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守护的暴君（9）
◎“你是谁？”◎
云落落从辛夷的房间走了出来。
夜色如水,血月当空。
隔壁邻居的院落里，传来一对夫妇唉声叹气的声音：“东街上的茶楼酒肆全都被烧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修好？那掌柜估计哭都快要哭死了……”
“损失事小，人命事大,能从那些妖怪的手里保下一命,已经是我们的造化了。”
“唉,也不知道那位仙人将妖怪杀干净了没？晚上会不会有新的妖怪出现？我这颗心现在七上八下，根本就睡不着觉，就担心妖怪会不会突然杀上门来……”
众人将诛妖的厉鬼当做了仙人。
“有那位诛妖的仙人在此，夜里应该没有妖怪敢再来吧？”
“可若是那位仙人走了该怎么办？妖怪那么多，我们以后可怎么活呀？”
今夜注定会成为所有人的不眠之夜。
百妖祸世，厉鬼救世。
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所有人都对未来感到迷茫彷徨,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以后要如何前行下去。如今这个世界的未来全都系在了一只厉鬼的身上。
云落落来到厉鬼幽的屋子,没想到林幽竟然也在这里，云落落脚步一顿,硬着头皮走到林幽的身边：“你怎么来了？”
林幽道：“我过来等你。”
云落落：“……”
这感觉怎么就像是来抓奸一样？
林幽道：“你果然来了。”
云落落：“……”
我为什么要感到心虚？
你们明明是一个人。
林幽乌黑深邃的墨眸望着她,声音低哑地问：“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房间倏地变得格外的静谧。
静谧得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云落落垂下纤浓的眼睫：“我过得很好，听说你已经杀到了洛京,马上就可以当皇帝了，恭喜你……”
“那你愿不愿意给我当皇后？”
林幽蓦地擡起一双乌黑深邃的墨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小脸。
云落落：“……”
为什么主角都喜欢让她当皇后？
云落落心中有片刻的恍惚。
见她没有立刻答应，林幽俊朗的面容缓缓变得苍白，垂落的手指缓缓蜷紧。
“你果然爱的是他……”
男人的声音变得沙哑低沉。
他在漠北蛰伏三年,饮尽风沙霜雪,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杀回洛京,封云落落为后，带她从她的梦魇里走出来。
但他千辛万苦地杀回来之后，却发现云落落的视线，早就落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上，他还是一只厉鬼。
从今日看到厉鬼幽的第一眼起，林幽的心里就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他觉得那只厉鬼会抢走他的落落。
如今他的担忧果然成真了。
林幽不知道那只厉鬼的过去，也不知道那只厉鬼的未来，但他却清晰地知道，那只厉鬼跟云落落之间的羁绊很深。
深到连他都无法参与进去。
从厉鬼幽现世的那一刻起，云落落的视线就全部都落在了那只厉鬼的身上。哪怕是现在，她明明是在跟他说话，但余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床上。
因为床上躺着那只孱弱的厉鬼。
他夺走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她连敷衍都不想再敷衍他了。
云落落低垂着头没说话。
林幽的心像是被人踩烂了一样。
他漆黑的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后脸色苍白地离开了这间屋子。
仿佛落荒而逃一样。
林幽离开之后，云落落才回过头，望向林幽逐渐远去的背影，她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转过头将视线落到厉鬼幽的身上，她在脑海里询问系统：“现在有两个林幽，我应该攻略哪一个林幽？”
系统道：“厉鬼幽的心碎值已经是一百分了，宿主只需要攻略林幽即可。”
云落落怔在了原地。
没想到厉鬼的心碎得比陆离还厉害。
竟然都一百分了。
云落落在脑海里询问另外一件事情。
“为什么辛夷的世界会崩塌？”
系统道：“因为主角死了。”
云落落一愣：“主角？”
系统缓声说道：“每个小世界都拥有一个主角，北渚就是那个世界的主角。主角是支撑世界的梁柱，是整个世界的中心，如果主角死了，那个围绕他而存在延伸的世界就会立刻崩塌溃灭……”
