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
殷灿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她满脸是泪,看着这个五官确实同自己有几分想像的,许久未见的大姑,心中恨意如惊涛骇浪:“为什么?妳为什么要告诉我!”
告诉她,她根本没有皇室血脉,她没有资格角逐皇位。
那么她从前的所作所为,又是什么?
是螳臂挡车,是蜉蝣撼树,是不自量力的自作聪明!
是她滑天下之大稽,妄图偷天换命!
是她贪心不足蛇吞象,是她,因为一时冲动,做下蠢事,害死了她的亲生父亲!
江畅风当时紧紧盯着病榻上的久未谋面的女儿,声色俱厉:“大女子何必作此哀状?妳只是一时失败,不代表一世不会成功!灿儿!振作起来!”
殷灿原本对这个远在寿州赴任的大姑很有好印象,因父亲江贵爵常在她面前提起。说她的大姑姑当年多么聪颖,弱冠之龄就考上状元,一时风光无两。
之后自请外放,为国主牧民,造福一方百姓。
是个不可多得的良才。
此时,她所有的好印象都化为虚无,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仇恨。
她甚至揣测母皇是不是因为早就知道了她不堪的身世,所以才从未对她有过展望,一心只想培养中宫所出的皇太女。
江畅风告诉她:“当然不是。”
皇家最重血脉,是不允许哪怕一丁点混淆的。若是早知她并非皇族血统,哪怕只是怀疑,她和她的父亲,都活不到现在。
想到京中的母皇还不知道此事,殷灿激动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但仍是剧烈起伏。
任谁知道了这样背德的身世来历,还同原来的身份有巨大落差,恐怕都没办法在第一时间完全接受并安之若素。
江畅风是新科状元出身,文采风流,谈吐风雅,在学风盛行的南边很容易打开局面,向来风评很好,与本地各个大族亦有结交。
自到寿州赴任后,她一直暗中联络南方的豪族,煽动她们,告诉她们:“自大瀚建立以来,北地世家占尽好处,辅佐皇室把持朝政,便是连号称公平选拔的科举,也分南北不同取仕,难道是她们应该得到的吗?”
南方豪族当然不想这样,她们也想分一杯羹——谁嫌权力少呢?
但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南边,她们又能如何?
如今大瀚已经站稳脚跟,总不至于要让她们去造反罢?
天地可鉴,她们做生意行,做学问亦好,打仗可打不过北边的夷狄啊!
何况若是真反了,那她们不就成了篡位之贼?到时候又由谁来当那个主宰呢?
只怕为了争个头功,自家就先打起来了。
江畅风便暗示:“当今万岁,拥有二女。皇储是元后所生,次女却是在下的亲姪。”
——本朝开国女帝念在男人生育辛苦,特下旨允许男子将其兄弟姐妹的孩子称为外姪,亲近仅次于女子姐妹的孩子,等同于女子兄弟的孩子。
“她受吾弟影响,对江南学风很是向往。”
换句话说,若是皇次女上了位,对江南的大族而言会是一件利好大事。
南方豪族也不是没动过心,但在皇帝铁了心只护着皇太女,连个一宫之主都不肯封给皇次女之后,就纷纷歇了心思。
想要争皇位,好歹要让大家看到实力和希望啊!
似皇次女这般,连上牌桌的机会都不会有。
皇帝坚定不移地站在皇太女那边,根本不给皇次女机会。
除非皇次女能越过皇帝,得到莫大的功勋,让大家看到她的手腕心性都远远超于皇太女,这才能给予支持者一点点信心。
毕竟史上也不是有能力但无夺储之心,只想当个贤王的存在。
江畅风的做法虽然没有换得具体的帮助,却给她们江家,给殷灿在南方留下了些好印象。
寿州离京都有些距离,江畅风收到京都中皇次女被贬为庶人的消息时,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先是同夫郎和离。
江畅风在任上娶了当地望族的儿郎。她家中出了事,可能很快就会波及到她。望族也不希望儿郎成为罪臣寡夫,孩子成为罪人之后,便同意和离,将孩子和儿郎都召回去住。
火速送走夫郎孩儿,清点家中财物之后,江畅风弃官而逃。
她在的地方,天高皇帝远,又是宗族盛行之地,当地大族若有不臣之心,便是钦差大臣来了,若没带足够多的兵马,也得翻船。
望族对她就当看不见。
但其实江畅风就在当地望族的势力范围内住着,等于在人眼皮子底下,又哪会真看不见?不过是亲亲相隐罢了。
忠仆将殷灿顺水而下带往南方,通过族中暗令和隐于暗处的江畅风接上了头,亲母女俩这才真正见上了面。
殷灿在江畅风的照顾下慢慢将养身体,心里却还存着志向。
她虽非帝室血脉,但她也是见识过顶极富贵,接受皇室教育长大的。
比起毫无血缘关系的皇储姐姐,她又差了些什么?不过是差在运道!
