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
皇太女想要同正夫圆房,正是任雅书所求。
他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今日会见,一定要将二人的关系更进一步。
不过一日之别,他这个正夫不见得比良侍晚多少,能不能得到皇储珍贵的授种,并不差那一日的时间。
殷烨直到人上了塌,才有点后悔。
按照母皇给她的计划,她应拖着任雅书至少一个月的时间,好让良侍先怀上她的骨肉。
不过一日之别,谁又能保证良侍的运气就一定比正夫好?
但剑在弦上,不得不发,事情已经走到这个地步,这个时候再把人赶走,就是正式和任家撕破了脸。
她推迟和任雅书完成妻夫大事,可不是为了真跟任家闹翻。
就是看在任皇后的面子上,她也不会薄待任雅书,只不过是将时间稍稍往后延一下,在她的良侍怀上未来继承人之后,等皇家有了第三代,同任家的关系也就自然而然的缓和了。
任雅书做足了心理准备,真正要和太女亲近的时候却生出了惧意。
他还是个处子,对这方面的事毫无经验,所有的理论知识都来自习医时学到的,还有进宫前一夜父亲和伯父的叮嘱,那些纸上谈兵的事情说起来容易,真身临其间,就变得格外困难。
妻为主导,夫为辅助。
太女身为他的妻主,又是通了人事的,理应引着他行事。偏太女的身体又是这般,二人敦伦之时,太女甚至要在身下垫个小侍助行。
如此私密之事,竟然有第三人参与,即便是熟知人体结构的任雅书,也不禁羞红面颊。
太女的身体不中用,任雅书又极度放不开,二人草草了事。
贵人的同房并不等于同寝。
事毕,太女需要叫人叫水,重新换掉被弄污扯乱的被褥床单,任雅书穿了衣服退出来,回到他目前所住的院子。
茯苓见他得偿所愿却毫无喜色,担忧了一路,此时终于能问出口:“公子爷,您在想什么?”
任雅书心里有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即便是心腹,亦不能知晓。
或者说,事情还没有到那个时候。
于是他摇摇头:“安置吧。”
皇太女在东宫潜心造人,殷夜熹的生活就变得忙碌了起来。
皇帝必须靠她扮演健康的太女,以在前朝稳定人心,等着太女痊愈,或是皇长孙出生。
有时皇帝听政事听到入神,亦会忘了堂前站着的并不是她的亲女,而是替身。
恍惚时,她也曾想,太女若康健,就是这个样子。
眼看着替身在朝堂之上越来越没有破绽,皇帝杀心再起。
她本就打算在皇储大婚之后就将整个替身院都处置了,现在想来,还是太晚了些。
人心肉做,天生趋势。
只要给人一点点权势,那人就会越发贪婪。
替身只是露露脸,不说话,不听政时尚可,只是一樽漂亮赝品。但当她听了政事,知晓了世上最有权势之处是何模样,她的内心,就会滋长出不该有的心思。
她问心腹,替身院现在是什么样子。
心腹答道:“共有四名替身,唯这个最像。”
皇帝心想,何止是像?几能以假乱真。
不过代上了两回朝,听了几次政,那替身的眼神中透出的光彩,就不再一般了。
也有两天没去东宫了,皇帝决定今日抽时间过去一趟。
殷夜熹如同往常一般,在从吾名为保卫,实为监视看管的随侍下回了东宫。
天气转暖,近来她过得十分不好,地下潮湿,惊蛰过后,更是毒虫肆虐。
东宫的地面自然有专人负责打扫除虫,药粉却渗透不到地下,甚至因为地面的除虫,地下反而更多。
她和小石头尚且难过,更不用说很可能还住在这儿的束阿英了。
殷夜熹向从吾取了今天的驱虫药粉,问她:“阿英那儿可有?”
从吾用奇异的眼神看她:“妳问她?”
殷夜熹心跳微微加速:从吾这样的表情,难道束阿英已经遭遇不幸了吗?
从吾却回答了她的问题:“这是妳要的人情吗?”
殷夜熹说是:“她的伤怎么样了?”
她们分开的时候,束阿英的身上还带着伤。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新添的。
从吾又看了她几眼,慢慢点头:“我知道了。”
她没说其她的,关好门离去。
从吾刚上到地面,就被萃心扑住:“从吾!快救人!”
从吾扶住她不稳的身形,急问:“怎么回事?”
萃心满脸湿润,分不清是泪是汗:“如意被殿下叫走了,童儿也是!”
