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安目前还没有参悟透，他那可亲可爱的母亲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他只是顺应地在第二天，带着卿苑提着礼品登上了特办处的门。
“情况还好？”他带的都是不廷胡余和麦格尔平时喜欢吃的零食，满满当当几大袋子。
熬了一夜的俩人感动地不行，扑上去疯狂炫饭。
“唔，还那样，就是尾巴有点干，我给了点海水就好了。”不廷胡余嘴里塞得鼓鼓囊囊，说话也有点含混不清。
麦格尔还比不上他，声音都发不出来，只呜呜地点头表示同意。
“资料一直再查，联系人倒是没有那么好联系。”霖鲤也跟着熬了一夜，这会儿端着一杯黑咖一饮而尽。
原本他们这些精怪，实际上也没有多需要睡眠和进食。
但可能是出于精怪的天性，原本守着神仙生活的时候，他们就学着辟谷，现在和人类融入到一起，他们也就开始适应人类的生活习惯了。
“不过目前倒是毫无进展。”她放下咖啡，摊了摊手。“我们特办处的研究人员已经全部出马了，还有很多研究傀儡、阵符的专业人士帮忙，不过现在的进展依旧只是，感觉这是个古老，又经过创新的手段。”
“好像做这个事情的人天赋极高，我昨晚光听着那些书呆子兴奋的滋儿哇乱叫了。”
“......天赋高也不能做这种事啊。”万幸安颇有些无语地撇了下嘴，莫名对这次事情的罪魁祸首有了点隔空的不喜欢。
霖鲤耸了耸肩，倒是也理解他的心情，毕竟她自己能修炼成精，某种程度上也算天赋异禀。
“不过唉，那些书呆子也还是挺不容易的。他们这一阵，真的压抑太久了。”霖鲤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卿苑。
“华夏这边你也知道的，是真的有火力不足恐惧症。他们最近压力很大，也是真的太想快点看见成果了。”
“不然......他们害怕，会因为自己的失败，而损伤人民。”
万幸安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
不止特办处，就是他自己，最近偶尔也总是时不时的恐慌。
尤其是新年之后。
甚至他还不如这些研究人员，至少他们现在有了方向，而他却依然一筹莫展，除了每天多锻炼一点身体以外，完全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只能每次都把所有纷杂的情绪囫囵个一起压下去，勉强自己把脑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视如无物，假装自在的和他新鲜出炉的男朋友过好每一天。
小神仙倒是没有体会到他们话语之中的意思。
他身上好像装了个定点屏蔽器一样，但凡涉及到和他自己有关的信息，他就一律不在乎的屏蔽过去。
这会儿也一样，他把这俩人视如无物，只一心好奇地往不廷胡余和麦格尔那边凑。
“你也是人鱼，有试过，共鸣吗？”卿苑从他那庞大的信息流里检索出了个什么东西，磕磕绊绊地往外拽。
“同族的话，我记得，好像有个秘法，可以共享，感受和情绪的。”
他也不记得这是他在哪里知道的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起来这个秘法，他心里就会流淌过一种酸酸甜甜，又好像有点骄傲的情绪。
那情绪分外生疏，却又十分自来熟，刚一出现就登堂入室的占据了他的大半思维。
他有心去想，但只要一想，就会感受到一种似乎想要把他的灵魂撕裂成两半的痛，似乎有什么在拼命组织他去探索这些东西。
小神仙偏了下头，把脑袋搭在了万幸安的肩膀上。
会不会，和万幸安有关呢。
之前似乎也出现过这种状况，在梦里，在他恍惚的时候。总是偶尔感觉到，自己以前，大抵也并不是一个神自己走过来的。
而这或许正是，他全部有关于自己的记忆都消失的原因。
或许并非只是因为他做了什么，也是为了掩盖，本该存在的事物。
如果万幸安当真是某种异兽的话......
