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
东宫出了这样的大事,茉心和萃心不敢擅专。
她们对视一眼,非常默契地压下了喉间的急声,一个匆匆去禀告皇后,另一个迅速封锁现场,不让其她人看到太女狼狈的模样。
帝后惊闻唯一的女儿病重,皇后马上放下手中的事情就赶过来了。
皇帝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正和群臣谈论军政大事。她久居帝位,表情管理已经训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喜怒不形于色,甚至在极怒时也能笑得如同和煦春风。但在听到金嬷嬷贴在耳边所说的话时,也掩饰不了心中的震骇。
她勉强维持住表情,得知皇后已经过去后,恍惚地继续听着朝臣们接下来的话,其实半句没有听进耳朵里。
皇帝的手在广袖里掐着虎口,以此痛觉作为提醒,让她维持着平常的状态端坐在这里,其实心神早就分了大半飞到了东宫。
一等到朝臣们将今日的政事讲完,她就再也等不下去地站起身,疾步离开。
东宫,皇后已经叫来了熟悉的太医替太女诊治,任倾也被宣进宫来,带着秘药,双方正在激烈地讨论到底应该怎么治疗。
皇帝一路行来,看东宫上下围得铁桶一般,心里想着至少不会这么快就撼动皇室的地位,心里的负担感却没有半分松懈。
看过女儿的现状,皇帝本就惴惴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太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媪,在这沁凉的四月,满头是汗。
她诊过了,也跟任家家主通过气,知道太女现在的状况并非中风,但是表现出来的症状也差不多,总而言之,非常凶险,必须尽快做决定。
从太女发病,到太女的异常被发现,再到太医和任倾先后赶到东宫,再到皇帝到来,之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天了,确实不能再拖。
皇帝问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觉得一股热血涌到喉头。
她强压下几欲呕血的难受,先将从吾召了过来:“妳,去,把昨晚伺候太女的几个东西押下去审!”
太女是她的亲生嫡女,她三宫六院差不多满员,也不是摆设,都能好好儿的,没道理她的女儿才睡了几个男人就变成这样。
一定是那些男人里有奸细,对她的宝贝女儿做了什么。
皇帝本来只一心想要杀掉那几个男人,但是转念一想,凭什么她的女儿在这样受苦,那些低贱的男人却能死个痛快,于是临时改变了想法。
她觉得,问题一定出在那几个男人身上。
太女出了这样的大事,从吾头上也悬着一把剑,随时会斩杀下来。
她领命而出,带着几个密卫直奔已经被控制住的后罩房。
亲信边走边小声说:“太女殿下今次怎么留了他们一条命?往常不都是……”
从吾也不清楚为什么太女要留他们活命。
此刻,她反倒觉得那些人还不如早早被送上路,免得一会儿受苦。
死固然是很可怕的事,比死更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那些男人是通过茉心的手找来的,从吾为了避嫌并未沾过手,在昨夜一行人进来的时候,密卫们都是按规矩避开视线的。
太女要的人,她们哪敢多看。
也因此,在从吾刚踏入暂时给七位小儿郎居住的后罩房时,她才第一次看清这些人的脸。
七个男人昨夜刚刚破身,不同程度的孱弱,已经被集中到前厅内,正或跪或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有几个胆小的已经哭泣起来,却连擡手拭泪都不敢,生怕一动就惹了贵人们不高兴,降下惩罚。
从吾跨刀进入前厅,官靴落地的特殊声响让所有人都擡起头来看向她,她也借机扫过每个人的脸,随即,她的目光被角落一人吸引。
那人一反常态,没有随着众人将视线放在她身上,反而在看到她之后,将头埋到袖子里。
这不正常。
这些男子,原本以为要一步登天了,就算一时没能争到名份,到少在东宫也是侍过寝的,将来有的是机会。
乍然被粗暴对待,让他们跪在此处,一定会心慌,会紧张,会寻求帮助。
就像其余六个儿郎一样,用殷切期盼的目光望着她,乞求能放他们一马。
年轻男子们都穿着茉心准备的新衣服,一时竟然看不出身份。
从吾却觉得有些晕眩。
她是不是看错了?为什么那个蜷缩在角落打战的人,那么像她的胞弟?
