遇到过不少离奇事情了。但也不得不说，这次遇到的事情依然让人心口发堵。
从麦格尔一条鱼身上就能看出很多问题，这些鱼完全算得上是避世隐居，被养的单纯不谙世事，无害无争，比起人类这种智慧生物还更多了一点自然的可爱。
“为什么会是人鱼呢。”霖鲤痛苦面具地开始翻阅起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厚重的典籍。
“他们的能力其实更多的是泣泪成珠吧？我之前有详细问过他，他说好像就这个比较擅长。”
“唱歌也挺好听的，我听过，也的确可以附加精神攻击，但想要施展的唯一前提就是鱼活着，其他的似乎是真的不行，至少麦格尔说他不记得他们会纺织。”
“我感觉他和我们本土生存过的人鱼还是有区别的，但是......”
“他的确不是本土生物。”这一点不廷胡余挺有发言权，他和人鱼的时代还真的相差不远。
“他们西方是有分人鱼和海妖，相对比而言，海妖更加残暴，也更加会利用歌声迷惑人类。不过咱们中国就一种人鱼，也叫鲛人，他们也能泣泪成珠，不过他们的歌声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
“至于其他能力么......他们还会纺纱，可以用月光啊，彩霞，甚至是宝物光什么的，纺出非常漂亮的纱，但是战斗力可能还不如麦格尔。不过繁殖的倒是还行，鲛人挺能生的，一窝能生很多。所以至少，我被夺去权柄的时候，我的海域里还有很多鲛人。”
“听起来有点像是同一种生物的不同分类。”岑道思索了一下，换了个更为科学的说法。“不过这和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四头身海神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主打的就是一个没用、但真诚。
“......至少他进一步证明了现在这个情况的异常。”霖鲤也觉得有点稍稍无语。
“不过从我那个年代起，鲛人就已经是传说了。”
泰逢和他们对视了一眼，也有点爱莫能助的摇摇头。
她沉睡的时间比不廷胡余晚点有限。如果说他们这里谁最有可能经历的年头长，那肯定非卿苑莫属，可惜卿苑还是个失忆的。
“这个我倒是，有印象。”小神仙终于在他那庞大的信息库里完成了信息检索，提供了一个另他们意想不到的额外信息。
“鲛人灭亡的时间，差不多在，一千年前。”他摩挲着下巴，缓缓回忆着那过于厚重的历史。
“他们战斗力弱，就生活的，非常偏远，反而比那些，奇珍异兽，多活了很久。”
“倒是没听说，人鱼会格外，守护什么。”
很好，又是一条无效信息。
但至少，这条无效信息可以让他们反向排除一件事情：人鱼的事儿，大概率和卿苑背后的神秘无关。
这还真是让人说不出是幸运还是不幸。
“有机会还是得亲眼去看看。”万幸安看出他们情绪不好，安排上了一批带着柔软甜味的糕点。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万一事情还有转机呢？如果那些人鱼真的都遭遇了不测，那麦格尔应该没那么容易感知到他们的气息吧。毕竟他之前也一直什么都没有感觉到，而你们是几乎天天都会下水的。”
“除非......这是针对我们的什么阴谋。”
万幸安的说法，给这些头脑略略不转弯的非人类们打开了新思路，让他们忍不住打了个颤。
确实如此啊。
明明不廷胡余和麦格尔，年前几乎每天都会下水，而麦格尔更是一直心心念念着找寻族人，怎么之前一直没什么感觉，偏偏这次，不仅发现了气息，还直接发现了族人？
“......所以你们神仙，真的打仗都是全凭法力，没什么计谋的是吗？”万幸安看着这整齐划一的反应，忍不住凑到自己伴侣的耳边吐槽。
“也不是所有。”卿苑听出他话里的讽刺，擡手掐了他肩膀一下。没想到这人肌肉太硬，根本没掐动。只好憋了憋气，继续说。
“只能说，我们的世界，比人类单纯太多。”
“一眼看过去，大家彼此能力，什么样子，都心里有数。不想死，不会招惹。实在想打架，那就打，生死看淡。”
“也有玩计谋的，但大部分，最后的结局，都和直接打，差不了多少。”
实力说话的世界意外单纯。
万幸安了然地点了点头，觉得也是挺有意思的一种运转方式。
像是丛林规则和文明时代的结合体，有趣，但独特。
他们最终确定下来，还是一起去实地看看的方案。
反正有霖鲤在，他们想要去自家海里解决个事情，审批起来还是很快的。
苏家那会儿没有霖鲤帮助都能弄来潜水艇，更别说他们了。
麦格尔晚上的时候醒了，看起来情绪恢复了很多，他们也没敢多刺激，只简单说了一下他们会一起陪着去的计划。
外国人鱼感动地又掉了不少珍珠，被他们全部收到了一个大盒子里。
因为这次只是先去确定一下情况，万幸安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速战速决。
如果真的是坏消息，那无论早一点还是晚一点都是坏消息。
但如果真的还有转机......