卿苑的头痛的愈来愈狠，疼痛甚至让他的意识有些模糊，眼前清晰的画面都变成了一块块斑斓的色块，声音也模糊不清。
但他的表情却越来越柔软，没有表现出半点异样，甚至还有点开心地蹭了蹭万幸安的肩头。
他感觉，自己似乎是探寻到真相了。
“共鸣是什么？我们好像没太听说过这个。”在场唯一的精怪霖鲤搓了搓鳞片。
她看了一圈在场其他人，可惜，泰逢和不廷胡余都是单体的神仙，并没有什么族人。其他人类就更没这方面知识储备了，只能转头联系了一下特办处剩下的那只狐貍。
那只狐貍虽然自己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总也算是有来路，灵力凋敝以后也继承了许多涂山青丘的好东西，或许会有线索。
“共鸣？好像在哪里见过。”曾诱捕过丁永的狐貍甩着尾巴，上面挂了好几个特办处的同事。
他就这样晃着自己毛绒绒的尾巴开始了翻箱倒柜，终于在半天之后成功找到了记载。
“......就是这个说法实在是有点玄学。”霖鲤有点无语地把资料递给了麦格尔。
“用心体悟什么的，非常有华夏菜谱的风范。”
麦格尔这条外国鱼倒是认认真真道了谢，也认认真真地开始按照那点记载去参悟了。
虽然没有抱太大希望，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卿苑这会儿已经适应了那种疼痛，虽然记忆方面没有任何进展，但他莫名已经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他熟练地窝在万幸安的怀里打盹，但睡不熟，时不时睁开眼睛翻两页书，帮他们找寻那些人鱼身上可能存在的线索。
虽然那些术法他不熟悉，但努努力，依葫芦画瓢还是做得到的。
好消息是在三天后传来的。
人们自古喜欢说双喜临门，或许真的有些规律在里面。
前脚，麦格尔正浑身一振，似乎真的感受到了那种古籍中提到的玄妙之感，下一刻，兴奋的两个工作人员就捧着名册冲了进来。
“找到了！！”冲进来的道士正好是那天帮他们开潜艇的工作人员，这会儿黑眼圈都快挂到鼻尖了，满眼红血丝，表情确实异常的兴奋。
“向如霜！西南驱鬼大家向家的杰出子弟！天赋极高，能力极强，佛道精通，而且还精通许多其他地区的玄学手段，并且，他现已离开家门，自立门户！”道士眼睛亮晶晶的，目光里却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惋惜。
“那人我见过，真的是凤毛麟角的有天赋，是贫道望尘莫及的那种。不过此人......性子有些独特。”
他话语说的比较委婉，但现场众人都听出了点里面的不同寻常。
“向如霜啊，我见过。”此人不愧是风云人物，霖鲤想了一会儿，也反应了过来。
“如果是他的话，真的很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不过他不算坏人，做这事儿大概率背后有着什么理由。”霖鲤小嘴一撇，似乎并不喜欢那个人。
“他也的确很强，反正比我强很多很多，真的属于千年难遇那种好苗子，不过嘛......反正我不喜欢他。”
哦豁。
有瓜？
万幸安他们几个一听这话，立刻搬凳凳分果果排排坐，一起听锦鲤讲那过去的故事。
“他看不上我们特办处。”霖鲤也伸手拿了个果子。
她必须承认，她被这些人养娇气了。
如果是以前的她，作为特办处的老祖宗吉祥物，作为一条能给人带来好运的锦鲤，一定不会如此任性的去评价一个人。
“他能力强么，也特立独行，总是认为大部分人类天师啊，对鬼不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什么的，还觉得自己的道理才是最好的道理，有那么点，尔等凡夫俗子不要与我讲话的感觉。”
“......向道友能力强，也能理解也能理解。”那道长一点不见外，自来熟的也凑过来分了个瓜。
“客观来讲，向道友真的不是坏人，这其中大概有什么误会。”
“对，不是坏人，但想要他出手必定拿出符合他心意的报酬，之后才能被他评判这件事情符不符合他的道理，两项通过了才出手。”霖鲤狠狠翻了个白眼。
“说真的，他还没有我一条精怪爱国！一点同情心一点爱心都没有，好像谁都欠他似的！一点都不善良，也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强的天赋，哼！”
看得出小鲤鱼精是憋狠了，而且看起来以前的确有过交集的样子。
