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
里欧嘴角张扬地挂着恶意的笑容，灰蓝色的眼里疯狂尽显，看着路德菲斯痛苦的模样，他心情说不上好。
即使面对冰锥，也毫无惧色。
这女孩用生命的代价打败了他，但却逼疯了她的星灵，那个孤傲圣洁的主神，遭遇背叛时没有疯，被他打成重伤凌虐时没有疯，居然在死了主人时疯了。
现在的他和地狱刚爬上来的恶鬼有什么区别。
“神？你看看你的样子，还配叫神吗？”里欧嗤笑一声，“倒像一条忠心的好狗。”
回应他的，只有百发冰锥破空的声音。
里欧闭上眼，无谓地接受死亡，他已经看到最想看的结局，有路德菲斯陪他下地狱，他怕什么？
利刃入肉的声音如约响起，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
里欧猛然睁开眼，金发星灵伏在他的身前，背光，他只能看清星灵嘴角温和的笑容。
这一幕，和第一次见到星灵的画面结合，他茫然地注视这一切，“滴答”一声，鲜血滴落在他的脸颊，里欧回过神，难以置信道：“为什么？”
为什么呢？
伊芙自己也搞不明白，她虽然是最早出生的那一批灵兽，但因为脾气太好，不争不抢，又不善交际，在异界一直是最不起眼的那个，就算被掠夺，也都是摇摇头，笑笑便过去。
成为s级星灵，也是主神担心她早晚有一天死在异界，却无人知晓而帮她的。
即使这样，她的实力在s级灵兽中，仍然是最弱的。唯一好处就是，大部分灵兽都不敢欺负她了，但也变得更透明了。
她时常觉得，自己就像游离在异界的幽灵，无人在意，也无人关注，直到被里欧召唤。
她体会到被需要，被重视的感觉，空洞的心被这份需要填补，在人间的生活，比在异界万年还快乐。
陪伴里欧，看着他从孱弱的少年，长成有勇有谋的男人，她自认知道里欧的一切，知道他冰冷外貌下柔软的心，知道即使人类没有善待过他，他也没有放弃拯救人类。
即使后来被囚禁，她也没有怪罪过里欧，因为她知道，那只是里欧乞求她关注的一种方式，只是仇恨蒙蔽了里欧的眼睛，他用错了方式。
念此，伊芙笑容更深，“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说过会一直保护你。”
里欧不知所措地抱住她，路德菲斯下了死手，两句话间，星灵的身体已经开始溃散，见此，他更加慌乱，又气又急：“谁要你救了！谁允许你自作主张的！”
血迹蔓延到路德菲斯脚下，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清明，不过很快红色重新爬满瞳孔，“伊芙，又是你。”
伊芙勉强地笑笑，“抱歉主神，我又辜负了您的期待，这条命，就当我还你的，只求你能放过里欧。”
路德菲斯冰冷的视线扫过无措的里欧，眼里的鄙夷清晰可见，但到底没有继续攻击。
随后，他看了一眼众人，视线在涿水莫兰上停顿了两秒，最终转身，打开异界的入口。
“路德菲斯！”涿水嘶哑地喊道，“你也要离开了吗？”
路德菲斯身影一顿，随后毫不犹豫地离开。
“该死的神，你不能走！”里欧冲了过去，刚碰到异界门口就被弹开，但他依旧锲而不舍地扒着门口。
“什么还命，你的命只能是我的！你不能死，回异界，你开口让他带你回异界啊！异界一定有办法救你！”
就算如此，他失去精神力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异界入口消失，痛苦地抓着空无一物的沙石。
伊芙摇摇头，脸上只有解脱的笑意，她不能背叛主神，也无法对里欧坐视不管，而当初害主神重伤的愧疚折磨了她千年，唯一能想到和解的办法，就是以命抵命。
可主神还活着的信念又支撑着她，如今，终于得到赎罪。
如果真要说还有什么放不下，伊芙看向怔然的莫兰，那就只有她的孩子了。
她对莫兰温柔地笑笑，“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莫兰愣了两秒，终是忙不叠地跑向星灵，慌张地握住她逐渐消散的手，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您...您别走...”
