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守护的暴君（8）
◎“谢谢你……”◎
林幽赶到孟州时,正好到了戌时。
中元节，妖门大开。
妖邪横行，万妖祸世。
他蓦地擡起头，看到漆黑的夜幕上,裂开一道狰狞的乌紫色裂缝。
无数个墨绿色的妖火从那道狰狞的裂缝里冒出来,如同流星般四散坠落,砸到地面上，冒起滚滚的墨绿浓烟。
房屋倾塌，火光冲天。
整个孟州都变成了一座火海。
百姓们哀嚎着狼狈逃命，像洪水一样倾泻流散，但林幽却逆流而上，拨开人群焦急地寻找云落落的身影。
蓦地,他的眸光凝在了最前方。
他找到落落了。
云落落被人撞到地上，那些青面獠牙的妖物朝她扑来,即将撕碎她的身体。
林幽吓得目眦尽裂，疯了一样朝云落落冲过去,但一道霜白色的身影,却以人类无法想象的速度，越过他的身体，比他更快地冲到了云落落的面前。
那一身霜衣的男人,长身玉立地挡在云落落的面前，清风拂过他的脸颊,将他漆黑的墨发吹得凌空乱舞，衣袂飘飘。他轻轻地擡手，不费吹灰之力,顷刻间就轻松地将那些凶神恶煞的妖物全都化为了灰烬。
男人乌发雪肤,身上缠绕翻涌着墨黑色的鬼气,整个人看起来苍白、死寂、溃灭，充满了破碎的绝望感。
林幽的心像是突然产生了一种共鸣。
他能感受到到他身上的绝望。
辛夷大惊：“那是厉鬼……”
.
林幽讲完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众人脸上神色各异。他擡眸望向旁边坐着的云落落，却见云落落低垂着眉眼没有说话，一副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样子。
林幽的心蓦地刺痛起来。
他知道她在想躺在隔壁的那只厉鬼。
她的心早就不在这里了。
褚绍脸色苍白地望向辛夷：“这些妖邪为何会现世？辛夷姑娘认识他们吗？”
辛夷神色恍惚地望着褚绍，脑海里浮起北渚的脸，因为他们两个人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就像是两个时空的同一个人。
“辛夷姑娘？”
褚绍又唤了她一声。
辛夷这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我认识他们。”
褚绍接着问：“你们来自何方？”
辛夷缓缓闭上了眼眸，声音低哑道：“这个寰宇有许多个小世界，我们来自另外一个已经坍塌的世界。那个世界分为六个种族：神族、仙族、人族、魔族、鬼族以及妖族。有种族就会有纷争，神族好勇斗狠，魔族嗜血好战，六族之间的矛盾不断积压，最终爆发了神魔之战。但六族里谁都没有想到，神族竟然会一举灭了魔族，他们让魔族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世界虽然分为六个种族，但一直都是两个阵营：神族、仙族、人族是光明的一方。魔族、鬼族、妖族是黑暗的一方。魔族被灭之后，好勇斗狠的神族将矛头对准了鬼族，最终灭了鬼族。”
“鬼族被灭之后，神族将最后的矛头对准了妖族，誓要将我们消灭殆尽。妖皇带着我们退到了若水之野，这里是神族世代受难的地方，他们轻易不敢靠近这里。但妖族内部的矛盾却突然爆发了……”
“魔族和鬼族被灭之后，妖族变得不再像妖族，而是变得更像魔族和鬼族，他们逐渐开始变得残暴、嗜杀、失去控制，妖皇说可能是若水之野的若水影响了妖族们的心性，但北渚却说，万物负阴而抱阳，此消彼长，此起彼伏，这个世界有光明就会有黑暗，黑暗被消失后，会有新的东西取代这种黑暗，这是世间阴阳守恒的道理。魔族被灭，鬼族取代了魔族，鬼族被灭，妖族就会取代鬼族，成为这个世界最黑暗的存在。北渚说，解决问题的办法不在妖族，而是在神族那里……”
褚绍问道：“北渚是谁？”
他记得辛夷曾经将他认作了北渚。
辛夷擡眸望向褚绍，眼眶逐渐变得泛红而湿润：“北渚是妖皇的小儿子，他自幼天赋异于众妖，是带领妖族走出困境的希望……他也是我的夫君……”
“哪怕是在灵气稀缺的若水之野，北渚也用这少得可怜的灵气，最终修炼成了人。他敛去了身上所有的妖气，说要去人界修炼，他说成神后就会回来救我们出若水，带我们走出妖族的困境。那时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坚定，我们所有人都相信他可以做到。但七十年后，北渚真的修炼成神，但他却带领二十万神族踏平了若水，将妖族赶尽杀绝……”
褚绍蓦地一惊：“他为何会这样？”
辛夷流下了两道清泪：“那时的我们都不知道北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无数兄弟姐妹死在他的刀下，连老妖皇都无法幸免于难。北渚的眼睛杀得越来越红，但眼神却变得越来越痛苦，后来北渚要对我下手时，他终于挣脱了天道的束缚，红着眼逼我立刻动手杀了他，他脸上的表情变得越来越狰狞，变得越来越痛苦……”