万幸安他们吃瓜吃的兴趣昂然，卿苑的头痛都被转移了不少。
“祖宗哎，你少说两句吧！”只有可怜的道长苦着脸，伸手拜了拜。
“您这意有所指地都快摊出来说了，您还渡不渡雷劫啦？”
霖鲤别别扭扭又哼了一声，这才平静了一点。
“我又没说什么，只是我不赞同他的做法而已，天雷小姐姐还能报复我？”她消了消气，也讲了一下自己的渊源。
“差不多二十年前吧，西南曾经发生过一场大地震。”她接了杯水，放在手里慢慢转着。
“那场地震声势浩大，也造成了许多财产损失，但诡异的是几乎没有普通民众伤亡，据说，有国家部门联系着提前转移了很多群众。”
“那个国家部门是特办处，那场地震，是因为当时有个鬼王，形成了鬼蜮。”“鬼王是个被卖到大山深处的可怜女子，凄惨而死后化成厉鬼，向人索命。但她因为失去了理智，力量又是一点点恢复的，于是，在杀了凶手以后，露了马脚。
那个村子做过亏心事，对这些方面忌讳的很，很快就请了天师过去，那些天师因为能力不足，并没能追溯到完整的因果，只尽力净化了鬼气，然后使鬼王沉睡。”
“这个处理方式，的确不妥。但作为天师，他们的确已经尽力了。”
“他们并非不想把事情解决的漂亮完美，只是他们自己能力不足，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出现可以解决这个事情的人。”
“但人家向如霜就挑理了。”霖鲤说到这里，又开始阴阳怪气了。
“他看着那女鬼屠了村，看着那女鬼引发了地震，看着我们特办处一波波人前赴后继的死在那里，看着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寻找着事情的根源，最后，还向求他出手的王大师讨要了过往三年挣得所有钱，作为交换。”
“要知道那时候，青虚派的王大师，刚刚死了三个弟子两个儿子，就为了平息那女鬼的怨气。”
“王大师当时的目光，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霖鲤的语气里也没了那点阴阳怪气，眼底甚至都染上了一丝赤红，酿出了一点危险的气息。
然后被小神仙懒洋洋的一巴掌拍散。
“他认为，是因为我们天师一开始没有处理好，才引发那女鬼进阶成鬼王，这时我们造成的因，有恶果也正常。他不想沾染我们的果，才会要那么多，钱货两清。”霖鲤平复了一下情绪，伸手捏碎了办公桌的桌角。
“是啊，多有道理。没说他错，只是老娘谨代表自己，讨厌他。”
岑道伸手，给自己的闺蜜顺了顺鳞片。
旁边的道长表情也不好看，端着同样的一个杯子，嘴唇蠕动了许久，最终也没说出来什么，只长叹了一声。
“都过去了。”
霖鲤没再说话。
这件事情牵扯深广，并非霖鲤个鱼喜好就能避开的。
好在万幸安他们也算心疼这条小鱼，没有让她承担联系人的工作，而是拜托之前开潜艇的小道长多多留心。
而那边，清醒过来以后的麦格尔转述了一下自己的感觉。
“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负面的感受。”麦格尔有些困惑地伸手抓了抓脑袋。
“好像是他们和谁达成了个什么交易，自愿被困在那里的，甚至他们意识混沌之前，好像还有那么点开心。”
“那个人我有点看不清，但潜意识里，好像是个很让人鱼喜欢的男子。”
至于什么是很让人鱼喜欢，他有点说不清楚，现场也没有其他人鱼，没人帮着精准翻译，大家只能把这点暂且记录下来，留待日后考证。
不知道为什么，霖鲤的第一感觉，那个人就是向如霜。
而且好巧不巧，那个惊才绝艳的天才，也十分擅长傀儡术。
向如霜并不难找，麦格尔清醒过来的当天下午，他就出现在了特办处的办公室。
那的确是个容貌极盛的男子，而且自带一种十分凌厉的骄傲。
如果他没有能力，那或许会被解读为目中无人。但他的确有着匹配得上的能力，于是就变成了特立独行。
“你们有事找我。”他用得是陈述句，一双眼睛明明在看着你，但似乎却并没有落在你身上。
“而且，你们抓走了我的鱼。”
“果然是你。”霖鲤抱着手臂，气势十足地一步步走了下去。
不得不说，这背后有人的感觉实在是好，她现在明明没有昂首挺胸，却仍然觉得自己在气场上支棱起来了。
虽然她的确没有向如霜强，但此时此刻，站在她这一边的可不止他一个人呢！
“什么叫你的鱼？那些人鱼都是独立的智慧个体。”霖鲤稳稳当当地做到了向如霜的对面，擡手拿起了茶杯。
她的动作幅度有点大，一打眼看过去好像要泼人家一脸茶水一样。
向如霜自己分毫没动，身边却突然出现了三个鬼傀儡，严严实实地挡在了他的身前。