伊芙仔细地用目光描绘莫兰的模样，和她真像啊，一晃眼，他就这么大了，可惜，莫兰的童年她没能参与。
好在，莫兰很幸运，遇到了很好的朋友，长成了优秀的大人。
念此，伊芙难过地蹙起眉，“对不起，害了你的朋友。”
“这不怪你，不是你的错。”莫兰嗓音嘶哑，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从小的教育，让他学会了用笑容伪装自己，却忘了难过的时候可以哭。
伊芙看出来了，她心疼地抽出手，轻轻摸了摸莫兰的眼角，“不用压抑，难过就哭出来吧。”
就像是一个开关，莫兰眼里顿时蓄满了泪水，他不住哽咽，“不要走，不要走，一直以来我都有很多话想跟你说，我碰到了真正的朋友，和她们经历了一场冒险。”
“我们揭露了斗兽场，去了无昼星，报名了皇家召唤师，还坐在第一海盗的船上星际漫游。”
“还有废星，废星本来不是这样的，是我跟他们一起重新建立的，他们不知道我是谁，但是称呼我为首领。”
“但是小蘑菇死了，小蘑菇死了...”
莫兰泣不成声，“路德菲斯也走了，你不要走，好不好——”
“母亲。”
伊芙手一顿，心脏抽抽的疼，因为她和里欧的任性，却害了他们的孩子。
她很想答应莫兰，但身体正一点点的化为风，流出的泪也很快消失不见，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将莫兰的模样记在心中，语气温柔道：“对不起，我不是个好母亲。”
“我没怪你，真的。”
“谢谢。”伊芙长叹一声，放心地闭上了眼。
脸上的触感几乎消失不见，海风吹过，伊芙化为点点金光，萦绕在莫兰身体周围半晌，最终飘散而去。
“啊啊啊啊啊——”里欧疯了一般扑捉伊芙的身影，可风怎么能被他捉住呢？他的行为注定徒劳。
莫兰恍然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这时，耳边响起母亲温柔的教导：“莫兰，我的孩子，愿你以后的日子不要被恨占据你的内心，成为一个温和善良的人。”
莫兰张了张嘴，随后站起身，擦干眼泪，他看了一眼几近疯癫的里欧，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沉默地走向涿水，和她一起离开。
异界。
这里没有屋子，只有由巍峨的山脉、茂密的森林、清隽的河流描绘出的壮阔风景。
可自从主神陨落，千年来，灵兽越来越少，失去了他们，再美的风景，也显得死气腾腾，寂寥无声。
但现在，灵兽回归，丛林间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氛围，异界俨然活过来一般热闹。
灵兽从没想到竟然能完好无缺地回家，每走两步就能看到一群灵兽叽叽喳喳地聚在一起抒发劫后余生的感慨，说得最多的就是顾末末是谁。
一只外表如孔雀的星兽立在枝头，抖了抖终于茂密的羽毛，“恩公好像说认识我们主神，她到底是哪个厉害的灵兽啊，我怎么没见到她？”
“哎，你别瞎说。”坐她旁边的星灵回道，“恩公好像是人类召唤师，我听罗兰说，她是主神的契约主人。”
“主神？！它真的还活着？”
“主神肯定活着啦，只是没想到主神签订契约了。”
“罗兰她也得救啦？我记得她主人可残暴了。”
“嗯嗯，罗兰在人界就见过主神。”那只星灵继续道，“而且罗兰当时是被主神的主人救的，千真万确。”
“呜呜呜呜原来还有好的人类。”
“我是废星的星灵，我也见过那个人类，可温柔了！她以前就不允许人类欺负我们。”
“难怪主神愿意和她签订契约，不知道那人怎么样了，我要谢谢她。”
想到当初笼罩在身上，治愈身体的温柔光芒，大部分灵兽达成统一意见，“那个人类肯定很温柔。”