那麦格尔没准就可以和他的族人一起过一个元宵节了。
他们效率极高，第二天早上，国内能找得到的最新型潜水艇就下海了。
开船的是特办处的自己人，他们也负责记录这件事情的前后经过，归档整理后方便官方分析。
“真是想不到，我一个山神，居然下海了，还好几次。”卿苑被万幸安抱着，仔细观察着外面的海水。
这一片海和上一次不一样，景色也有微微差别，无论是飘过的鱼还是水藻珊瑚，都和之前的海域不同。
当然，各有各的漂亮。
“喜欢吗？喜欢的话，等天再暖和一点，我带你去南岛玩潜水。”关系不同了，万幸安终于可以趾高气昂光明正大的抱着他，亲密地把嘴贴在他的耳朵上磨蹭，还时不时凑过去亲一下。
看得其他单身狗牙酸倒一片，在心里疯狂思索卿苑怎么就跟了这么个流氓。
之前就够过分的了，这下真的在一起了......
他们现在赶紧去批发墨镜来得及吗？
“也还好。”卿苑对万幸安的动手动脚的确是太过熟悉了，整个神动都不动，懒洋洋的躺在万幸安怀里，略有些小骄傲地挺挺胸。
“我还是觉得，我的山上，景色最好。”
万幸安有被他可爱到，忍不住凑过去在唇上印了一下，贴着他轻笑了两下。
“嗯，我们小神仙的山上最好。”
“就是不知道，我们小神仙什么时候能带他的男朋友回去看看啊？”
“唔......”卿苑这次没声了，擡头蹭了蹭万幸安的脸侧，把他的面颊肉都蹭地微微鼓起来一块。
“我不记得了么。等我想起来，肯定带你回去。”
万幸安礼尚往来地轻轻捏了下他的脸，弯着眼睛笑得灿如星辰。
他并不在意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去到小神仙的领地，他只需要听到这个承诺就足够开心了。
就在他们两个腻乎的时候，跟着潜水艇在外面游着的麦格尔突然往前一窜，随即被早有准备的不廷胡余一把薅住，又回身敲了敲窗。
“到了。”
除了万幸安和岑道以外，所有非人类都整齐地消失在了船舱里。
同一时间，他们姿态各异地出现在了潜水艇的摄像头范围之中，泰逢甚至很罕见的化成了人形，满脸警惕地盯着前方。
还留着潜艇里的人也同样紧张了起来，原本正在拿着笔记录的工作人员都屏住了呼吸。
“问题有点大。”
万幸安正努力贴着窗户，试图看到潜水艇的前方有什么，可惜这里深度有点大，无论是肉眼还是带了点玄学的高科技，捕捉到的都是一片朦胧的黑暗。
这时，他突然听见了卿苑一贯平淡又冷静的声音。
哪怕这个声音叙述的内容有那么点吓人。
“没有死，但是，被做成了，活体傀儡。而且，要打起来了。”这句话话音刚落，整个潜艇就猛烈地震了一下，好在这次他们用得是国家新研发的最好的潜艇，倒是没有像上次那样整个滚上好几圈。
摄像头里，那几个非人类已经瞬间没影了。原地只能看得见满脸焦急的麦格尔，和浑身闪耀着金黄色光芒、用力困着他的霖鲤。
万幸安急地后背都开始出汗，他既担心卿苑会不会出什么事情，又有点失落......自己看不到卿苑出手的样子。
认真来算，他几乎是从来没有看见过卿苑打架。
虽然之前收服泰逢或者是其他事情的时候，的确看到卿苑出过手，但那几次，小神仙都只是轻飘飘的举手擡足，就举重若轻地解决好了事情。
好想......好想看见卿苑现在的样子。
万幸安靠着窗户，有些失神的想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得太过用力认真，他竟然觉得自己眼前出现了卿苑的身形。
走路尚且一瘸一拐的小神仙这会儿出手如电，身形一闪就擒住了一尾人鱼，他头上的发绳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墨色的长发四散开，海藻般飘浮在海水里，转身时露出小半侧脸，表情严肃，平素柔软的五官染上了一丝凌厉。让他看起来比他周身的所有人鱼加起来都美得更加动人心魄。