云落落微微蹙起了漂亮的眉。
“为什么？”
为什么主角死了世界就会灭亡？
世界上那么多的生灵，都因为主角的死亡而死亡，整个世界都因为主角的湮灭而化作了灰烬，那些无辜丧命的人族，为何就不能独立存在于这个世界呢？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系统说道：“因为目前存在于寰宇的这些小世界全都诞生于各种小说，会按照小说的框架和结构产生秩序……”
云落落一怔：“小说？”
系统用冰冷机械的声音问道：“宿主认为小说作者在创造笔下的世界之时，是先创造主角，还是先创造世界？”
云落落认真思考了片刻之后才答复。
“先创造主角。”
系统颔首道：“宿主说的没错，小说作者创作时会先创造主角，然后才会根据主角的人设，创造出他所存在的世界。所以世界的兴亡衰盛才会跟主角有关。如果主角死了，世界就会灭亡……”
“等等……”
云落落心中突然想到一个极其可怕的问题：如果主角死了，世界就会灭亡，那么萧曜和陆离寿终正寝之后，他们所在的世界是不是也就不存在了？
萧曜世界里，那个爱学猫叫讨她欢心的小萧茂，难道现在已经死亡了吗？萧茂还给她生了好多学猫叫的孙女、孙子，那些奶声奶气唤她皇奶奶的孩子们，也在那个被毁灭的世界里，永远地死掉了吗？
云落落慌乱地问：“萧曜和陆离寿终正寝之后，世界也被毁灭了吗？”
系统道：“宿主不是都看到了吗？”
云落落脸上怔了怔。
没错。
她看到过他们死亡时天地的模样。
那时白发苍苍的萧曜，日薄西山地躺在榻上，殿里跪满了皇孙公主，直到萧曜永远地闭上眼睛，皇孙公主们哭成一片，天地都没有因此崩塌陷落。
陆离也在阳光明媚里安静地逝世。
这两个世界都没有因此毁灭。
云落落问：“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萧曜和陆离的世界没有因为死亡被毁灭？”
系统低声解释道：“因为他们的人虽然死了，但却把爱和祝福留在了这个世界上。主角真挚热烈的爱意跟祝福，足以馈泽这些因为他们而存在的世界继续蓬勃生长千年、万年、甚至亿万年……”
云落落一下子怔在了原地。
系统平稳有力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这些脆弱的世界没有因为主角的死亡而被毁灭，是因为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他们最热爱眷念的你。”
“世界因你而永生。”
.
厉鬼幽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休息了七八日都没有醒过来，他身上的鬼火再也没有出现，云落落一度以为他再也醒不过来了，直到他身上的鬼火重新翻涌起来，云落落那颗不安的心才终于放下了。
鬼火都烧起来了。
厉鬼幽应当离复苏不远了。
关于前世，她还有很多话想问他。
他前世为何会挽弓射杀她？
真的是因为他的心被风沙磨硬了？
……还是因为诡妖？
云落落凝眉望着昏睡不醒的厉鬼幽。
思绪变得幽远了一些。
她想知道她的梦魇……
究竟是不是真的梦魇。
.
厉鬼幽双眸紧闭地躺在榻上。
陷在三万年前的噩梦里无法醒过来。
明明事情已经过去三万年，但厉鬼幽回忆起那日的情景，仍旧像是发生在昨日一样触目惊心，痛得他喘不过气来。
厉鬼幽自小就活在别人的目光里。
只有云落落能让他感到宁静。
那个朦胧的夜晚，她就像是一轮皎洁明媚的皓月，突然爬上了他家墙头。
照亮了他的心。
从此她再也没有从他心里离开过。
厉鬼幽从小就想娶她为妻。
后来他终于做到了。
但幸福美好的日子总是格外短暂。
侯府马上就要被抄家夺爵，林幽忍痛写下放妻书，想要帮云落落脱离苦海，但那个笨蛋却亲手撕掉了那封放妻书。
她哭着抱着他说：“跟你在一起就不是吃苦，我一点都不怕吃苦。”
林幽的心都快要被她的眼泪砸碎了。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她喜甜怕苦。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女人。
明明知道是刀山火海。
却还非要跟着他一道来趟。
厉鬼幽用力地抱紧她，像是要将她揉进他的骨髓，融进他的骨血里一样。
他在心中立下重誓。
此生永不负她。
他一定要带着她重返洛京。
漠北的日子很苦，风沙吹得很冷，但是只要跟云落落挤在同一个被窝里，厉鬼幽就感觉不到任何寒冷。
风沙只会让他和云落落抱得更紧。
直到后来父亲死了。
父亲被突如其来的疟疾夺走了性命。
厉鬼幽觉得自己好像突然间来到了冰天雪地，冻得浑身冰凉，他不敢将自己的恐惧告诉云落落，害怕会吓到云落落，他只敢在夜里云落落睡着之后，小心翼翼地攥住她的衣角，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块浮木，紧紧地攥紧她的衣角：“落落，我只有你了，不要离开我……”