“哟呵，都是鬼王。”霖鲤打眼过去，一声冷笑。
“实力不强，我也不会让他们出来白白受伤。”向如霜依旧那样看着霖鲤。
“你不够资格，叫你身后的人出来。”
霖鲤脸上表情丝毫未变，用鼻腔冷哼一声：“同样的话奉还给你。”
“说说吧，你和那些人鱼是怎么回事。”她并没有把茶水泼出去，而是呷了一口，又放了回去，气定神闲。
“我们做了个交易，我帮他们完成一件事情，他们做我的傀儡。”向如霜似乎感觉到霖鲤话语的真实性，也没有胡搅蛮缠，反而坦诚地提取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这也是我帮他们活下去的代价，你虽然弱，但应该也感觉得出来吧，除了这几年以外，灵力是在以一个不可挽回的态度衰竭的。”
“如果不是他们做了我的傀儡，这会大概率，会是全都死了的。”
霖鲤被噎了一下，求助似地给了后面一个眼神，拉门一开一关，出来了两个救爷爷的葫芦娃。
麦格尔本鱼和四头身海神。
这个组合别说霖鲤，向如霜都愣了一下。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饶有兴趣地多看了不廷胡余两眼。
“长见识了，没想到你们这边还真有神仙。”他修长的手指晃动了一下，摆动的频率带着点神秘的韵味。
“怪不得我这次算出的卦象如此混沌，原来是神仙的分量太重。”
霖鲤抽了抽嘴角。
那可是了，还不止一个呢。
“你和那些外国人鱼是同族吧？”向如霜一击即离，目光转向了麦格尔，上下打量了一下。
“你应该就是他们嘴里提过的还没有长大的人鱼王，看来你这些年过得还不错。”
“我可以告诉你们，你们想知道的部分，但作为交换，我要你们接下来的行程里，带着我。”
这听起来是一个还算公平的买卖。
平心而论，作为商人的万幸安更能理解一点这个天之骄子的心理，而且这次接触下来，他也能理解一点特办处其他人，对这个向如霜态度特别的来源。
他未必是个坏人，他只是不够善良。
不符合华夏传统价值观里，对于有能力的人、那种类似于对人民军队的类似的期待罢了。
向如霜似乎对交易的达成同样心有成竹。
“为了显示诚意，我已经解开了那些人鱼的傀儡束缚。但之后的后果，也与我无关了。”
一道银光闪过，随着光芒逝去，留守在屋子里的其他人明显感觉到，那些人鱼身上的气息一变。
原本还算稳固的能力突然瓦解，虽然没了束缚的制约，却又好像是被撤掉了保护罩，状态直线下降。
好在这些日子灵力有复苏的趋势，卿苑和泰逢也都在这里，并不会让他们出事儿。
不过......他们也没有醒过来。
也不知道这个向如霜有没有感觉到人鱼的状态，但他平静的表情滴水不漏，只换了一边继续跷二郎腿，很有耐心地等待着霖鲤给出的答案。
霖鲤这次也不避讳了，直接掏出手机，当着他的面联系了万幸安。
“我觉得可以考虑。”小万总隔着单向玻璃门，直直地看向了这个突然出现，敌友未知的男人眼睛里。
“但要谈好条件，他说的‘你们’指的是谁？特办处？还是霖鲤和麦格尔？接下来的行程又是多久？包括哪些部分？总不会我们谈恋爱他也想跟着，那就不符合道德了。”
这一席话说的，霖鲤都想跳起来给他的顶头上司鼓掌了。
她都多久没在这个向如霜的脸上看见那么明显的僵硬了？有时候，怪不得人家是领导呢！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向如霜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万幸安和特办处的负责人紧急开了个小会，最后在和向如霜讨论了一整夜后，确定了双方都还满意的合作条款。
“我可以先讲我知道的事，你们再决定哪些事情带着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看到了什么，向如霜这次的让步，对于他自己而言，的确很大。
“先说你们找我的主要目的吧，那些人鱼。”他摘下了自己的银边眼镜，向霖鲤要了一杯咖啡。
“我事先声明，关于那些人鱼我知道的的确不多。”
“我只不过是，在一次探险的时候，非常凑巧的救下了奄奄一息的他们，仅此而已。”
“虽然那个地点有点奇妙。”他慢慢搅了下咖啡，擡眼看向麦格尔。
“我是在海底捡到他们的，而那里......是我根据古籍推测的，鲛人墓的位置。”
如果真的有小神仙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