她好恨,恨不托生在皇后肚子里,又恨皇帝老妈对她们姐妹不公平。
在对她的身世并不知情的情况下,无论谁来看,都是她的条件更适合继位吧?
她一时恨京都皇城中的皇帝,又一时恨在身边照顾她的亲母,每日每夜,恨意都像蚂蚁,噬咬着她的身心,令她痛苦万分。
她想要替她的父亲报仇!
无论如何,她的父亲总是死在皇帝手上。
若不能替父雪恨,她枉为人女!
但是皇帝今年才三十四五岁,正是春秋鼎盛,按理说还能活很久,而坐享一切的皇储,也才比她大半岁,青春年少。她们的统治将会很漫长,长到足以覆盖她的一生。
如今的殷灿就像是阴沟里的耗子,在江畅风的庇护下隐居在南方的烟雨小镇中,她不想要这样过一辈子,却也不得不暂时躲起来,不敢出头。
形势比人强。
但是皇帝突然死了。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殷灿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但还没等她们有所动作,同北地的战争又一次爆发。
“北边在打仗,对往来人员一定很严。”江畅风认为还不是动作的时候。南边她有些经营,还能藏在镇上,不必遁入山林。北地她就没有办法了。
已经躲藏了这样久,若是在此时被北边抓了,岂不功亏一溃?
若是她们手上有兵,倒是可以趁着北线作战的机会让新帝腹背受袭,无暇她顾,占些便宜。
可她们手上没兵没粮,仅有一些文人的声名,于此无益,毫无作用。
再之后就惊闻任家通敌获罪,被全家皆斩的消息。
震得母女二人久久说不出话。
良久,殷灿才犹豫道:“殷烨,好像不太一样了。”
从前在京中,殷烨也心狠,但没有这样凶残。
即便不看未来皇后的面子,任家可是她的母族啊,说砍就砍了。
震惊了没多久,忠仆就发现了别家开祠堂,要认回流落在外的女儿生得像新帝的事。
江畅风替女儿打扮好,蒙住脸,这才携了她手一同登车。
“走,母亲同妳去看看。”
看看那个生得像新帝的人,到底是不是殷烨。
如果是,那是天助我也!她拼死也要把人绑了或是杀了,夺取天下。
如若不是——江畅风眯了眯眼,她也有别的方案可用。
别家是本地大族,开祠堂做仪式,里头自然是不允许人随意进入,外边却是大摆流水席,好广而告之,她们家寻回了一支血脉,多了个主子。
殷灿跟着姑母兼亲妈乘了马车来到外围,就发现过不去了。
江畅风示意忠仆上前搭话:“老人家,这里是在做什么呀?如此热闹。”
老人笑道:“是别家三房的小女儿回来了!”
老人最爱与人聊八卦,更何况这的确是件新鲜事儿,如今听到外人询问,哪里藏得住?没等忠仆诱导,就一五一十地将别家公开的事情说了一遍。
末了,老人意犹未尽地比划道:“她身边那两个兵士,哦哟,可威武着!有这么高,这么壮!”
忠仆回来回话,江畅风倒还罢了,殷灿却脸上变色:“靠歌谣认的亲?”
忠仆恭敬答道:“是的,奴婢问了好几个乡亲,都是这样说的。都说此事颇为神奇哩!”
江畅风看出女儿脸上表情有异,便对忠仆道:“既然此路过不去,咱们另寻她路好了。”
等马车重新行动起来,江畅风问殷灿:“灿儿,妳是想到了什么?”
殷灿嗯了一声,眼也不看她,道:“殷烨不会唱歌。”
有些事,外人不知道,亲人却是清楚。
殷烨五音不全,殷灿跟她几乎同龄,往日上课也是在一处的,自然了解。
经她一解释,江畅风也了然:“那么这一个就必然不是新帝了。”
五音不全的人或许有机会克服困难,经过严格而科学的训练得到改变。这个道理却不能套到殷烨头上。
殷烨自从发现自己无法准确唱出歌谣之后,就非常忌讳此事,以至于先帝都为她弄出了“歌谣低俗,雅乐高级”的说法。
知道对方不是殷烨,殷灿有些意兴阑珊。
江畅风却依旧保持兴致。
“灿儿,妳想不想,再杀回京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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