前半句的时候从吾尚且镇定,后半句让她脑子嗡地一声,脚步也跟着踉跄了一下。
殷烨极愤怒。
她今晚刚和任雅书同房,萃心送人出去,茉心留下打理事务。有个新晋的侍人上来请示,说是昨天是姜良侍,今天是任正夫,明日是不是安排段良侍,后日是不是要将侍人归童召来。
“归童?谁?”
太女和茉心同时冒出同样的疑问。
那侍人隶属尚宫局,负责东宫的内帷之事。闻言出示了一个册子,上面显示了东宫目前和太女有关联的侍人。
太女躺在床上,行动不便,册子先由茉心看过。
茉心看完就知道大概是哪里出现问题了,毕竟那些小郎都是她负责张罗的。
归童是大名,童儿才是她知道的名字。听人说的时候一时没想起来,看到册子上登记好的名字籍贯生辰,这才忆起确实有这么个人。
但他不是跟另几个小郎一起被收押审问了吗?怎么会从牢狱中出来,还堂而皇之出现在了东宫侍人的册子上?
太女觉得有什么事好像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暗暗发生。
那是她失去对东宫掌控的表现,她无法容忍。
白日里皇帝来看她时说过的话霎时浮现在心,她知道是谁干的了。
放眼整个皇宫,能名正言顺将皇帝下令看押的人放出来的,仅有她自己。她无比确定自己没有下过令,那么,是谁替她下的令,答案显而易见。
殷烨也知道,此事光靠替身一人不能成功,只有密卫首领也不能得计,必是她们联合起来,共同犯案。
从吾转身就回地道,萃心连忙跟上。
紧张到顶点的情绪在二人之间来回碰撞。
说到底,还是她们存着侥幸心理,赌徒心态,妄想这个粗陋的计划能够成功施行而不被发现。她们能不伤害任何一个人,也不付出其余代价,就能救人,达成目地。
是她们下意识地回避了中间可能出现的任何问题,才造成了今天这样的结果。
想着太女冰凉的双眸,从吾和萃心心中的恐惧瞬间升至了最高峰值。
太女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她们合谋的事情,是她们始料未及的事。
她们原本只打算做最简单的计划,如今却在一开始就出了纰漏,而且是最大,最危险,最不可以犯的错误。
她们心中同时响起接受前辈培训时听过的话:如果这个错误已经产生,那就消灭它!
二人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眼中看到震惊。
但是忠心的思想根植于心,她们从来不敢挑战皇权,很快便动摇了刚刚升起的稀薄的大不敬念头。
到底从吾是武人,忠归忠,奴性没有宫婢那般大。她很快下了最终决定。
从吾先打开殷夜熹和小石头共住房间的铁门,让萃心盯着她们梳洗,又走到更深处,带出另一个人。
看着从吾从黑暗中搀出来的衣衫褴褛的束阿英,殷夜熹眼中闪过异色。
“将军何意?”
从吾深深看她一眼:“吾请阁下,做最后一次替身。”
殷夜熹心几乎漏跳了一拍,很快调整好状态,理了理下摆:“走罢。”
太女使人将如意和童儿带来,就好整以暇地在房里等。
一个是她的密卫之首,一个是她贴身大宫婢。凭这二人的人脉手段,应该很快就会收到消息。
她等着她们来求,来请罪,来赴死。
说起来,任家的秘药果真有效。殷烨这两天都觉得身子轻巧了许多,她相信,她很快就能行走如常,只消耐心等待,她健康的身体,和她的皇位继承人,都会在不久的未来到来。
外间一阵骚动,茉心出去看过情况,来报说从吾和萃心带着脸替深夜求见。
太女本想晾她们一晾,想着自己也该遵医嘱早些休息,便没再拖拉,轻轻动了动手指,示意让人进来。
殷夜熹跟着从吾和萃心从前门进入太女的寝殿后,殿中并没有她们想要救的人。
想来也是,太女又不傻,把人放在这儿,若是一个不好,刺激之下从吾她们一起反了,拉了太女作人质或是干脆大家都不要活了,死也拉个垫背的,她不亏大发么?
还是把人先关在别处,关在她们暂时不知道的地方,这样从吾即便武艺了得,也是个被无形枷锁捆了手脚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寝殿里人不多,除了太女和茉心,就只有门口守着的负责内侍的侍人。
太女好面子,即便是猜到了从吾和萃心都背叛了她,她也不欲让太多人知晓她曾经失去的控制。
这个行为确实保护了皇储的脸面,却也给她们创造了条件。
一行人在寝殿中跪了一地,太女的注意力集中在她们身上,得意又冷淡地轻笑了一声。
在没人注意的后殿角落,小石头纤瘦的身形如同幽灵一般推开移门,潜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