万幸安几乎看得痴了，骄傲夹杂着喜爱之情在满漾在胸口。
他并不是一个多张扬的人，但此刻却突然理解了别人秀恩爱时候的心情。
他现在也很想雇直升飞机拉横幅，在把全世界的led屏幕都租下来，让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知道，他和卿苑在一起了！！
这样好的小神仙，和他万幸安互相喜欢！！
他还沉浸在这样的心情里无法自拔，下一刻，他一个恍惚，眼前的画面又从卿苑变回了潜艇内部。
他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快速用备忘录记载了一下，打算等着以后问问卿苑。
他这边正考虑着，只一错眼，小神仙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手里还拎着好几条人鱼的尾巴。
那个手法非常娴熟，好像已经在大润发买了十年的鱼。
“鱼数太多了。”小神仙被喂着喝了两口水，手掌一翻，把手里的九条人鱼全都结结实实地困在了原地。
“不正常，但是缘由，一时半会，我也找不到。”
他说话的期间，其他人也接二连三的出现在了船舱里，每个人手上都至少提着两条鱼，包括看起来满脸痛苦的麦格尔。
“......你们，把这儿包圆了？”那个年轻些的工作人员点了点数量，肃然起敬。
“全包圆了，一条没剩。”霖鲤喘着粗气，把手里的四条人鱼一起归到卿苑身边。
“嚯，那你们是没看见，卿苑出手就是不一样，他只一下，就直接打断了那些人鱼的配合，下一掌......”
这条小鱼似乎是激动了，十分兴起地吹捧着卿苑，敬佩之情滔滔江水一般连绵不绝。
万幸安有点担忧地试探了一下麦格尔的神色，没料到这外国人鱼的神经还挺强大，不仅没觉得冒犯，似乎隐隐也有点崇拜。
......行，不愧是你。
“太强了，想不到我们人鱼也能打出如此厉害的攻击。”麦格尔一边西子捧心地坐在地上，一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被穿成了一串咸鱼的族人长辈们。
“等以后他们好了，还真应该把刚刚的那些手段记一记，我们也就终于可以站起来了......”
他说着说着还按了按眼睛，顺着脸颊滚下来两颗小珍珠。
他的族人们被绑成了一个鱼花束，无知无觉的各自挣扎。
整个场面诡异，又隐隐夹杂着好笑。
“所以，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万幸安目光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看起来最清醒的泰逢身上。
“......这些人鱼是被控制了，身体上倒是没什么大碍，解了控制就能好。”泰逢已经变回了猫猫，窜进岑道怀里打了个哈欠。
“虽然，因为什么被控制的，我们没看出来，怎么能解除，我们也没看出来。但确实可以确定，至少命都抱住了。”
“不幸中的万幸。”
“而且我很多族人都在这里了！”麦格尔突然擡头，眼角还有亮晶晶的痕迹。
“几乎是，我最后剩下的族人的大半了！而且，而且祭祀爷爷也在里面！”
唔。
万幸安低头数了数，没好意思说你们人鱼，鱼丁不太兴旺啊。
总归都找到了也是好事儿，他们还特地又让麦格尔下去感受了一圈，卿苑他们几个也都下去帮着找了，最后确认，确实是没有了。
饶是这样，也足够麦格尔心情雀跃了。
说实话，一开始他的确是没有抱什么希望的。
虽然他的确因为冥冥之中的感知来到了华夏，但经过这么多年的找寻，他也算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原本强大的海妖，岸上会飞的蝙蝠，包括那神秘又古老的东方，似乎都比他印象里的少了些什么。