从吾握着刀把的手紧了紧。她止住其她人的动作,独自走向那个角落。
随着她的走近,那个用袖子挡住脸的年轻男子身体颤动得越发厉害,直到她停在面前,那小郎子已经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撑地的那只手已经快托不住他的身体,整个人都快贴到地面。
从吾心里原本只有八分的怀疑,到此时达到了十分。
她低声:“童儿,妳怎么会在这里!”
被唤童儿的少年再也忍不住,伏地大哭出声。
从吾脑中迅速权衡利弊,瞬间打消了不管不顾拉着弟弟逃出去的念头。
这里是深宫,不是外面随便什么人的宅院。
从这儿走出去,至少要经过十几道东宫密卫,再出去还有金甲卫,金兵卫。她们重重包围,将整个皇城里三层外三层地守护起来,不是她一个人能够对付得了的。
从吾握着刀柄的手汗湿了,湿滑的触感令她反胃恶心。
后罩房里有很多人,除了眼前跪着的,整个屋子里面都围着一圈人把守着。
从吾看着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胞弟,心中又是气愤又是悲哀。
太女喜欢玩弄男人,再将他们杀死。此事她身为东宫密卫首领又怎会不知?
只是往常她虽觉得有伤天和,却到底不敢管,也没兴过想管的打算。
如今这一记扎在她心口,又痛又觉得活该。
茉心虽然人愚忠了些,办事倒是很老道。
像是这种事情的人选,她肯定会绕开东宫诸人的亲眷。
她的胞弟是怎么进来的,她不知道,但应该不是茉心的过错。
“别哭了!”从吾喝道,“谁带妳来的!”
她想起胞弟在家中偶尔说过的话,只觉得喉头一阵阵发紧。
胞弟一直知道她是东宫密卫之首,也一直想借她的机会认识皇储,都被她以种种理由搪塞开。
眼看着胞弟就要满十三,家里也开始相看人家,这段时间休沐回去,他也不再缠着自己问东宫的事,反而有些羞赧地避开了她的亲近。
她本以为此事到此结束了,弟弟终是长大了,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对于不该他肖想的人,也断了心思,安心在家待嫁了。
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在今天出现在这里。
童儿抽噎着说:“我,买通了宫婢,顶替进来的。”
皇太女要七个小郎子,怎么会只准备七个,一般都是要多找一两个以备不时之需。
童儿就买通了专办此事的宫婢,以自己比其她小郎子更年轻俊俏为由,换下了一个正选。
他想得挺美,只要进了东宫,跟太女有了往来,再看在亲姐从吾是东宫密卫的面子上,一个小侍的位置是跑不了的。
而到了那个时候,家中也只能认了。
他不懂,姐姐从吾为什么放着这么好的一个出路不替他谋划,反而催促家里早早将他许人。
他才不要许给别人,他心里只有太女殿下。
自从小的时候就听说太女如何矜贵,加上东宫真是连只公蚊子都没有,这样洁身自好的女娘,又是国之储二,自然是一下子就攫获了他的心神。
可只要他一问从吾太女相关的事,姐姐就多方搪塞,什么事都不告诉他,还警告他不要有非分之想。
什么叫非分之想啊?男子虽然位卑,但为了追求幸福主动一点又有什么不对?
不都说高嫁低娶,这世上女娘千万,除了当今圣上,又有哪一个比得过皇太女?
圣上已经三十多岁了,比他大二十来岁,他自然是没有想头的,但是皇太女正值青春,年龄与他正相配啊。
只是进了东宫之后,他就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明明是说东宫缺侍人使唤,除了宫里调拨,还需要从民间采选。
他也只想着混进东宫后先和太女见上面,等过几天被从吾发现,再顺势求一个恩典。
谁知进来忍过羞耻又严苛的检查身体之后,就将他们关在一处不允许走动,连着吃了三天的清粥花露等清体味又吃不饱的食物,让他们浑身虚软地沐浴更衣,换上了一件他看一眼就涨红脸的纱衣,漏夜送进内殿。
再之后,那个他一直以来幻想中清贵爱洁的人,竟然让他们边舞边脱。
他不愿意,还被大宫婢扇了一巴掌,一夜过去,半边脸还是肿的。
但就算这样,太女也没有放弃一起享用他们的打算,见他身形最为幼小稚嫩,面孔却是生得最好的,没有同意那个大宫婢的换人提议,反而捏着他红肿的脸颊端详了片刻,突地笑道:“还是个孩子呢,喏,妳就站在一旁看着哥哥们怎么做,最后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