辛夷悲恸地闭上了含泪的眼眸。
“最后，我亲手杀死了他。”
众人闻言，表情都变得不忍起来。
许久，辛夷才睁开眼睛，继续说道：“北渚濒死时，天地突然陷落，地震山摇，洪水滔天。他死前将真相告诉了我跟银诡，原来北渚成神之后就被天道控制了，天道在利用神族毁灭这个世界。褚绍从未忘记过拯救妖族的誓言，他每天都在跟天道抗衡，背着天道在神族秘宝阁里偷到了可以连接两个世界的妖门。北渚将妖门的钥匙送给了银诡。银诡是北渚的亲妹妹，北渚耗尽一半的神力，将银诡传送到他神力所及的天道最无法干预的世界，让她在那个世界的中元节戌时打开连接两个世界的妖门，命她将所有妖族们送到那个世界里。北渚将另外一个秘宝永生锁送给我，有了这个锁，我就是不死之身，没有人杀得死我。北渚耗尽最后一半的神力，将我传送到了这个世界。我离开前，看到世界天崩地裂，连神族都在狼狈逃窜，我知道，那个世界已经要坍塌了。”
辛夷和银诡先后来到这个世界，但两个世界却有时差，在妖族世界，银诡只比她提前离开了几十秒，但辛夷来到这个世界后，才知道银诡比她先降世一天。
得知银诡在洛京城外现世，辛夷的心中有些疑惑，按照道理来说，如果想打开妖门，连通两个世界，应该是越少人知道这个事情越好，但她没有想到银诡竟然在人间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
她看到了凡人们的无助。
面对妖族时，凡人弱小得就如同妖族脚下的蚂蚁，只能任由他们宰割。
更何况即将降世的是魔化的妖族。
辛夷希望妖族可以存活下去，但她却不希望人类被灭绝，因为她也做过人。她深知如今妖族已经魔化，如果降临人间，定然会掀起一场浩劫，所以她才会帮助凡人们画法阵，用来抵御即将降世的妖族。
能护住一座城就护住一座城。
但辛夷却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竟有如此强大的厉鬼，竟然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封印妖门，诛杀所有降世的妖族。
北渚用性命换来的妖族的希望，终究还是葬送到了厉鬼的手中。
辛夷流着眼泪道：“是命运不公，让我们在那个世界里遇到了好勇斗狠的神族，将我们妖族赶尽杀绝，北渚好不容易为我们找到了希望，但我们却又在这个世界里遇到了如此强大可怕的厉鬼，杀死了所有的妖族。我们妖族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难道想要活下去有错吗……”
林幽忽然道：“没有错。”
他擡起一双清冷无情的眼眸望着她。
“但一个种族的延续，不该以灭绝另外一个种族为前提。你觉得妖族在这种情况下降世，我们人族真的活得下来吗？”
他们活不下来。
如果没有厉鬼幽救世，这些魔化的妖物们消灭人族，只是时间的问题。
辛夷蓦地落下眼泪，无声痛哭起来。
众人缓缓走出辛夷的屋子，云落落临走之前，突然回过头问辛夷：“你方才说你曾经做过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辛夷擦了擦眼泪，犹豫了一会儿，才告诉云落落：“我其实来自于现代世界，借尸还魂才去到妖族世界。但我做妖怪的时间比做人更久，我早就分不清楚自己现在究竟是妖还是人了……”
怪不得她会帮助人类。
云落落正色问：“那你有没有见过时空管理局的人？”
辛夷的眼神有些茫然：“什么是时空管理局？是新成立的政府部门吗？等等，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现代的词汇？”
云落落道：“因为我也来自现代。”
辛夷脸上一怔，立刻绽放出欣喜的表情：“原来我们两个人是同乡，怪不得我总觉得你很亲切，我来自2021年川城，你呢？”
云落落道：“2022年海城。”
辛夷的眼神变得怀念：“原来现代世界已经2022年了……”
云落落对辛夷道：“你说你做妖的时间比做人的长，但你做了这么久的妖却从未忘记过自己从哪里来，说明你心底仍旧把自己当人。此间已经有了灵气，你可以开始修炼重新成人。辛夷，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早点从过去走出来。”
辛夷一下子怔在了原地，眼中含着的泪水越蓄越多，最后溢出了眼眶。她害怕自己不被这个新世界接纳，所以拼命想要给妖族找理由，证明自己没有错，但林幽讨厌妖，褚绍也不喜欢妖，只有云落落愿意接纳她的过去，让她从过去走出来。
辛夷眼泪横流地望着云落落。
“谢谢你……”
作者有话说：
厉鬼幽：什么时候轮到我？
云落落：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