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光
项小玉被带往草原后,就被男奴拖下去从头到脚洗了一遍。
他们手脚粗鲁地给她套上了劣质仿龙袍的戏服,甚至还替她歪戴了一顶粗制滥造的冕旒,打扮得极滑稽,由强壮的勇士押着她往最大的主帐去。
替她梳洗换衣的男奴们极其沉默,整个过程中她一边叫痛一边变着花样询问,都没能得到有用的信息。
此时她却不需要问了。
她在做为皇太女替身的时候学习过。
草原之上的部族有着独特的,异于中原人民的居住特色建筑,叫做毡房。而其中最大的那一座,称为王帐。
王帐从外面看是通体雪白,在碧蓝的天空和翠绿草地之间,如同一颗耀眼的明珠,圣洁美丽。
项小玉被押到里面,还没看清眼前场景,膝盖窝就被重重踹了一脚,她不由痛呼一声,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扑,为了维持平衡双手撑在地上,觉得自己像一只四脚着地的牲畜。
上方有熟悉的声音响起:“阿母,这是儿从中原带回来的小礼物,给阿母解闷。”
“让她擡起脸来。”阿斯纳布兰说完,旁边的人用脚尖擡起项小玉的头,好让上座的人看清楚。
项小玉也由此看到了上首是什么场景。
中间的主座上铺着张厚厚的狼皮,上面卧着个年老的妇人。
这妇人看着年纪不小,脸上布满皱纹,手也枯瘦,眼皮耷拉,看起来就是个有钱人家的老封君。
但项小玉知道,此人是阿斯纳布兰的母亲。不仅是部族的族长,还是草原六部的共同首领——老狼主。
她的心跳得咚咚的,不敢多看,只扫了一眼就垂下视线。
老狼主咦了声:“怎么穿成这样?”
阿斯纳布兰对项小玉刚才的懂规矩不置可否,只笑道:“阿母,儿在中原打听到了一件事。”
说着向左右招手,从她手中拿过一个卷轴,打开了凑到老狼主面前给她看:“阿母,这是中原的新帝。”
老狼主乜了眼画轴,目光倏尔盯在项小玉脸上,眼中精光乍现:“嗯?”
阿斯纳布兰将画轴交给左右让收好,笑着解释:“儿没用,没办法抓着中原的小皇帝,这不,寻了个赝品,聊表心意。”
老狼主明白过来,不由失笑:“淘气。”
阿斯纳布兰见母亲没有反对的意思,转过头,收了笑意,微扬下颌:“喂,汉人,爬过来,学声狗叫听听。”
项小玉怔愣片刻,反应过来,心中又羞耻又愤怒。
即便在大瀚皇宫,殷烨那般心狠,看她们跟看件器物儿差不多,从未将她们当做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看,也未曾让她们做过这种屈辱之事!
殷烨认为,她们生得与她这个天家最贵重的女子一般模样,能为皇家所用,是她们的福气,也因生得相像,不愿见她们受辱:“那样与孤受辱何异?罢了吧!”
大瀚的皇室都没有这样糟践过她,这外族女子居然上来就让她学狗爬狗叫!
士可杀,不可辱!要她学狗爬狗叫,不可能!
项小玉咬牙怒视阿斯纳布兰,左右根本不必主上发话,上去就是左右开弓,各甩了她一个耳光。
项小玉的脸很快热辣肿痛起来,耳朵都嗡嗡直响,整个人歪倒在一上,头晕目眩。
阿斯纳布兰啧了一声:“别打脸啊!”这汉人最重要的就是这张酷似中原皇帝的脸,把脸打坏了,再让她做什么,就没有那种感觉了。
下人忙跪下请罪。
阿斯纳布兰摆摆手:“算了算了,下回记得拿鞭子抽就行。”
她们说话用的是伊尔泰语,项小玉听不懂,但总之不是什么好话。
她正紧张,一鞭子就抽到她身上。
因为太突然,项小玉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等到她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像是有毒的蜈蚣,从背脊爬到尾椎,痛得她像一只反弓的蛇一样绷直身体,她才意识到是被鞭子抽了。
项小玉以为自己叫得很大声,却不知道在突然的痛楚乍然临身时,人通常是叫不出很大的声音的,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压抑的呜咽。
阿斯纳布兰走下座位,用脚把她翻过来,不轻不重地踩了她肚腹一下:“叫两声听听。”
都到这地步了,项小玉不想死在这里,哆嗦着张嘴,小声:“汪。”
阿斯纳布兰疑惑地偏头:“什么?”她夸张地将手放在耳后,做出一个收集声音的动作,“我听不见呐!”
项小玉涕泪横流:“汪!汪汪汪!”