他本以为，这世界上只剩下他这最后一条人鱼了。
没想到否极泰来，还真的让他感受到了族人的气息，还真的让他找到了除了脑子不好其他哪儿都还行的族人！
虽然脑子一时半会儿治不了，但只要鱼活着，就有希望！
“我检查过了，不是我们，惯用的手段。”卿苑又啃了两块炸鸡架，才好像终于缓过来一样，继续交代情况。
“有点像是，你们人族。而且似乎，还挺古老。”
“我们人类的手段吗？”特办处的两个工作人员凑了过来。
他们两个是组织上特意给霖鲤选的，都是天赋异禀的小辈，不仅知识记得多，脑子也活泛。
而且专业方向正好一佛一道，知识面基本覆盖百分之八十。
“看着好像是很古老的控制手段啊。”那个顶了个小烧麦卷的道士皱着眉。“有点像是我们道家的符咒，但又不是完全像。”
“我们好像也并没有这种控制鱼的手段。”小和尚就是年级更小一些的工作人员，这会儿揉着自己的光脑阔冥思苦想。
“但似乎也有一点点佛教的气息，好奇怪......”
岑道和霖鲤也凑了上去，一起认真观察。岑道算了一会儿，撕掉那页被她用完的纸，先开了口：“会不会是民间的奇人异事？或者......哪个家族的。”
“比如我这种，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也和你们玄门没什么关系，但也确实还算有两把刷子的哦？”
“嗐！您是有大本事，但哪儿的圈子都不想融，这普通情况，和普通人哪儿一样！”那道士爽朗一笑，对岑道拱了拱手。
岑道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看那道士已经又沉浸在了思维之中，终究是没说出来。
卿苑看着她突然抱着腿蹲在了一边，表情还有点扭曲，忍不住有点担忧地戳了戳万幸安。
“嗯？”小万总本来也在心里过着他认识的那些人的名单，冷不丁被爱人一戳，赶紧顺着卿苑的目光看过去，然后一声冷笑。
“哦，你说这事。”他忍不住又嗤笑了一声，拉着卿苑，脑袋凑到了一起讲小话：“她不是不想融，她是什么都融不进去。”
“说起来也有点奇怪，她其实人很好，和很多人的关系也很好。就像和之前的我一样。”
“而且她性格不算内向，兴趣爱好也多，按理说，应该是很容易找到玩伴的那种。”
“但之前的她没有，她没有任何，类似于我和唐士悯，这样的小圈子，或者像玄门啊，这样的大圈子。哪怕她有真才实学，但也会显得，就蒜挤进去也是瓣橘外人。不过现在好多了，毕竟我们还是经常在一起的。”
卿苑了然地点了点头。
这倒是也可能。
岑道精通的是算，哪怕她内心无比坚信这是科学规律，但算之一道的规律也在她身上发挥着作用。
五弊三缺，这是她自己的命。
过分聪颖的术士，无论愿不愿意，总是会游离于人世之外。少羁绊而多浅缘。
两位派来的帮手到最后也没有想出，这是哪门哪派的代表招式。不过大概可以确定，应该是属于哪个世家的。
麦格尔也知道这事儿急不得，表现的很乖，只是上了岸以后，就跟着霖鲤和那些鱼回特办处了。
万一，国家有别的方法呢？
先试试么，虽然试也不一定成功，但如果不试，那肯定成功不了。
万幸安也理解他的心情，但理解归理解，在他面对父母疯狂编理由的时候，心里该骂也骂。
“不过，他好像是找到家人了。”万幸安扯着一张笑脸，尽量小心翼翼地给他爸妈铺垫即将发生的消息。
“只不过也还没确定，而且就算是，那他的家人情况也不太好——”
“啊，那你们还是得去探望。”成彩的反应比他想象中的大，中年美妇直接往后一仰，目光在他和卿苑之间飘了好几下，才缓缓落回去。
还好还好，卿苑的关系毕竟不一样。
就算以后真的找到了家人......也无所谓，只要别是，找到了原本的爱人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