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
“为了里欧？”
顾末末莫名其妙：“我为了他干嘛？”
路德菲斯冷哼一声，回想起大堂里，人类脸上的钦慕，他不耐地皱起眉头。
“那些想要成为皇家召唤师的人，全都是为了他们的元帅。”
他用近乎逼迫的目光看向顾末末，“你呢，你也是吗？”
说完，路德菲斯又像是怕听到答案一般撇开脸，紧握的双手指节泛白，仿佛等待宣判的教徒。
也因此，他没有看到顾末末勾起的嘴角。
“是——”
顾末末刚开一个音节，路德菲斯便慌张地擡起头，却没看到人，他连忙去找。
还没等他找到人，路德菲斯感到眼前倏地一亮，顾末末将灯打开了。
一回头，顾末末便看到路德菲斯拧巴的神情，碧绿色眼眸里错愕还没消，正急切地寻找她的身影。
她心中一软，因为路德菲斯莫名变得冷冰冰，又自说自话一通的气突然就消了。
“是个锤子。”顾末末没好气道，“那什么元帅，跟我毛关系没有，我闲得才是为了他。”
“当真？”
“骗你干嘛？”顾末末无奈道，“我老实跟你说了吧，我成为皇家召唤师肯定是有目的，只是现在还不能说，但绝不可能是为了里欧，我对他可没什么崇拜之情。”
路德菲斯抿了抿唇，悬着的一颗心落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想到刚刚失态的模样，迟来的羞耻开始攻击他。
他抿着唇，不自然道：“那就好。”
呵，知道害羞了？
现在可轮到她来逼问了。
顾末末黑亮的眼睛盯着路德菲斯，幽幽道：“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路德菲斯后退一步，“说什么？”
顾末末：“老实交代，那个里欧，和你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路德菲斯神情一暗，千年前的记忆浮现眼前。
灰暗中，男人的声音冰冷至极，与他声音相反，他唯一能视物的那只蓝眼浸满了癫狂、仇恨。
“你不是高高在上的神吗？被你看不起的人类杀死的感觉如何？”
一边的金发星灵，跪在地上，不断地忏悔：“主神...对不起，对不起。”
路德菲斯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你背叛了我？”
“我没有...对不起，对不起...”
“去死吧。”
“里欧，不要——！”
刹那间，路德菲斯感觉自己仿佛沉入了幽深漆黑的海底，四周一片虚无，寂静无声。
渐渐地，海底有了朦胧的声音，他费尽心思去倾听，却发现是灵兽的祈祷声、咒骂声、哀求声，慢慢的，只剩下绝望的呐喊。
而他，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一遍一遍的任由那些凄厉的哀求，凌迟自己的灵魂，将所有的不甘全部化为对人类的憎恶。
后来，他连声音都听不太清，意识越来越沉，无数只手从幽暗中伸出，拉着他不断下沉。
不，不行！他不能死！
——“路德菲斯？！”
一道清澈的声音，破开黑暗的海底。
光照进来了。
顾末末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路德菲斯面前，她拍了拍面前脸色煞白的星灵，“好了，不想说算了，没事了，别想了。”
路德菲斯睁开眼，猛地抓住顾末末安抚他的那只手，死死的，就像抓住了光。
“他...”
刚一开口，路德菲斯就发觉他嗓音嘶哑。
“好了好了。”顾末末连忙道，“你不说我也猜到了。”
“你猜到了？”
路德菲斯怔楞道，难道顾末末已经发现他的身份了？
“是啊。”
顾末末用另一只手给他顺顺，下午的时候她就有所猜想，现在路德菲斯的态度也验证了她的想法。
里欧就是当初扔掉路德菲斯的人。
没想到那个联邦元帅，私底下居然这么残忍的对待灵兽。
想想当初她刚捡到路德菲斯时，他身上的伤口，顾末末就愤愤不平道：“就是他打伤的你，对不对？”
路德菲斯瞳孔骤缩，“你果真知道了。”
“对啊。”顾末末笑了笑，声音柔和，“放心，都过去了，现在没人能伤害你，我也会保护你的。”
“你保护我？”
“对啊。”顾末末想了想，又觉得会不会太自信了，便又加了一句，“至少尽我所能。”
半晌，路德菲斯松开顾末末，轻轻地笑出声。
顾末末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现在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的态度，这样就足够了。
自他诞生之日起，他充当的一直是保护者的角色，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要保护他。
他看向顾末末澄澈的双瞳，里面是毫不作假的关心。
如果...