老狼主虽然觉得这个法子是自欺欺人的幼稚行为,但架不住实在有趣儿,也就随她去。
主要这是个添头。
六女深入中原,学习了不少汉人文化,打探了不少情报,那些才有用呢。
她们仗着项小玉新来,听不懂她们说话,堂而皇之地在她面前谈论事情,也不避着她。不过重要的事还是要将她弄出帐子再讲。
项小玉学了几圈狗爬,学了几声狗叫,还被迫趴在地上用嘴喝水,弄得一身狼狈,早就想结束了。
听到阿斯纳布兰要她出去,忙不叠站起身,却听她说:“狗怎么能用两条腿走路呢?”
项小玉全身僵住。
阿斯纳布兰:“在我们草原,不听话的狗是要杀掉吃肉的。”
她说话没有耍狠,语气极平淡。项小玉却打了个冷颤。
在大瀚皇宫生活了那样久,她当然也懂一些贵人的说话方式。
阿斯纳布兰的地位可能不比殷烨,那也是殷灿。
像这样身份高贵的贵人,她们说话做事很有风仪,不会轻易做出狰狞之态,落到底下人身上,仍旧会让人血肉模糊。
她慢慢伏下身去,四肢着地,汪了几声,跟在负责看守她的护卫后面生疏地向外爬。
王帐很宽大,她爬了好一会儿才爬出帐门。
毡布在身后落下,隔绝了里外的视线,老狼主等人看不到她了。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站起来的时候,身侧忽然传来惊奇的声音:“这就是六妹从中原带给阿母的小礼物?”
一支马鞭伸到项小玉眼前,把她脸擡起,吓得她一抖。
擡眼见是个相貌同阿斯纳布兰有些相似,比她年长的青年。
护卫忙单手护胸行礼:“大王女!”
阿斯纳阿尔比皱眉:“女人啊?”
她兴趣缺缺地放下手。
她还以为是什么中原美人呢。
她问护卫:“六妹怎么搞了个女人回来?”
护卫如此这般地解释了一番。
阿斯纳阿尔比笑起来:“原来如此。”她将脚往前一踏,伸手揪住项小玉头上歪戴的劣制冕旒,用生硬的汉话说,“舔!”
项小玉的目光定在眼前满是泥巴和牛粪的皮靴上,内心受到极大的震撼。
她是人,她不是狗!
阿斯纳阿尔比皱眉:“听不懂?”她的汉话确实说得没有六妹好。不过她有她的办法。
阿斯纳阿尔比一下就把项小玉的脸按到靴子上,左右挪动着,用行动让她理解自己说的话。
护卫忙在一旁小声劝:“狼主说了,不要伤她脸!”
阿斯纳阿尔比没好气地松开了她的头:“那有办法?她又不听话!”
护卫是阿斯纳布兰的护卫,汉话说得不错,忙跟项小玉解释了:“这是我们大王女,让妳舔鞋,听话!不然,杀掉!”
项小玉眼泪像开了闸的水库,猛烈的流。
在大瀚皇宫的时候,她以为已经受尽煎熬,跟现在相比,那些都算什么!
她闭着眼,屏住呼吸,伸出舌头……
阿斯纳阿尔比看这个汉人把两只靴子舔得干干净净,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好狗!”擡脚往里王帐里去。
项小玉满嘴都是泥巴马粪,被放开之后控制不住地偏头呕吐。
她双手死死抠进草地,涕泪泗流,心里已是怒焰滔天。
伊尔泰人!大瀚皇室!总有一天,她要把她们全杀了!
“全都杀掉吗?”
殷灿有些忐忑地问。
江畅风肯定道:“必须杀光。”
特别是那两个来自京都的护卫。
若是让她们走脱,她们的麻烦就大了。
殷灿有些犹豫:“咱们才这么点人。”
江畅风笑道:“若是上战场,咱们这些人必然是不够。可若是对付这些人,足够了。”
江畅风是文人,手上也是有功夫的。
君子六艺,她也很娴熟。
真打起来,她还比一些没接受过高级教育的乡下把式强呢。
殷灿固然不受重视,然也是接受正统的皇女教育下长大的,只是年岁尚小,力气和经验都不足。
母女二人换了装,守在一个能看到别家小院的点。
约定的时间到了,忠仆从外头引进几个游侠儿,朝她拱手:“主人。”
游侠儿打量了她一眼,看出她气质不凡,也不多言,只问:“就是此处?”
江畅风点点头,没有发声,仍是由忠仆替她发言:“这家新从京都回来个大小姐,油水可足。”
游侠儿眯眯眼:“劫富济贫,贵主儿也不需要呀!”
忠仆沉重道:“不瞒大侠,这个大小姐与我家主人有仇!”
私怨呀。
忠仆继续:“只消把护卫们挡住,也不让妳们杀人,事后,我们主子亲手报仇,钱财分文不取,何如?”
游侠儿想了想空空如也的钱袋,吞了口唾沫:“干了!”