就在他们讨论的兴致盎然时，异界猛然空间一阵动荡，坐在树上的星灵都被晃得跌落在地。
树木瞬间枯萎，河流冻结，灵兽纷纷凑在一起取暖。
“雪！异界居然下雪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句，灵兽们擡起头，洁白晶莹的雪花飘在空中，地面很快铺了一层白被。
“不会有人类追过来了吧，异界可从来没有冬天啊。”一只星兽害怕地捂住耳朵。
冬天，还是他们去了人类社会才知道的词，异界从来只有春天。
“不会的不会的。”刚开始的星灵突然指向天空，“你们看，异界大门又打开了！那个位置...…”
“那个位置是主神大人的领域！”有灵兽接上。
“肯定是主神大人带恩公回来了！走，快去看看！”
灵兽们叽叽喳喳的，簇拥着朝主神降临的地方跑去。
主神住的地方，那里也常年有一群灵兽聚集玩耍，从森林赶过来的灵兽刚到，就看到平时活泼的他们，全都颤颤巍巍地缩在树后。
“你们干什么呢？主神回来了，快去欢迎啊。”
树后的灵兽拉住准备冲过去他们，“别去别去！！”
“为什么——”
灵兽的问话戛然而止，他们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
仿佛能割裂皮肉的寒气袭来，灵兽们不得已用魔力保护自己，主神自远处走来，所到之处，周遭皆凝结成冰。
白色寒气自他周围散发，他浑然不觉，牢牢地抱着怀中的少女，如死灵一般朝领域走去。
他小心翼翼地将女孩放在巨大的花苞之上，一小撮水流替女孩擦干净嘴角的鲜血，从空间取出舒适的衣服给女孩换上。
每当进地牢时，女孩都嚷嚷着要洗澡，想必她不会喜欢穿着脏衣服睡觉的。
想到顾末末嚷嚷着洗澡的模样，路德菲斯笑了笑，他等了一会儿，见那张脸没出现那熟悉的一抹霞红，他又将笑容收敛，现在已经没人会在他笑的时候夸他好看了。
他也换上人类的服饰，那是顾末末为他挑选的，很多，多到穿不完，一开始他本不想穿人类衣服，但一看到那两只小酒窝，他就心软了。
顾末末总说他穿什么都好看，但她不知道，他是为了她开心，才穿这些毛茸茸的衣服，其实他一点也不怕冷。
这么想着，他抱住女孩，体温竟不比女孩热上多少，但他不在意，过去的一切如云烟闪过脑海，他看到自己从一开始杀意密布，到后面被女孩融化，不知不觉女孩在他心里超过了一切。
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是从那双鞋子，还是雷打不动的替他上药，还是那一人一个的颈环？
路德菲斯如数家珍般从回忆里捡起那些顾末末替他出头，想要保护他的一颗，却发现太多了，多到数不完。
他拿出破碎的颈环，这才发现顾末末竟然又将颈环的敏感度调低了，他沉了沉眸子，很想生气，但最终还是用冰凝结破裂的地方，将它戴回脖子。
破碎的铁块在他脖子上留下红色印记，他不在意，满眼只剩下眼前的女孩。
“真是个笨蛋，就不能多为自己想一想吗？”
路德菲斯转过身，温柔地凝视顾末末，替她拂开额前的碎发，“你说你要给我自由，可是，没有你的自由我宁可不要。”
“你醒一醒好不好？”
“你不是说冷战不好吗？现在这又是什么意思，是在生我气吗？”
“对不起，我不该和你置气，也不该不和你说话。”
“我答应你，只要你醒了，以后都是我哄你，我再也不会和你冷战了好不好？”
半晌，无人应答。
白色的花瓣逐渐合上，里面传来闷闷的哭泣声，那声音不大，可每一声都像从灵魂压抑而出。
这一天，冬天降临异界，冰冷入骨的悲伤蔓延至整个异界。
涿水：路德菲斯你也要离开了吗？
路德菲斯：不走，我怕我想创飞整个世界。
末末下一章就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