这一千年的痛苦，是为了遇见你，那也没什么好怨的了。
“你笑什么？”
“没什么，想通了一些事。”
路德菲斯收起神情，又恢复成之前那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模样，只是嘴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下去。
他坐回沙发，闭目养神。
“明明就有事。”顾末末追过去。
“没事。”
“没事？”顾末末戳戳他的嘴角，“没事你还偷偷笑。”
路德菲斯睁开眼，非但没有反驳，反而挑起眉梢，“那又怎样？”
顾末末：？？？
路德菲斯这是跟她在开玩笑吗？
今天什么日子？
她古怪地盯着路德菲斯，直到把他看得笑不出来。
“别看了，玩你的游戏去。”路德菲斯捂住她的眼睛，赦道。
“哦，说到这个。”顾末末打开身份手环，“我找到一款新的双人游戏，你要不要一起？”
“...要。”
是夜。
兰德的窗户发出细微的“咚咚”声。
他起身开窗，一团白影瞬间飞了进来。
兰德快狠准地抓住白影，关好窗，拉上帘子。
他松开手，语气说不上好，“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白影是一只拳头大的小鸟，它在兰德的手臂上跳了两下，接着张开翅膀，红豆般的小眼睛逐渐空洞。
小鸟开口道：“祖宗，真不是我故意的，但是我实在瞒不住了，我一害怕，就...但您在哪的事我一个字都没说！”
兰德冷哼：“你说没说有什么区别，反正他也已经找来了。”
“额...”那里的声音卡顿了几秒，才略带心虚地劝道，“我的好祖宗，外面有什么好的，最近局势也很不稳定，其他种族的进攻也越来越频繁了，您在外面太危险了，他也是担心您。”
闻言，兰德垂下眼睑，似乎有所松动。
白鸟见有戏，再次张开嘴，小心地试探：“那个...他好像也没生气，要不您就回来吧，说不定还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呢？”
“什么都没发生过？”兰德眯起眼睛反问。
“对啊，这不也是皆大欢喜吗？您也出去两三个月了，玩也玩够了，也该回来了——唔。”
兰德猛地捏住小鸟的喙嘴，“闭嘴！我不可能回去。”
说着，他打开窗户，将小鸟扔了出去。
屋内再次恢复平静。
兰德冲进浴室，打开水龙头，直到冰冷的水浇灌在皮肤上，他才得以冷静下来。
他擡起头，面前的镜子里映照出他现在的模样。
他伸出手，点了点眼角的痣，随着他的动作，脸上的面容渐渐发生变化。
几秒后，镜子里出现了另一个人的模样，除了金发蓝眼，其他的和过去的兰德没有半分相似。
面前的这张脸，少了些许轻佻，反而带了几分上位者的矜贵。
兰德嘲讽地想，如果这时候涿水看到这张脸，一定会狠狠地骂道：一看就是高贵的联邦人嘴脸。
也确实如此，比起那位几乎没有照片流露的元帅，大部分联邦人可能更加熟悉他的脸。
星网上关于他的报道数不胜数，每一个标题都会加上他的身份。
兰德看向镜中的自己，轻声道：“元帅独子——莫兰·伊尔。”
他曾也骄傲于自己的身世，直到...