他害怕疟疾会夺走云落落的性命，他害怕失去他心中最后的支柱。他开始变得冰冷嗜血，阴鸷易怒，他想尽快杀回洛京，将云落落送到繁花似锦的春天。
洛京有名医，有仙药，云落落一定不会像父亲那样被疟疾夺走了性命……
三年的时间转瞬即逝。
十万大军剑指洛京，蓄势待发。
林幽临别前，死死地抱住了云落落。
“等我回来迎你当皇后。”
但云落落却道：“我不想当皇后，我只想要你平安回来。”
这个笨蛋还是像过去一样笨。
笨得令他心碎。
林幽蓦地红了眼眶，声音沙哑。
“我会平安回来。”
林幽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云落落，用最快地速度杀回洛京，他想早点砍掉昏君的脑袋，用皇后的礼仪迎云落落回京。
但当他杀到洛京城下时，战鸽却突然寄来一封信，说云落落被人掳走了。
林幽方寸大乱，正要抛下六军亲自去寻云落落，就听到属下回禀：“将军，夫人被一位侠客救回来了。”
他立即赶往云落落所在的营帐，掀开帷帐，看到“云落落”双目紧闭地躺在床上，旁边站着一位年轻的侠客，林幽向他躬身：“多谢壮士救命之恩。”
侠客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必言谢。更何况如今昏君当政，世子替天行道，诛杀昏君，是我辈侠士之楷模。能替世子效力，乃是小人之福。夫人中了太多迷药，可能过几日才会清醒过来。”
“有劳壮士了。”
林幽重金酬谢侠客，侠客推拒之后，接受了他的酬金，并提醒他道：“我救夫人前，曾听那些歹人们说，如果他们不能及时赶到洛京，就会让一个跟夫人容貌相似之人，假扮是夫人，被绑在城墙上，逼迫世子退兵。他们还想让那个假扮夫人的刺客趁机刺杀世子，还请世子小心。”
林幽道：“多谢壮士。”
侠客离开后，属下来询问：“将军，那今日咱们还继续攻城吗？”
林幽安静地望向沉睡的“云落落。”
“攻。”
他的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
他想尽早迎云落落进宫。
快点结束这一切。
只有将云落落快点接到洛京城里。
他的心才能够安稳下来。
残阳似血，黄沙漫天。
十丈高的城墙上，守城将士将一位白衣女子五花大绑地押在上面：“世子妃如今在我手上，世子爷若想保住世子妃的性命，就立刻带兵退到十里之外。”
隔着遥远的距离。
林幽看到了城墙上的那名白衣女子。
她长得跟云落落一点都不像。
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脸型……
没有一处相似。
就连身形都跟云落落不同。
只是，气质似乎有些像。
他们竟然觉得他会上他们的当？
“拿弓来。”
林幽听到自己冰冷的声音。
将士恭敬地递上了一把弯弓。
林幽手执弯弓。
对准了城墙上的那名白衣女子。
心中的不安在不断扩大。
林幽想起了躺在营帐里的云落落。
他想尽快结束这里的一切。
他想早点将云落落接进皇宫，召太医院最好的御医，为她清除体内的迷药。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去见落落了。
满怀着对云落落的爱。
林幽拉开弓弦，亲手射出了那支箭。
冰冷的雕翎箭划破长空。
发出尖锐的厉响。
后来那支箭成为他永生的噩梦。
他不断质问自己。
他为何要射出那支箭？
他明明已经感觉到了不安。
他为何却还是要射出那支雕翎箭？
他为什么就没有思考过，这个世界上可能会存在妖？妖可以变成云落落的脸，也可以将云落落的脸变成陌生人。他为什么没有犹豫？为什么没有疑惑？为什么想都没有想，就那样冰冷而决然地射出了那支取走云落落性命的雕翎箭？
他看着城楼上的白衣少女坠落下来。
像是一只断翅的残蝶。
狂风吹起了她漆黑如墨的发丝，将她的衣裙吹得凌空乱舞，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突然觉得心中更加不安起来。
不安得近乎于刺痛。
林幽压住心中的不安和刺痛，冰冷地擡起手：“攻城！”
千军万马攻向了城墙。
林幽看都没有看地上的女人一眼。
后来林幽杀进了皇城，将昏君的脑袋砍了下来，他迫不及待地将“云落落”接进宫，要太医们治清除她身上的余毒。
“云落落”缓缓睁开了眼，她澄莹秀澈的眼底，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
但林幽的心却狠狠地沉到了谷底。
“你是谁？”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这里啦。
大家觉得是被心爱之人杀死更惨？
还是亲手杀死心爱之人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