镜中的脸因为水雾变得模糊，莫兰的眸子冷了下来，指尖轻点，兰德的模样现于眼前。
再次看到兰德的脸，他的心情也为之一松。
他说不想回去，也不止因为想要逃离那里。
脑海里，另外三人的模样涌现其中，想起过去三个月嬉笑打闹的生活，是他三十多年来都不曾体会过的快乐。
如果，能一直以兰德的身份，待在他们身边就好了。
三天后。
雾星今天难得没有起雾，天空碧蓝如洗，连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校场上，召唤师们全都按照各自任务分配，精神奕奕地站在指定区域，每个人脸上都满怀期待地凝视着最前方的悬浮台。
在他们身后，停泊着飞往各自任务领域的飞船。
丝塔丽少将清点好人数，满意地点点头，如她所料，一个都没少。
九点。
天空中传来一阵号响，所有人，包括军官全都收敛神情，严肃地转向悬浮台。
一艘黑色飞船行驶而来，缓缓降落于校场之上。
舱门打开，从中跑出一排排士兵，分布在舱门两侧，举着枪，恭敬地等待里面的人出来。
视察废星的任务排在队伍最末，位置也最不起眼。
涿水小心地瞄了两眼，确定没人看她后，小声地吐槽道：“啧啧，好大排场。”
顾末末也点点头，心里给这位元帅又记了一笔。
听说这位元帅年龄跟五十个她差不多，在人均五六百岁的星际时代，即使有越强的召唤师，活的越久这个Buff加成，他也不算年轻了。
而星网上，也因为元帅身份特殊，很少有他的照片流露。
在顾末末心里，这个元帅已经是一个肥头大耳，喜欢虐待灵兽，又爱搞排场的中年男人形象了。
涿水又和顾末末吐槽了两句，发现平时第一个阻止她们不要逾越的兰德，这时居然一句话不说。
她偷偷戳戳失神的兰德，“兰德，你怎么了，这几天都魂不守舍的？”
兰德连忙道：“没，只是突然看到元帅有点激动。”
“哦，差点忘了，你也是个联邦人。”涿水毫不意外地撇撇嘴，刚准备再损两句，前面的召唤师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闭嘴，别打扰我看元帅！”
涿水小脾气差点上来，被顾末末眼疾手快地拉住，“嘘！那个元帅要出来了，被他看到就不好了。”
涿水不屑地对那位召唤师翻了个白眼，拳头却听话地放松下来，“好吧。”
飞船两排的士兵统一地敬礼，门口踏板延伸，接至地面。
一双修长的腿踩上踏板，随着他的步伐，一道高大的人影从飞船里走出。
他一身严丝合缝的军装，崭新的军靴包裹在笔直的小腿上，踩在踏板上，发出沉稳的声音。
远远的，顾末末看不到那名元帅的面容，但他的身影，仿佛苍松劲竹，这么远都能感到他带着的浑然正气，以及一股来自顶尖召唤师的威压。
这倒颠覆了顾末末心中的映象，这真的是那名元帅吗？
这时，腰间的契约隐隐发烫，顾末末收起心神，看来是了。
她摸摸契约，以示安慰。
那位元帅出现后，并没有直接上悬浮台，而是由他身边的军官代为讲话。
没有人会喜欢“领导讲话”环节，顾末末强撑着，听了十几分钟，便觉得无趣。
她转转眼珠，想给自己找点乐子，却发现一边的涿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末末朝她那挪了挪，轻声道：“涿水？”
没有回应。
她古怪地低头看她，却见涿水睡得连鼻涕泡都冒出来了。
好快！
顾末末连忙替她瞄了两眼附近的人，好在没人注意她们。
她松了一口气，百无聊赖地观察起周围人的神色，除了他们，其他人全都心驰神往地凝视着悬浮台上那高大的身影。
真没意思。
这时，顾末末听到之前阻止她们讲话的召唤师小声的吸气声，她好奇地看过去。
只见那人眼睛瞪得好像两盏闪亮的灯泡，生怕错过元帅的每一举动，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看他那么紧张，顾末末都快要替他捏把汗了。
不一会儿，前面那人的神情似乎更加激动，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脸也憋得通红，仿佛下一秒就要厥过去了。
真的没事吗？
就在顾末末犹豫要不要问问他，需不需要呼吸器时，突然，那人转过头，看向了自己。
顾末末一愣，她应该没把心里话说出来啊？
就在这时，她才发现，不止是那人，几乎所有人都转过头注视着自己。
而她腰间的契约，再次滚烫起来。
顾末末偏过头，瞬间撞上了一双冰冷的蓝色瞳仁。
末末过程全错，结局却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